聖誕節的前幾天, 學校已經放假了。雖然教授們給學生們佈置了許多作業，但基本沒有人有心思做它們。眾人都在討論即將到來的舞會, 在公共休息室裡玩耍(時不時就有人因為誤食餅乾而噗地變成一隻大金絲雀，現在大家都不敢亂吃別人遞過來的東西), 或者結伴下到場地裡去打雪仗。赫敏當然不會是其中一員，而哈利心情一般，也就留在公共休息室裡了。
“你和誰一起去舞會，赫敏？”羅恩一從外面回來就劈頭蓋臉地問了一句。在哈利透過秋幫他找了一個拉文克勞的女生做舞伴之後，他才知道他是最後一個，大為驚訝，一直想用出其不意的問句套出來。
“我不能說, 你肯定要笑話我的。”赫敏一如既往地拒絕。這件事她就告訴了哈利, 其他誰也沒說。而那些追星俱樂部成員肯定不會相信克魯姆會邀請她，所以也沒傳訊息出來。
哈利拄著腦袋看他的兩個朋友。雖然很多人都不相信有人邀請赫敏參加舞會，但他絕對肯定。雖然赫敏有時顯得高傲，但這並不影響她是個好女孩。聰明勤奮不說, 其實也長得很漂亮, 克魯姆會有好感也是自然的。只是羅恩這裡……
他在心裡懊悔起來。他原來以為減少危險是件好事，但是他遺忘了一點：沒有他們一起經歷的那麼多冒險歷程以及誤會和傷害，雖然友誼還能保持，但有些地方已經改變了——比如說，友情不再能昇華成愛情。他敢保證，他一開始的意圖是好的，但結果卻不那麼盡如人意。
這讓哈利覺得有點沮喪。這情緒和別人沒關係, 只針對他自己。赫敏自然能看出來這點，但是她以為哈利還是在想舞伴的問題。“別苦著臉了，哈利。讓其他人看見，還以為我們的勇士怎麼了呢。”她頓了頓，又問：“或者說，你終於開始擔心金蛋的問題了嗎？”
“得了吧，赫敏，下一次比賽是在2月24日，還早得很呢。”羅恩說。只不過因為好奇心沒被滿足，他現在語氣帶著點失望。“休息一陣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哈利依舊沒說話，只來回打量著他們兩個。
這回赫敏終於意識到他在想什麼，不由得暗中伸手在桌底下掐了他一把。“相信我，你的問題夠多了，還是先考慮那些吧！”
哈利吃了痛，卻不敢表現出來。“沒事兒，”他勉強應道，“我會在金蛋上花時間的。”雖然他已經知道了要怎麼做，但不能表現出來。至於羅恩和赫敏，這事是遺憾沒錯，但已經到了這種階段，再下去也只能順其自然了。赫敏至少有一句話說得沒錯，他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從這時候開始到聖誕節前夕，事情就和以前一樣。在舞會的那天早上，哈利爬起來的時候，看到床腳堆了一小堆禮物。羅恩的，赫敏的，韋斯萊夫人的，佩妮姨媽的，小天狼星的……他把這些人的拆完之後還想翻，卻發現已經沒有了。
哈利手僵了僵。難道他竟然下意識地在期待什麼嗎？就算伏地魔一到過年的時候感覺就肯定不對，現在更是人影也難見，但他至於想念到這份兒上嗎？想念一個口是心非的彆扭黑魔王，就算對方擺明了試圖劃清距離？
哈利拍了拍腦袋，把這些想法從裡面甩乾淨。他爬了起來，決心好好想想舞會以及第二輪比賽。他看得出，秋有點喜歡他；那就更不能用她來做什麼了，只能靠他自己。
一如哈利所料，伏地魔現在心情的確不怎麼愉快。但是和哈利沒關係，自然和禮物更沒關係——就算他現在手底下食死徒不多，但是聖誕和新年禮物的量也足夠堆起來一座山包。所以，讓他不高興的是，安插在魔法部裡的食死徒彙報說，沒有什麼異常情況。
怎麼可能沒有？他在魁地奇世界盃決賽的時候弄得十分高調，就是為了引起戒指的注意。而且他也能保證，戒指絕對看見他了。只要戒指花一點點時間，就知道他為什麼會坐在那裡。那就指向兩條路：一是直接來找他麻煩，二是透過魔法部的方向打聽好消息再來找他麻煩。他對過去的自己很瞭解——謹慎入微，復活的訊息連食死徒都瞞著，自然會選第二種。所以，就算這件事他必須親自動手，但是讓人先在魔法部裡暗中注意總是沒錯的。
但是現在竟然沒有訊息……？伏地魔沉吟起來。他不得不承認，很可能是鳳凰社影響了他的計劃。鄧布利多依舊沒有放棄找出之前事情原因的想法，即使它們都是暗中進行的、並沒有多少人知道。而且上一次，他差點就要抓到戒指了。這種緊張的氛圍肯定也大幅度提高了戒指的警惕性，讓它不那麼輕易現身。
