亙古黑暗的天宇之下,血雲翻滾,血黑色的大地之上,一片死寂,滿目荒涼,枯骨成山,在這片大地的中央,坐落著一個像眼眸一樣的深淵巨坑,遠遠望去,那駭人的眼神彷彿能將天地間的一切吞噬。
巨坑之中,累累枯骨填滿了每一條溝壑,搭起了一道透過地面的階梯,坑底矗立著一座古老滄桑的城堡,城堡的前方是一片廣場,廣場之上豎立著幾十根斷落的多立克石柱,每一根石柱之上都盤著一條鏽跡斑斑的鎖鏈,每一條鎖鏈上都綁著幾具乾屍。
那些乾屍不是人類,都是犯了戒律的吸血鬼。
歡迎來到黑暗帝堡。
其實我們所有吸血鬼的分支,以及向我們這樣的吸血鬼小部落所生活的地方並不都是在地下,而是一方獨特的小空間,和人間界有所聯通。
那一天,所有血僕都被召集到大殿之中來恭迎一位地位超然的大人物。
這位大人物就是以賽亞王子,我們只知道他沉睡了漫長的歲月,性情孤僻又無情。
大家都戰戰兢兢的跪在大殿之內,害怕的連頭都不敢抬,大氣也不敢喘。
死寂的大殿之中,安靜的可以聽得到每一個人的呼吸聲,我們忐忑不安的等待了片刻之後,便聽到一陣細微的步伐聲傳來,而後便見到一道血色長袍在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拖拽著朝王座走去,我們都不敢抬起頭向上看。
“起身!”以賽亞王子坐上了血色王座,聲音冰冷道。
我感覺王子的聲音異常的熟悉,於是就面帶疑惑的看向了王座。
下一刻,我的眼睛瞬間瞪得大大的,異常的震驚。
“啊?怎麼可能?”我不禁發出了聲音,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以賽亞王子看向了我,伯爵和大殿之內的上百血僕都帶著惡狠狠的目光看向了我。
在黑暗帝堡,我一直戴著醜陋的人皮-面具,穿著臃腫邋遢的黑色袍子,這種形象自然不會讓這些審美能力也增強了的吸血鬼喜歡。
我父母連忙拽著我跪在了地上,不斷的道歉,聲稱小女孩家家的沒見過世面,還請高貴的王子饒恕。
以賽亞王子只是隨意的瞥了我一眼,就不再看我。
我父母又拉著我磕了幾個響頭,對王子的寬宏大量表示萬分感謝,然後就忙不迭的攙著我站到了柱子邊上。
我還是在偷偷的看王座上的王子,我想很多血僕心中都會這樣嗤笑: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他們以為我是想要攀這樣的大枝?
哈哈,我笑了,無論這個男人長得多麼風流倜儻,胸中是多麼的富有才華,只要他是個吸血鬼,我都會厭惡,更別提什麼以身相許了,真是可笑。
我之所以感覺到震驚和疑惑的原因是:
以賽亞王子和行痴長得太像了,不,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他對伯爵說:“我來黑暗帝堡的原因是因為一個老朋友,我的探子說在姑蘇城中看到過她的身影。”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要你發動帝堡裡所有的吸血鬼給我打探她的訊息!打探到訊息者,可以隨我回血族!”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恨,在大殿之內迴盪,每一個卑微的吸血鬼的臉色都變得煞白,都想要知道究竟是什麼人能夠讓古老的以賽亞王子如此的動怒?
待聽到獎賞的時候,所有吸血鬼都呼吸一滯,簡直不敢相信的耳朵,回到血族?那對這些地位卑微的吸血鬼而言,是多麼大的一種榮光啊,這簡直是一步登天。
血僕們都眼冒血光,摩拳擦掌,紛紛高喊:“僕人一定會竭盡全力為王子辦事,請偉大的王子帶著我等迴歸血族!”
“很好!”
伯爵也很心動,他不禁詢問道:“我偉大的王子,請問那個人長什麼樣子?我一定會盡全力幫您找到她的!”
以賽亞王子甩出了一副卷軸,卷軸在半空中伸展開來,畫面之中畫著一位容貌極為妖豔的女子。
此刻,我驚訝的張開嘴,又差一點發出聲音,我的父母也十分的驚恐,雙腿打顫。
因為畫面中的人物就是揭下人皮-面具的我!
他們帶著萬分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我,我驚恐的搖搖頭,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時與以賽亞王子產生了交集?
