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與那些被抬出來奄奄一息, 全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人相比,葉齊除了氣息的些許不暢外, 實在和常人沒什麼兩樣, 醫閣弟子也反應了過來, 除了剛開始會問上幾句外, 後來投注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也少了不少,只是還沒有放他離開的打算。
從不同處試劍臺出來的同門反應不同,看到醫閣弟子便御劍而起飛速離開的不會受到什麼阻攔, 一出試劍臺神情懵懂, 氣息虛軟的被帶走, 那些重傷到不能動彈的直接被他們有序抬走。
包圍著葉齊的一行醫閣弟子中, 抬著的重傷不醒的已經有四個,全身戰況慘烈, 仍堅持走的有兩人,醫閣弟子忙忙碌碌, 健步如飛,最後是他看不過眼, 攙扶起兩個傷患和加速走著的醫閣弟子進了傳送陣中。
醫閣中人滿為患,他們這一行人如同水滴進了汪洋,沒有激起一點兒波瀾。
本應單獨問診的醫閣單間此時變成熙熙攘攘的大廳,無數個符陣銘刻在大廳的地板上,法陣旁邊站著的都是醫閣的弟子。
抬著人的擔架被放下,符陣被啟用, 幾乎可以看得到的亮色從符陣的紋路上移到了擔架上的弟子身上,體表浮現出無數或細小或粗大的經脈和骨骼形狀的亮色,只是在他受傷之處筋脈陡然黯淡著,顯出斷裂的勢態。醫閣之人認真探查了一番,直接擺手說道。
“抬去藥池,抬去藥池,然後加護腹部的筋脈,下一個。”
在繼續探了前面的數人之人,那人如同喊了千百遍一般毫不停頓地喊道:“下一個,下一個。”
已經明白不檢查不能走的葉齊看前人的動作總結出了經驗,他順從地在符紋上躺下,比之前要亮眼的多的符紋在他體內亮起,卻是沒有一處是不通暢的。
探查那人比之前還要細緻地檢查一番後終於沒有說出抬出藥池這幾個字,他用著彷彿做過千萬遍的動作熟練地從抽屜中拿出一個藥包:“拿回去用。”
葉齊一愣,說道:“我並沒有受傷……”
“驚悸過度也要用藥,”那人不耐煩地蹙起了眉,顯得本就不親和的面相更是盛氣凌人,“快點拿走,還有人等著呢。”
葉齊只得拿走了藥包,看著他拿走了藥包,這次他走出了醫閣後,醫閣弟子終於沒有上前阻隔,葉齊終於松了一口氣,只是手上藥包的分量著實不輕,讓他不禁有些疑惑到底驚悸過度要服用些什麼藥。
藥包中包著幾味丹藥還有類似於茶包一般發著清香的東西,其中也並沒有什麼服用的說明。
葉齊拿起藥丸,其中散發出的淡淡清香讓他並不反感,但是他聞不出其中所用任何一味靈植的成分。在查探中沒有察覺出這丹藥有任何危險之後,葉齊試探性地吞了一顆。
淡淡的甘甜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葉齊品出了其中的甘草味道,但除此之外,他沒有品到其中還有其餘靈植的感覺。葉齊一怔,突然才明白這丹丸的效用。
——是糖啊。
他臉上不禁流露出些許笑意,口中淡淡散開的甜而不膩的甘甜倒真的將還尚有餘悸的心境安撫下去了。
那麼,旁邊那個疑似茶包的東西,現在想來,葉齊失笑地想到,那應該就是茶包了。將藥包重新包扎好後,他不由加快了幾分趕回住所的速度。
路邊的景色山水還是如同來時的這般好,葉齊卻少了幾分繼續欣賞的閒情雅緻,快到屋宅中時,他發覺江平淵已經在門口如松竹般站了許久。
“師兄,”葉齊迎上去問道,“怎麼不進屋裡去?”
“屋裡有人,不是師弟。”江平淵言簡意駭地說道,抬起頭時眉宇如刃,一張如同春寒料峭,讓人難生親近之情的冷峻面容。
葉齊卻早已習慣了江平淵這般的面孔。他推開門,回頭望著江平淵笑道:“我記著師兄在閉關,就沒有告訴師兄。”葉齊將葉顯會借住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顧念著師弟的感受,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用師長磨礪的說辭帶了過去。
江平淵也沒有多言,他平靜地跟在葉齊身後進了去,突然,他問道:“師弟去了試劍臺?”
葉齊應下,不由問道:“師兄是怎麼知道的?”
