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颯——”的一聲破風, 黑衣的男人揮袖，五橫四縱的咒印頓時被擊破。他看著護在練紅霸身前的姑獲鳥, 這可不是妖狐那樣的存在，妖狐雖然可以被稱為大妖怪，實力卻沒有達到平均線，姑獲鳥則全然不同, 這可是直逼鬼王的大妖！
男人顯然不希望在這裡起衝突，在他的測算中, 安倍晴明隨時都會察覺到這裡的動靜進而趕來。
“我希望你能確實的考慮一下, 晴明能給你的，我道摩法師也能給你！”
黑色的狩衣漸漸擴散成一團不祥的煙霧, 自稱道摩法師的男人在原地消散，姑獲鳥表情凝重。
“孩子, 這個人……”
“姑姑，我知道。”練紅霸反應淡定, “在某種程度上，他的實力可以比肩晴明。我唯一疑惑的, 是我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 值得這些頂尖的陰陽師追逐。”
姑獲鳥安撫性的把羽翼蓋在他頭上, 練紅霸一笑, 倒是沒有多少擔憂。
“等我找到我的搭檔, 姑姑跟我一起走吧？去往那無盡的時空之中，那裡一定也有更多需要幫助的孩子。”
“聽起來是個嚴酷的地方呢……”
“戰場自然是嚴酷的。”練紅霸牽著姑獲鳥的羽翼，“吶？姑姑不答應嗎？”
“怎麼會, 陰陽師與式神之間的聯絡可是非常緊密的。”
一想到回去，練紅霸的心情就變好了很多，這樣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回到宅邸。說來也巧，他正好遇到回來的晴明，大概貴族們真的纏得很緊，以至於圓滑如晴明都很難脫身。
這就是道摩法師所說的“顧及不到”吧。
“晴明。”練紅霸主動招呼，然後與姑獲鳥分開，跟晴明一起走進宅邸裡，“我遇到了奇怪的人。”
安倍晴明有些疑惑，練紅霸所說的“奇怪的人”，估計真的比較重要，加上被他看在眼中的一般都是實力強勁的存在，自己還是多多少少需要在意一下的。
“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嗎？”
“嗯，只報了名號，好像是‘道摩法師’什麼的……”
安倍晴明的腳步一下頓住，他認真的打量一遍練紅霸，表面上沒有看出什麼不妥之處，不過道摩法師向來手段詭奇，也不能掉以輕心。
“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為你檢查一下嗎？紅霸遇到的人，恐怕是那個實力不亞於我的民間陰陽師，在詛咒之道上遠比我擅長，我有些擔心。”
這個倒是沒什麼問題，練紅霸點頭答應。
阿式送了酒菜來，兩人一同坐在廊下，安倍晴明用法術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什麼殘留，這才微微放心。
“看樣子，道滿還是很謹慎的，也許是顧忌在你面前的形象，所以第一次見面什麼也沒做。”安倍晴明總結道，櫻花在他眼前爛漫飄零。
練紅霸咬著點心，那個疑惑仍然在他心底盤旋。關於自己身上所擁有的、被這些陰陽師重視的東西，練紅霸一直不甚清楚，他實在想不明白，除了與海那邊有點隱約間接的關係之外，自己身上還有什麼可圖的？
幾次想要問出口，都因為他自己的戒心打消，不過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大概……可以信任晴明一點？
“晴明，我身上有什麼？”他開門見山的問道，是絲毫不帶委婉的練紅霸風格，“你和保憲，加上現在的道滿，從我身上看到了什麼？”
終於問出來了，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意味著練紅霸漸漸開始接受他，不過安倍晴明心中倒是沒有得償所願的狂喜，而是一片溫暖和安寧。
就算一開始懷著不純的念頭，他還是在相處之中緩慢付出了真心。
“之前藤原盛平大人府上的禍事，紅霸是從頭看到尾的。”他放下酒杯，凝望著漫天花雨，“最後鶴姬的【生成】不是個例，有很多人身上都有這樣的可能，只不過【生成】的方向不一樣罷了。”
“你的意思是……”
“紅霸也可以做到【生成】，而且【生成】之後的樣子，是前所未有的強大。”安倍晴明低斂眉目，“我輩陰陽師，所追求的無非是強大的法術，或者……”
“式神嗎？”
“不，是御靈。”
