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北京會議（二）
夜幕宛若灰色的輕紗徐徐降落，古老的什剎海平添了幾分神秘。
每逢七月十五中元節期間，乘櫓船放河燈成為什剎海最受歡迎的“水上游”旅遊專案。明天就是中元節了，後海里忽明忽暗的河燈驟然多了起來。
張小山、吳玫、大牛、陽政愜意地坐在一艘櫓船上，頭戴斗笠、身著黃色短衣的船伕慢悠悠地搖著船，船頭懷抱琵琶的女郎彈撥出輕柔動聽的小曲。
湖面上盞盞河燈閃爍，燦爛一片。櫓船駛過，燈浮水面沿船尾遊動，恰似船兒發光的尾巴。
同樣的河燈，在吳玫眼裡，是那麼有趣、好玩；在張小山眼裡，卻似一個個等待超度的幽靈，它們遊蕩在陰陽界間，寄身在這些蓮花燈裡，欲渡過陰暗的河流去往陽間投胎，燈光正好照亮了它們前行的路。
為什麼兩人認知的反差如此之大？因為張小山知道，中元節放水燈並不是遊樂節目（雖然遊人們這樣認為），它其實是一項古老的傳統習俗。這項古老的習俗起源於南北朝梁武帝時期，當時只是僧人在放生池裡放河燈，後來流傳到民間，成為人們表達對死去親人的思念，並祝福生者的一種習俗。在佛祖釋迦牟尼的故鄉，佛教徒們於每年的農曆七月十五舉行孟蘭盆會，放河燈追祭祖先、超度亡靈。
吳玫心情很好，食慾也不錯，上船前準備的小吃差不多被她一人包了。她屬於“好吃不胖”那一類人，這種人有口福，不管怎麼吃，身材都不會有大的變化。
吃了點心，吳玫又張羅起放燈，因幾個男人都沒有興趣，她一人連放了三盞燈後，一定要拉著張小山一起放最後一盞。張小山笑著說：“要放我就一個人放，你在旁邊看著就行了。”吳玫以為張小山也發了童心，嫵媚地笑道：“三哥你自己放吧，很好玩的。”
張小山點燃荷花形紙燈中間的蠟燭，一絲微微的風拂過，他好似看見搖曳的燭火上浮現出母親清瘦的面龐，天使的光環籠罩著她。是的，母親就是天使。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總統之一林肯就曾說過：“我之所有，我之所能，都歸功於我天使般的母親。”林肯說得好，我們赤條條來到人世間，從嗷嗷待哺到長大成人，難道不是上天安排的使者——母親給了我們一切嗎？
母親，你還好嗎？你是早已升入了天堂？還是仍在冥河的彼岸苦苦悵望？你是那麼善良、仁慈，那麼勤勞、節儉，在這個世上，你辛苦倍嘗，總是把最好的留給子女，把苦難留給自己。你是那麼完美，以至上天早早地將你收回，你為子女們奉獻了那麼多，卻沒有享受子女們的一天福。那麼，你不在天堂又在哪裡呢？可你今天緣何來到了這幽暗的河流？對了，一定是你在天堂裡發現了兒子的蹤跡，於是在這上元節的前夜蒞臨凡間，來到兒子現在所在的什剎海。
母親，你來得好，你緩解了兒子十多年的思念之苦。
母親，你來得好，兒子手裡正好有盞蓮花燈，就讓這蓮花作為你的寶座，在這風景如畫的後海好好地遊玩吧！兒子不孝，兒子從沒有帶你到任何地方遊玩過。
母親，你來得好。你聽，廣化寺的鍾聲響了，那是在迎接你的到來；滿月的清輝灑遍塵世，那是在照亮你的旅途……
張小山一臉虞城地捧著荷花燈跪在船沿，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河燈久久地圍著船兒打轉，他又俯身推了一下，口裡喃喃地說著什麼。這時，有一般河風吹來，張小山雙手合十，目送燈兒漸漸遠去。
張小山儀式似地放著河燈，吳玫在旁靜靜地看著，不敢打擾。