伏地魔眯了眯眼睛。這其實也沒有關係，戒指不可能永遠躲著，而他現在有得是耐心。只要戒指的新目標是他自己，那就沒關係。而這個幾乎能夠肯定，因為現在哈利在戒指的眼裡只是死敵救世主而已——哈利學會了大腦封閉術，戒指沒有途徑知道哈利也是一個魂器，只有他和哈利兩個人知道。
魂器……伏地魔想到這個單詞，已經不知道該有什麼情緒了。他現在已經想不明白，當初他為什麼會選擇做七個魂器。也許是對於自己力量的盲目信任？也許是對於永生的狂熱渴求？現在想起來，在桃金娘死於蛇怪之手後，他做成了第一個魂器，靈魂碎裂；而這麼做的直接結果是人性喪失，但是他本人完全察覺不到這一點。所以他後頭也沒發現這其實是惡性循環，感知大為降低——殺人沒有任何感覺，靈魂的一部分被人殺死也沒有任何感覺——沒人知道這點，就算被知道了也沒人告訴他，或者反對聲音早就被他自己殺掉了。他所能看見的，就只有他為自己構築的虛幻道路，用欺騙和殺戮支撐的王座……
這已經是一個絕境。
從來沒有人做到兩個以上的魂器，他以前認為這是他們水平不夠；但是現在看起來，也許是他們察覺到了那種只會變得更糟糕的趨勢——變得不是人。永生其實並不存在，存在的是永恆的死亡。他能從死神的語氣上揣摩出來，如果哈利在白色世界裡選擇回去和他一絕死戰，他的下場很有可能就是那樣。
永恆的死亡……硬要說起來的話，這也是魔法界有史以來從未有人能到達的領域，至少神秘事務司的那些人都還研究不到這點呢……
伏地魔自嘲地笑了一下。在他越瞭解過去和死亡之後，就越不明白，為什麼哈利會願意對這樣的他伸以援手。當然，哈利是有遲疑的，但是他最後還是這麼做了。如果在那個世界裡出現的不是死神，而是鄧布利多，他相信結果一定不同。
只是在這點上，鄧布利多失敗了。他把哈利培養成救世主，他讓哈利能夠坦然赴死，但他到底還是沒教會哈利一個索命咒。
而他們如今的境地，就像是一座孤島。沒有其他人，只有他們兩個，兩個死敵。即使現實上還有其他人，但是唯有彼此是最瞭解的、知根知底的。
這點光看哈利的反應就知道了——這三年半來，哈利有火幾乎都是直接朝他發的，因為無所顧忌。當然了，他自己一開始也沒好到哪裡去。雖然他之前曾經懷疑過哈利的心意，但是這已經被哈利的反應給否決了；然後他猛地意識到了更深的地方，他一直迴避的弱點，或者就是感情——這一座孤島是有時限的，他們遲早有一天要離開；而哈利不知道，他們的最終目標不同。換一個通俗的形容，就是兩個世界。就算是相同也不見得能一直下去，更何況不同？
這種矛盾伏地魔在一開始就知道到了，但他那時候只覺得各為各的，十分合理。現在想起來，這大概才是死神所期待看見的結果——無論要求多麼曖昧，結果都是註定的。這樣一來，是愛情還是錯覺都沒關係，因為最後都是要消弭無形的。
但是哈利不知道，所以也不這麼認為。伏地魔想到男孩最近的舉動，知道他還沒放棄，反應十分復雜。一方面應該是慶幸，一方面大概是遺憾。慶幸的是他的恢復以及救世主男孩從來不玩弄感情，遺憾就不用說了。做完決定以後他一向不深究這個，因為這只會讓意志動搖。他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而分手決定絕對是最幹淨利落的——哦，說不定他們之前就不算牽手——想想那一大堆懸而未決的歷史問題！他當初絕對是因為從未有那樣的感覺而昏了頭，才不計後果地做了一些事……那麼多事！
伏地魔深深呼了口氣，然後點了一下紫杉木魔杖，將黑魔王的新指令傳送出去。無論如何，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回戒指——他也能確定，只有這個才能真正地把他從永恆的死亡中拉出來。至於什麼關係，他可以和男孩比比，誰能得到最後的勝利。一個小兒科的比賽，能和他經歷過的那些瘋狂而危險的事情相比嗎？要知道，他在心裡對自己說，你是一個黑魔王！
至於哈利這頭，他拆了禮物，就和羅恩赫敏一起吃早飯去了。上午時，大家都在塔樓裡討論他們收到的禮物；而午飯以後，三人去看了海格，順道和其他人在場地上打了雪仗。等到天色開始發暗的時候，一行人返回塔樓換禮袍。