我注意到那幅油畫畫工細膩,顯然是深情所致,我又注意到卷軸儲存完好,漆色有一點剝落,軸端有所磨光,畫面的色調有一點變暗,便料定這幅畫創作的有一定年頭了,可以確定的是,這年頭肯定比我的年齡大。
我父母對我的鑑賞能力從來沒有質疑過,因此都輕呼了一口氣,但也心懷不安,如果我的真面目被認出來的話,照樣百口莫辯。
希望是個巧合吧。
我看著手上的血鐲,多虧了它,我才掩蓋了自己身上的人類氣息。
以賽亞王子冷聲道:“她叫卡特琳娜!給我找到她!
”
“是!”
而後,以賽亞王子就拖著血色長袍離開了大殿!
“都聽到了嗎?行動!”伯爵揮手喝道。
……
因為這件事,我在黑暗帝堡中躲藏了很長時間,每日每夜都生活在恐懼之中,那種恐懼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一想起,還如坐針氈。
血僕們都沒有找到關於卡特琳娜的一丁點訊息,我想後來,真正的卡特琳娜之所以會來姑蘇城找我,顯然都是這些血僕鬧得動靜太大了。
行痴佛門不出,自是不知。
吸血鬼佛門不進,自是不曉。
但每日都生活在心驚膽顫之下的日子我實在受不了。
於是,我就和父母商議先離開黑暗帝堡,去投奔一位遠房親戚。
他們含淚同意了。
一天夜裡,我和吸血鬼大軍一同外出去尋找卡特琳娜。
我悄然脫離了隊伍,一個人行動,沒有人注意到我,因為大家都喜歡單獨行動。
我不敢脫下偽裝,即便如此,我還是十分的害怕。
在離別之前,我又去了一次寒山寺,也再次聽到了那熟悉的夜半鐘聲,我從後門進入了寒山寺,來到了大雄寶殿前,看到了那個讓我日思夜想的人。
他和以賽亞王子長得可真像啊!
他還在繼續念禪,但我卻感覺他有一點心不在焉,不時的眉頭緊皺,我注意到他的手上抓著籤筒,我很疑惑,但也記得,我搖過那一個籤筒,而且是很多次,並且求得了很多次上上籤,他送給了我很多祝福。
我記得,最後一次,他是這樣解的:你會找到一個如意郎君。
我俏臉一紅,表白道:“那你願意嗎?”
……
那段時光真的很美好,很短暫。
我甜蜜的笑了,自己終於在這個才華橫溢的男子心中有了一席之地,但心中卻無比的苦澀。
那一刻,我好想撕下人皮-面具,和他緊緊擁抱在一起,讓他看到我的眼淚,揭穿他對愛情的虛偽。
但我不能,讓他認出我。
或許,彼此之間就這樣突然音信全無的結束總比……,總比什麼?我真的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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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取出我給他寫的信的時候,我再也沒忍住眼角肆虐的淚水,轉身跑開,眼淚飛落,不經意之間,甩落了自己的耳墜掉在了大雄寶殿前的石板上。
我知道,在愛情之中,無論男人女人都沒有理智,都會變得盲目。
我和行痴根本不可能,只是傻傻的以為兩個人愛了就能在一起。
雖然戀愛中的男女總是那麼旁若無人,但我們都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有很多有形的,也有很多無形的束縛在限制著我們。
人生而不自由,融入群體,就意味著必定要犧牲一部分個性,人只有在孤獨的時候,才表現的最為優秀。
我真的走了!