“小山哥，你在想什麼呢？”等到張小山從遠處的河燈收回目光，吳玫問道。
張小山收回心神，向吳玫簡要講了中元節放河燈習俗的由來，還有自己的思母之情。
此時，吳玫方才明了放河燈的真正含義，那四處飄蕩的河燈在她眼裡頓然褪去燦爛，一種恐怖與陰森的感覺油然而生。但吳玫更理解張小山的思母之苦，內心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情愫，她挽住張小山的胳膊，緊緊依偎著他，為他送去自己的安慰與溫暖。
吳玫的內心活動他人無從知悉，看見吳玫的舉動，大牛笑道：“三弟，你看把小妹嚇成什麼樣了。吳玫，別怕，世上哪有什麼鬼神啊！”陽政則笑而不語，他看著親密無間的兩人，心裡羨慕與嫉妒兼而有之。
第二天凌晨五時不到，陽政就開著他的“寶馬”來到了大牛們下榻的位於後海附近的新街口欣燕都酒店。券商峰會上午九時才會開始，他為什麼來這麼早呢？原來，昨夜後海泛舟後，吳玫提議要觀看天安門廣場的升國旗儀式，同樣第一次到北京的大牛和張小山當然極力贊成。因是美女倡議，陽政自告奮勇擔任接送任務，並查明2003年8月12日的升旗時間是清晨5點22分，便早早地駕車來接了。
五時許，吳玫等人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進入天安門廣場，他們和大多數遊客一樣，一人手裡拿著一面小小的國旗。吳玫除了手上的國旗，右臉頰上也貼有一面國旗，五星紅旗將她俏麗的面龐襯托得更加嬌豔。
太陽還在東方的地平線下進行著妝扮，她要給中華兒女們帶來驚喜，縷縷晨曦卻耐不住性子，探頭探腦地鑽了出來，坐落在廣場北端的天安門城樓，漸漸顯露出*而又親切的威儀。
5時22分，太陽的上邊緣準時露出地平線，千萬道曙光射向天際。與此同時，《義勇軍進行曲》的雄壯樂曲響起，五星紅旗在全場千萬觀眾的注視下與太陽一同冉冉升起。國旗升至旗杆頂端，太陽正好完全躍出地平線，張小山透過秒錶得知，這一過程歷時2分7秒。
肅立在天安門廣場，每一個人都難掩內心的激動，當國旗升至杆頂，現場隨即爆發出如潮的掌聲、歡呼聲。
升旗儀式結束後，陽政聽張小山說起2分7秒的計時，向張小山伸出了大拇指，同時不無炫耀地介紹道：“我多次陪客人觀看升國旗儀式，概括出這個儀式有‘五絕’，其中這個2分7秒的時間就是一絕。因為這個時間每次都分秒不差，而且國歌演奏時間、國旗升起時間、太陽完全升出地平線的時間都是2分7秒，你們說絕不絕？”
“那還有另外的四絕呢？”吳玫大感興趣。
陽政料到吳玫會有此一問，他微笑著看向吳玫，繼續炫耀地說：“這樣吧，我把我概括的五絕完整地說一下。第一絕是升旗。每一次，當擎旗手以優美的動作，在國歌奏響第一個音符時，將國旗展開丟擲，到國歌的最後一個音符終止，國旗也準時到達30米高的旗杆頂端，升國旗的時間和國歌演奏的時間都是2分07秒。第二絕是護旗。國旗護衛隊從金水橋行到國旗杆基的圍欄，走的正步是138步，落地都是同一個聲音，絲毫不差。第三絕是敬禮。隨著一聲‘敬禮’的口令，升旗手按電鈕，護衛隊行持槍禮，軍樂隊奏國歌都是同一個節拍。第四絕是禮畢。國旗升到旗杆頂端與‘禮畢’口令，36名託半自動步槍的衛士齊刷刷把槍放下，都是同一時刻。第五絕是收旗。1990年透過的《國旗法》規定，升旗時，必須將國旗升至杆頂；降下時，不得使國旗落地。為此，國旗衛士們在降國旗時，練就了過硬的收旗動作，當國旗在2分07秒的時間內降到國旗杆底座時，一名衛士迅速用雙手將國旗托住，而後另一名衛士將旗面均勻地打成摺疊狀，此動作精確在13把至15把之間。”