“試劍臺的甜丸和其他的甜丸,甘草種類不一樣,”江平淵思索了一番,認真地說道,“試劍臺的甜丸,甜度剛好,不會太膩。”
江平淵話中的信息量太大,葉齊一怔才反應過來,他不由失笑著問道。
“師兄也被醫閣弟子強硬拉走過嗎?”葉齊想到這般場景,有些難以想象看著江平淵面無表情地冷著一張臉從時間臺出來,那些醫閣弟子是怎麼有勇氣去把他拉走的。
似乎猜到了葉齊是何種想法,江平淵幽幽地說道。
“不,是我跟著他們走的。”
江平淵垂眸,語氣平靜地說道:“他們不信我會驚悸過度——
“所以,藥包也是我要才給的。”
明明話語中充滿濃重的委屈與怨氣,從江平淵的口中說出,卻陡然讓人只覺背後如同被劍深抵著的刺骨寒意。而常人做出的可能帶著委屈的神態,出現在他冷峻而目色如刃的臉上,只能看出下一秒就要拔劍殺人的冷意。
理智上告訴葉齊此時應該開口安慰,可在這一刻彷彿與醫閣弟子情感互通的他突然沉默了一瞬。
葉齊將藥包攤開,溫和地說道:“沒關係,我的這一份都給你。”
江平淵目色沉沉地望著葉齊手上的藥包,眼中的冰寒如同破裂的冰層一般逐漸消融開來,他抬頭望著葉齊,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師兄!”
葉顯會的一聲大喊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視。
“師兄怎麼不進屋呢?”笑得一臉燦爛的青年趴在靜室的窗上,朝這裡招著手。
葉齊自然地招呼著江平淵,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廳中。
江平淵已經知道了葉顯會的狀況,所以他對葉齊已進入廳中馬上開啟符陣沒有什麼大反應。
葉顯會見到江平淵,絲毫不怵地叫了一聲:“師叔好。”然後笑意融融地望向了葉齊。
“師兄,什麼東西味道好甜啊?”
還沒等葉齊答話,他便興高采烈地喊了出來:“是給我帶回來的吃的嗎?”
靜室之中固然有遮蔽聲音的法陣,葉齊也不清楚葉顯會是聽到還是沒聽到他與江平淵的這番談話,葉齊也摸不準他到底是真的見物心喜,還是與江平淵不合,所以挑釁地提出這個要求。但已經許出去的東西他自然是不會轉口。
葉齊輕描淡寫地岔開了話題:“師弟還沒用過飯嗎?”
葉顯會沒有遲疑,他乖乖地答了一聲用過了,然後迫不及待將這數日來的修煉情況全數托出,一臉等著葉齊誇獎的表情。
葉齊如他所願地溫聲誇獎過一遍後,便問起了他還有哪些疑難。青年也毫不顧忌地全盤托出。
到底是經歷過這一階段的,即使在細枝末節上有所猶疑,但對大略的修煉心境上的問題葉齊還是樂於解答的。江平淵在旁邊也不時會插上幾句話,然而縱使葉顯會面上對江平淵的笑意不減,但葉齊還是能察覺到這笑意後的敷衍。
想著江平淵來找他可能有什麼其餘的事,葉齊便打算打發葉顯會進去修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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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傀已經用他帶回來的茶包衝開了茶水,淡淡帶出的澀甘之味散開在靜室當中。
葉顯會離開之時,靈傀已經倒開了兩杯茶水。
江平淵從桌上的藥包中拿出一粒甜丸放入中間的一杯茶水之中,茶香中夾雜的乾澀之味便被升騰起的甜香掩蓋完全。
然後他平靜地說道:“這樣喝味道最……”
“師兄,我好渴啊。”
去而折返回來的葉顯會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拿起江平淵放入甜丸的茶杯一口氣悶了下來,江平淵面色平靜地看著,卻沒有半分阻攔的意思。
喝完了一杯的葉顯會笑意燦爛地放下杯子,抬起頭剛想對葉齊說些什麼的時候,面色突然一變,然後猛地跑出了屋子。
迎著葉齊看過來的眼神,江平淵目色如刃,冷峻到面容哪怕處於陽光之中,每處輪廓都透露出讓人冰寒入骨的寒意。
但是他指骨敲著桌子,又是心情良好的體現。
江平淵直視著葉齊,不知為何,葉齊竟從他冷峻的面色中看出些許得逞的愉悅。
“給他一點教訓,讓他以後不要亂吃東西——
“師弟不會怪我吧?”
也許是帶了一副能夠免疫掉江平淵面上冰冷的濾鏡,常人聽起來只覺威脅逼迫一般的神態和語氣,葉齊卻能從其中捕捉到隨後江平淵臉上一閃而逝的彷彿做了壞事般的緊張與慌亂。
想起茶包底下寫著的不可與丹丸共食,不然會有異味的小字,葉齊搖搖頭,想起青年衝出去時臉上的表情。
大概是如同香蕉與棗一起吃的感覺吧?
葉齊不再深想,他和江平淵兩人默契一般地把這杯茶放在一旁,更加沒有嘗試驗證的念頭。
畢竟這是師弟挑釁引出的事,葉齊也沒了幫他說話的想法。
茶水到舌尖的味道醇厚回甘。屋內的兩人在沒了葉顯會後氣氛平和了許多,然後慢慢地詳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