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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死人的活兒

一日大清早,洗墨樓迎來一位客人。

“姐,幹活了!死人的活!”

好久沒接到活兒幹,丁衣顯得很興奮。

“恩,說說。”姜小槊卻有些懶懶,事情沒有進展,只能做些無聊的事打發時間。

“沒說,非要你親自出面才肯說。”丁衣抱著膀子。

“架子還挺大,走,會會去。”說著,披了件綠絲繡桃葉紋罩衫,下樓去。

堂屋裡,一個打扮怪異的老頭四處打量屋內,聽到聲音抬起頭。

“木老頭!”

“嘿嘿!”

姜小槊詫異:“丁衣說的客人,是你呀!”

木老頭嘿嘿點點頭:“正式本老。”

“木老頭,泉九道終於蹲膩啦,歡迎到人間。”蘇聘雙手交疊,放在欄杆上,俯視著。

“此言差矣!”木老頭搖著木製發冠說,“這人間再美,也沒有泉九道寧靜,若不是有事委託,本老還真不願意來這一趟,所以歡迎就免了。”

“切!”

“真有事委託啊!”姜小槊只當他說笑,“啥時兒呀,交代一聲不就得了,還大老遠專程跑一趟。”

“這個!”他自腰間掏出一個雙魚玉佩,“此玉佩的主人,要你們去泉九道一見。”

雙魚玉佩!

姜小槊和丁衣不約而同驚詫萬分——這玉佩原是趙韞、趙嫿兄妹貼身之物!

蘇聘接過來打量一番:“玉質一般,你們認識?”

姜小槊點點頭,丁衣雙手捂著臉擔憂地看著那彷彿在荷葉間躍動的魚兒。

“別擔心,不一定是他。”

不安慰還好,一安慰丁衣的眼裡就盈滿眼淚:“趙姑娘已經走了,難道還有第二人有此物?”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蘇聘看著二人擔心的樣子說。

“走吧!”木老頭撐開傘率先跨出門去。

丁衣也隨大家走出門,她不能去泉九道,卻是去隔壁的院子。

那日趙韞捧著骨灰落寞離開時,是她目送上他走上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

直至看不見許久,她還在院門口佇立,並暗暗發誓,不論怎麼樣她要照顧好他——幫他打掃收拾,為他在黑夜裡留一盞燈,給他生一堆娃兒......

此刻,當她來到院門口,推開進緊扣的院門時,禁不住靠在門上低聲哭泣,淚目潑灑,嚶嚶悽悽。

好一會兒才抽噎著亂摸兩把臉,站起來走進院子,低頭幹活......

一路上,木老頭兒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姜小槊和蘇聘沒有詢問,或許是不想聽到那兩個字蹦出來。

泉九道。

在一間擺滿木件的小屋前,立著一個儒生,身量中等,卻氣華招招!

不是趙韞是誰?

“沒想到再次見面是在這裡!”趙韞向著往生涯的方向。木屋門前,是一條寬闊的大道,光線昏暗直通往生涯,“她定是經過這裡的,對不對?”

語氣是詢問,眼裡卻是悲傷的瞭然。

姜小槊點點頭。

“想我兄妹二人,看盡白眼,泥濘荊棘上淌過,原以為高中狀元苦盡甘來,卻不想......哈哈哈!”他生出一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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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門苦子想要出人頭地原就十倍艱難,若想在皇城立足之困難怕是千倍都不止。

木老頭無奈地搖搖頭:“人我帶來了,你們聊吧。”便一頭扎進亂堆中的枯木裡,叮叮咚咚忙活。

“你,是怎麼死的?”兩人都很好奇,記得前兩天才見他出門離開萬安,怎麼就.....

趙韞只定定的看著二人的疑惑和關切,卻緊閉雙唇,許久才低下頭看著寸草不生的地面。

“何必追究,知道真相又怎樣,反正都要離開。”他惆悵地看向延綿直黑暗中的路。

他不願說,就沒人再問。

“聽聞你有事委託?”姜小槊進入正題。

“嗯!”趙韞從萎靡中一震,深吸一口氣,“幫我帶點東西給二皇子。”

“這麼簡單?”蘇聘心中生疑,“直接叫葉老頭送不就得了,幹嘛非得我們?”