雖然也感覺到了陽政的炫耀之意，但對他的用心與細心，吳玫還是頗為欣賞，心想：“原來陽政做事這麼心細，而且善於歸納，難怪他能短時間內被調到證券公司總部呢！”這麼想著，吳玫不禁增加了對陽政的好感，看他的眼神也有了一些變化。
因上午要去京西賓館參加證監會召開的券商峰會，陽政等人不能在廣場過多停留，天安門城樓、國家博物館、毛主席紀念堂等也只能改天參觀和瞻仰了。
陽政先將大牛三人帶到公司總部，為他們領取了京西賓館會議通行證。他對大牛說：“京西賓館是一個神秘的地方，如果放在過去，是不可能帶你們進去的。因為只有全國性高階別的黨、政、軍會議才在這裡舉行。近幾年，賓館為創收，將會議級別逐步放寬。特別是今年1月，賓館成立公關接待部後，一些事情就比較好溝通和商量了。這不，我們公司提出多派幾個人參會，賓館接待部沒多說什麼，就同意了。”
在赴會的路上，陽政又談起了京西賓館：“京西賓館從1964年建成之日起，就成為了中國政治最為執著的見證者：這裡既有影響中國歷史進程的風雲際會，也有改變歷史人物命運的傳奇故事。自投入使用後，京西賓館便一直是軍隊和國家高級別會議的重要會務地點。在外界眼中，這裡是中國國家決策的主要誕生地。作為最高規格的賓館之一，與高規格相對應的，是極高的安保級別。迄今為止，京西賓館不對境外人士開放。每年‘兩會’期間，境外媒體記者如要採訪入住此地的人大代表，即便完成預約聯絡，也不可進入賓館內部。”
聽了陽政的侃侃而談，大牛等人更加為能到京西賓館參加會議（哪怕是旁聽呢）感到榮幸，也對神秘的京西賓館充滿了期待。
沿著長安街一路向西，在羊坊店西路與復興路交叉的十字路口附近，與中華世紀壇、中央電視臺、軍事博物館隔街相望，一座典型的蘇式建築隱匿在一排綠樹灰牆之後，它沒有招牌，僅有的門牌“羊坊店1號”看上去頗不起眼，這裡就是京西賓館。京西賓館主要有東樓、西樓和會議樓三大主體建築。
這座“最難進的賓館”戒備森嚴，賓館大門、大樓樓道、會議室都有專人值守的崗哨。從賓館大門到參會人員活動區域，所有人員都經過了3道身份檢查和安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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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陽政在京西賓館有熟人，大牛三人都很順利地進入了賓館。張小山想，人熟好辦事，這句話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啊！當然，在咱們中國這個文明古國更為有效。
剛調到北京不久的陽政怎麼在京西賓館有熟人呢？你別說，陽政的公關能力也不錯，就在這幾天聯絡參會事宜的空當，和賓館公關接待部的小楊成了朋友。小楊是河南南陽人，被陽政套家門和鄰居的近乎給套進來了，你說這都哪跟哪啊！小楊一表人才，有著大部分北方人直率的性格，陽政和他說話也很隨便，看見幾個老鄉對京西賓館感興趣，就要求前來接待的小楊介紹一下。小楊友好地衝吳玫等人笑了笑，說道：“好吧，我簡單介紹一下。京西賓館隸屬解放軍總參管理局，正師級單位。主要接待國家、軍隊高階領導，並設有國家主要領導人套房，是中央軍委、國務院舉行高規格大型重要會議的場所。