而舞會正式開始的時候，因為知道伏地魔已經知道，哈利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旖旎心思。秋打扮得很漂亮，但是他頻頻走神，去看邊上。教師們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只有伏地魔自己悠閒地站在一邊。他當然發現哈利在看他，還非常禮貌地舉了舉酒杯，表情到動作都挑不出任何破綻。
一曲結束，秋也察覺到了哈利的心不在焉。“你是有什麼事情嗎，哈利？”
“呃……”哈利原本想假裝一下，但是他的目光很快捕捉到了打算提前退場的某個人影，馬上就改變了主意。“我很抱歉，”他飛快地道，“的確有點事情……我離開一下，你想找誰跳舞都可以，不用等我回來了。”說完他就鑽進人群消失了，沒有注意到秋臉上的失望神色。
伏地魔腿長，等哈利快追到他的時候已經要到三樓了。但是他看見伏地魔的背影時才想起來，伏地魔這肯定是要回自己辦公室啊，他跟過來做什麼？想到這裡的時候，他不由得慶幸了一下。雖然人們都在禮堂裡，這地方一點聲音也沒有；不過這次霍格沃茨城堡整個兒佈置了一通，走廊邊上的盔甲在有人經過的時候就會大聲自動唱頌歌，這掩飾了他的腳步聲，肯定不……
“你在後面做什麼？”伏地魔已經把手放到門把手上了，而且背對著哈利的方向，卻突然說了一句話。
哈利半尷不尬地從盔甲後頭繞出來。指望不被發現果然是他想多了……他正支吾著想給自己找個藉口，但是伏地魔似乎沒指望他說出一個好理由：“不過來得正好。”他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剛才我沒找到機會說——願意和我跳一支舞嗎，哈利？”
“……哈？”哈利驚呆了，只能看著伏地魔認真的表情。這是什麼發展趨勢？在走廊上跳舞？現在？但是他看著對方身側伸出來的一隻手，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這地方還能隱隱地聽到禮堂裡的音樂聲，但事實證明這不是什麼好主意。場地倒不是什麼大問題，最大的原因在於，他們都只會跳男步——踩腳幾乎是必然的。但是有種偶然就和必然一樣發生了——總是哈利踩到伏地魔。這只能說明一點，就是伏地魔早有所料，並且故意搶在哈利前頭先落腳。
一曲下來，哈利的臉色變了好幾次。一開始是驚喜，然後是尷尬，最後幾乎是羞愧了。他試圖改變這種局勢，但是要在這麼幾分鐘時間裡就改掉習慣實在太難。等跳完的時候，他的一張臉完全是血紅的，又羞又氣：“你……到底想做什麼？”
“沒什麼，就是興致突然來了而已。”伏地魔輕描淡寫地回答。“謝謝你的合作。”他鬆開了手，轉身朝辦公室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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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姿勢很自然，但是哈利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天知道他剛才踩了他多少次！“你的腳……”他沒忍住出聲問。
“我可以解決這個。”伏地魔推開門，轉頭朝哈利露出來一個他經典的假笑，然後就進去了。
哈利站在走廊上，愣呆呆的。他覺得伏地魔肯定不是心血來潮，但他也實在沒弄明白對方做這件事的意圖。他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猶豫著要不要上前。理由？就說再跳幾次就肯定好了……
這時候頂上突然垂落下來一團柔軟的枝條，是槲寄生。這是一種有特殊含義的植物，無論是哪兩個人在它下面，都不能拒絕親吻。哈利一下子明白了他想做什麼，不由得低聲咒了一句：“早長下來不就好了？”
這就錯過了最好的時機。哈利在原地瞪了一會兒空氣，最終只能轉身下樓。裡頭的伏地魔察覺到了他的動靜，回憶起剛才那張近在咫尺的、紅通通的臉，無視了腳背上已經痛到發麻的感覺，又笑了笑。瞧，這樣不是挺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