“我可不去那烏煙瘴氣的地方。”木堆中的聲音充滿嫌棄。

她嘴角一撇懟回去:“有些人都窮得叮噹響了,還挑三揀四。是誰之前找我借銀子來著......”

“本老是有氣節的,哼,不就是幾個破子兒,不日便還!”

“有本事你現在就還......”

“是極重要的東西?”姜小槊打斷互懟的二人問道。

趙韞點點頭:“我房裡床頭的暗格中,有個匣子,勞煩姜姑娘把雙魚玉佩一併裝入匣子裡送去。”

“另外,”他停了停說道,“作為報酬,我願將這一身皮囊贈予——我兄妹二人得姑娘幫助無以為報,唯有這......”

蘇聘斜著眼看過來。

姜小槊眼睛眨兩眨:“其實不用,匣子我送去就是了。”

“請姑娘成全。”趙韞雙手抱拳,單腿跪地。

“你這是幹嘛?”嚇得她往後退一步。

“還請姜姑娘撐著......趙某這把傘,在二皇子面前走一遭!”

這才是重點,可是為何呢?

蘇聘眉頭一皺:“所以,你是想讓二皇子看到,是不是?為何?”

趙韞把頭埋得更低,雙手重重一揖:“聽聞洗墨樓只收銀子不問是非......”

他沒把話往下說,姜小槊卻點點頭:“好!”

蘇聘不解地看著她,挑著眉毛擠眉弄眼。

“你要同行嗎?”她又問。

趙韞猶豫一下:“......不了,冷暖看盡,我願輪迴。”

“好吧!”

“有勞二位姑娘。”

見她同意,趙韞松一口大氣,站起來撲撲袍子,略一頓,就嚮往生涯行去。

背影寥落,踽踽孤單,行出幾步忽又停下來,背對著二人輕聲說道:“還煩給丁衣姑娘帶個話,就說......就說......唉,不說也罷,趙某配不上她的冰清玉潔!”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兩人才轉身往回走。

“怎麼看都覺得沒那麼簡單!”蘇聘背著手,仰看無盡天光。

她說得沒錯,雖然趙韞什麼都沒說,且看似什麼都放下了,可姜小槊卻隱隱覺得,有大事在醞釀,而佈局的源頭,就是剛剛離開的男子。

“走吧!”

兩人循著屍體而去。

趙韞是橫死他鄉!身體被掩埋在一片樹林之後的荒草地裡——在出京城不遠處。

挖開粘稠的泥土,坑裡溼濡,他面朝下,素服髒得看不見本來的顏色。

且死相悲慘:手腳被綁,脖子上一圈淤青,嘴裡還塞著一坨破布,眼睛圓睜——死不瞑目。

“是劫匪嗎?”蘇聘上下搜一遍,發現身上的銀子細軟一分不剩。

姜小槊環顧四周:“不好說!”從目前來看,好像是——唯一不見了骨灰罈子!難道那東西也被打劫走啦?

“還記得他是為何事離開京城的嗎?”

“送趙嫿歸故鄉啊,說是要葬到父母身邊。”蘇聘想了想,“咦,趙嫿呢?”

姜小槊翻著白眼:“是骨灰!”

“呵呵,口誤!”

“你去四周轉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好嘞!”

等蘇聘走遠,姜小槊挽起胳膊開始幹活。真心的,今天這活兒她心裡非常排斥,畢竟是那麼熟悉的人,想想都讓人覺得膈應。

但又必須要這麼做,她直覺趙韞用意很深,至於到底是什麼,還待弄清楚。

直到日頭西落,姜小槊才撒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張完整的皮丟在一邊。

這本是司空見慣,但趙韞胸口的紋身卻引起她的注意:那是一株並蒂而生的金銀花!

花朵栩栩如生,花枝纏繞,明明是淺淺的金色,卻覺妖豔詭異——古人含蓄,絕不會輕易在身上紋下這麼一朵奇怪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