因此，我們賓館不僅承接歷年人大、政協預備會和黨中央全會，還是會議期間軍委代表駐地，以及一些地方高層領導到京的指定駐地。京西賓館的管理級別與中南海和人民大會堂同級，但是人民大會堂如今可以憑票參觀，這裡卻不對外開放。京西也是全中國唯一不對外營業的大型內部賓館。京西賓館有‘會場之冠’的美譽，既因為這裡的安保工作嚴密，也因為這裡原本就是為會議接待而設計，因此會議室特別多。它主要承接的大型會議有黨的歷年全國人大預備會、全國人大、全國政協、黨代會等，著名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也是在這裡召開的。
賓館每年至少接待200場次以上的會議，幾乎天天有會。安排的會議原則上是先保中共中央會議，其次是國務院會議，再就是軍隊會議，比如軍委擴大會議。從1964年建成使用至2003年，京西賓館共計接待20多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40多次黨代會和中央全會，堪稱中國的‘會場之王’。這次券商峰會是中國證監會召集的，也算是國務院名下的會議吧。不過，要是會議旺季，或者我們賓館現在不實行目標管理，也就是說不追求營業收入，證監會也未必想來開會就來開會。”
大牛聽了小楊的介紹，心裡嘀咕道：“這個小楊，還有一點北方人喜歡吹牛的味道呢！”不過，因自己幾人本來就是“混進來”的，他不敢把這個想法說出來。
券商峰會在會議樓三層第一會議室舉行，這裡曾是十一屆三中全會會址。整棟會議樓*肅穆，走廊裡有解放軍戰士站崗，長長的過道鋪著厚厚的紅地毯，穿行其中，不由令人心生敬畏。
位於會議樓三層的第一會議室是一間大型會議室，頂部裝飾有巨大的五角星，牆上掛著巨幅國畫。全國130家券商董事長和總經理，還有其他列席會議的人員，大幾百人將偌大的會議室坐得滿滿當當。會議還沒正式開始，服務員倒茶水的陣仗就令人大開眼界，只見同樣靚麗的女服務員們列隊一字排開，以齊步走的方式來到每一排的對應座位。提熱水瓶至45度角、用手託舉瓶口、開啟桌上的茶杯蓋、開啟熱水瓶、倒水、將茶杯蓋斜蓋於茶杯、蓋上熱水瓶、再次用手託舉瓶口，一次倒水動作才算完成，進而齊步走至下一位置，而這期間，所有人幾乎動作一致。
此次峰會的主要議題是證券公司的規範與發展。在此次峰會上，中國證監會主席尚福林全面論述了對券商的尚八點意見，即機遇與挑戰；規範與發展；操守準則；在規範、健康、穩定中發展證券市場；加強高管人員的管理和建設；研究的保薦人制度；證券公司分類管理；發揮自律組織作用。
上午的會議開至中午12時方才結束。賓館為所有參會人員提供了自助式中餐，吳玫數了一下，熱菜有14種，冷盤12種，主食18種，不由嘖了嘖舌頭。正在招待客人進餐小楊在一旁笑道：“這還是比較普通的，更高階的會議還提供軟食席、素食席、忌糖席，並有少數民族喜愛的烤全羊、手抓飯、烤饢、羊肉串等多種選擇。”
“賓館的廚師都是從哪裡請的啊？以什麼菜系為主呢？”大牛問道。
“哪裡的都有，我們賓館的大廚尤其擅長川菜，其次是魯菜、淮揚菜、粵菜、清真、素食、新疆菜。名菜有清湯魚翅、佛跳牆、鴛鴦歸巢、金豬報喜、並蒂雙花、繡球鱸魚、極品素鮑翅和霧裡看花等。但在內部，京西賓館提供的食品最為人稱道的還是油條和酸奶。” 小楊的回答讓人口水直流，瞬時吊起了大家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