忽然起了一陣大風，櫻色花瓣漫天翩飛，陰陽師的白狩衣也不安分的上下漂浮，那雙烏黑眼眸中，似乎也泛起了淡淡藍的靈光。被這樣的眼睛注視著，練紅霸不由得抬手按劍，身體微微緊繃。
“別緊張，既然這樣坦白的說出來，就說明我已經基本上放棄了。”安倍晴明笑得一如往常，“紅霸活在人類的時間裡就好，正常的長大，正常的生活，危機重重的【生成】並不適合你。”
練紅霸緊緊盯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一星半點的心虛之色，然而安倍晴明始終面色平靜，坦坦蕩蕩坐在那裡。
“我暫且相信你。”練紅霸最後說，紅瞳中尖銳的光漸漸變得溫和，或者說懶怠更加合適，“你最近出門是去做什麼？”
話題迴歸了日常，安倍晴明側眸，他稍微有點搞不懂練紅霸的腦迴路，本來以為攤牌之後會有一場大鬧，沒想到如此風平浪靜。
也許這只是偽裝？安倍晴明習慣性的把事情往複雜的方面想，無意識的伸手去摸點心，摸了個空，練紅霸一臉無辜的鼓著臉頰咀嚼最後一隻點心。
安倍晴明似乎在他眼裡看到了一點幸災樂禍，和帶著炫耀意味的得意洋洋。
“這算是報復，晴明。”練紅霸玩著自己的髮梢，“你有事情瞞著我，我也有事情瞞著你，我們兩個算是扯平。”
只是不讓他吃點心？安倍晴明哭笑不得，他伸手想要摸摸練紅霸的頭，想到自己剛剛暴露了不良目的，這只手在空氣裡猶豫一下。然而指尖還是觸到了絨絨的觸感——是練紅霸主動靠了過來。
“你還沒回答，最近出門是去做什麼？”
“近段時間以來，不少貴族公卿家的小姐失蹤，朝堂上人心惶惶，聖上親自下令要解決這件事情，藤原盛平大人舉薦了我。”安倍晴明平穩的答道，練紅霸卻笑了笑，帶著促狹的意味。
“晴明，你是不是在後悔幫這個麻煩的傢伙解決問題了？反過來就給你找事情做，也不怕走夜路遇鬼。”
安倍晴明一臉正經，“怎麼會？安倍晴明不會做那種事的。”
練紅霸才不會相信這種說辭，別以為他不知道賀茂保憲那一跤是怎麼摔的。
“占卜的結果呢？失蹤的都是些柔弱女子，恐怕很難倖存了吧。”
“確實，可是至少要把屍身找回來。”安倍晴明嘆了口氣。
不知怎麼的，練紅霸突然想到了那個有著泛紫白髮的青年，想起他嘴角風流的弧度和一雙含情的眼眸。
“喂，晴明，失蹤的女子中，是不是有一個名為‘枝子’？”
安倍晴明眼簾一顫，猛地抬起，“確實有。”
練紅霸點點頭，“那我大概見過那個有嫌疑的妖怪。去打造首飾的時候，那個人在我身後，我明明白白的聽到他要在木梳上雕刻‘枝子’的名字，後來去拿打製好的首飾，他又說木梳不需要了，恐怕在那時，枝子就已經遇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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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分析很有道理，幾乎可以給那個人定罪。
“事不宜遲，今晚就去找找看吧，朝堂上的壓力確實不小。”安倍晴明敲定了今晚的行程，“先去匠人那裡，他應該多少知道點什麼。”
“為什麼不現在動身？”
“……酒還沒有喝完啊。”
牛車踏著夜色出行，阿式在前引領，很快就到了練紅霸來過兩次的地方。這一回，練紅霸跟安倍晴明一起走過石拱橋，濛濛的夜色之中，白牆紅飛簷被陰影淹沒，透出幾分陰森的詭異。
“晚上的感覺與白天完全不同。”練紅霸若有所思，“這個匠人也挺奇怪的，雖然很弱。”
“武力上來說確實是如此，不過紅霸，與他打交道要務必當心。”安倍晴明輕聲叮囑，不過神情倒是很輕鬆，“他有所追求，並且被那名為追求的【咒】徹底束縛，某種程度上是個危險的人。”
見練紅霸似聽非聽，安倍晴明搖搖頭。
“紅霸，力量不是最重要的，因為人的心比任何邪惡的力量更加可怕。”
四周突然閃現朦朧的青影，安倍晴明當即閉口不言。青色的火光原來是一盞提燈，被白天站在櫃檯後的匠人提在手中，青色的火光映照著他的面容，尤為詭異。
“客人，這麼晚來，是想要打造什麼樣的首飾呢？”
“我們並不想打造首飾，只是想獲得一些資訊。”安倍晴明用寬袖掩蓋練紅霸，用眼神示意他暫時不用出聲。
“當然可以，我會言無不盡的。”提燈晃盪一下，匠人緩緩轉身，在前面引路。
正當練紅霸以為事情已經步上正軌的時候，背對他們的匠人突然開口——
“說起來，小生還欠你一條髮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