……
而行痴自從失去了我的訊息之後,就整日整夜的看著我的耳環發呆,鬱鬱寡歡,身形因為相思而日漸消瘦,這是流浪在外的我所不知道的。
他終究還是墜入了情道。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動情之人,何不如是,我們終究還是逃不過,彼此的懲罰。
後來,他寫了一首情詩:
心頭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絕代容。
恰似東山山上月,輕輕走出最高峰。
他的情詩沒有躲過住持的法眼,也沒有躲過世人對一個和尚的非難。但行痴並不在乎。
我雖然寄居在並不待見自己的遠房親戚家裡,但卻留意著發生在姑蘇城的每一件事。
我雖然還愛著,但卻並沒有再奢想能夠和行痴待在一起,我們的身份,就註定了我們的世界是不會交錯的,傻傻的我,以前失去了理智,看不清,所以才傷的深,可看清了又怎樣呢?早已經放不下了。
於是我寫了一首詩託人送給了他,以表達我的決絕。
世間有種愛,叫做放手。
我不斷的以這樣的說辭來安慰自己,雖然於事無補。
希望我的決絕能夠讓他心碎,而轉身去追求屬於他自己的無上佛道。
詩文如下:“
也許有過去,
也許只有,
在回憶裡才能再見你。
紅塵如泥,
而我在最深的紅塵裡,
與你相遇。
又
在風輕雲淡的光陰下,
匆匆別離。
也許我還是我,
也許你還是你,
也許有一天,
在亂世的紅塵裡,
還可以聞到彼此的呼吸。
那時候,
我答應你,
在最煙火的人間沉迷,
並且,
再也不輕易說分離。”
我能夠想象到行痴一定會抓住送信的人的衣領失態的詢問著我的行蹤,但卻得不到半點訊息,只有拿著信,無比失落的返回屬於自己的天堂。
是我對不起他,回想起那些人生中最幸福的歲月是和行痴一同擁有的,我哭了。
就像昨日我還在搖動著籤筒,他給我解說著佛語;就像那在上香的時候不經意的雙眸對視,就像那大火焚天的夜晚,他擁我入懷;就像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像我聽到他撞的第一聲鍾……
就像我此刻的眼淚,他的心碎。
不知不覺,你情僧的名號越叫越響。
曾慮多情損梵行,
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如來不負卿。
我讀到這首詩時,便知你還沒有放棄,但距離你我最後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近一年的時間,我沒想到,你對我的愛,竟如此之深?
便再也忍不住心中對於你的愛慕,這愛慕不但沒有因分離而變淡,反而就像醇釀美酒一般,時間越長,反而越香。
我也還有一年就十八歲了。
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我戴上了另一張人皮-面具,坐著手搖船回到了姑蘇城。
姑蘇城依舊是那麼的美啊,可惜我無暇欣賞!
我在山門外徘徊了許久,一直等到夜晚滿天繁星,佛教徒都離開了以後,才悄然的朝著楓橋走去。
就在剛剛踏上楓橋的時候,我看到了行痴,他那憔悴的面容讓我好生自責,我發誓此生無論如何都不再負他。
我撕下了人皮-面具,剛從楓橋上下來,卻驚訝的看到行痴面前站著一位背影窈窕的女子。
這一眨眼的功夫,她是如何出現的?我很疑惑。
女子,一身皮衣,從背影來看,身材真的很惹火。
下一刻,行痴突然興奮的和那個女子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了。
我心中閃過萬千疑問,行痴不是還在愛著我嗎?
這又是為什麼呢?
我苦笑一聲。
或許,這就是我應該承受的懲罰吧,畢竟是我先對不起行痴在先,他個情僧理應擁有一位更加優秀的紅顏知己的陪伴,但我還是非常的傷心痛苦。
我不知道,但我總感覺我們都背叛了彼此,我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角滑落,衝散了我精心化的妝,我就欲轉身離開,卻異常詫異的聽到了行痴的話。
“清月,我真是好想你,這一年你都去哪了?”
我猛地看向行痴,卻發現他是對著懷中女子說的。
行痴突然想到了自己堂堂一個出家人的身份,怎麼能夠公然和一個女子擁抱呢?
平民老百姓還講究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出家和尚呢!他的臉很紅,然後立馬放開了懷抱。
美麗的女子轉過身來,我十分的震驚,因為那個女子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就像雙胞胎一樣。
只不過,我和她的氣質截然相反,這一點行痴在興奮之下還沒有察覺,我純潔雅靜,她妖豔魅惑。
她應該就是卡特琳娜。
他們沿著寺院外面的石板路朝著楓橋走來,我藏在樹叢後面,生怕被他們發現。
聽到行痴的話後,卡特琳娜隨意道:“家族欠了別人很多錢,不得不逃離姑蘇城去躲債!對了,我應該和你寫過信,你就沒有去找過我嗎?”
行痴回答道:“你寫的每一封信,我都看了很多遍,你沒有留下地址,茫茫人海,我可如何尋你?”
卡特琳娜說:“我應該給你留一條資訊的。”
……
憑我在吸血鬼的世界生存你多年的經驗,我完全可以判定卡特琳娜是一個實力強大的吸血鬼,甚至有可能和以賽亞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她到底想幹什麼?
他們沒有踏上楓橋,而是朝著寺外走去,我輕呼一口氣,尾隨而上。
就在剛走出樹叢的時候,一陣幽風閃過……
我感覺脖頸一痛,眼前一黑,就暈倒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