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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逃出生天

林森一出手,莫熙就知道自己必敗無疑,她只能拼盡全力一擊,為自己贏得片刻開口的時間。

情勢所逼,她只能說一句話。這句話的內容能不能讓對方暫時收手,至關重要,必須簡潔有力。

所以她問:“吳昊是否被□□所傷?”

近身搏殺最忌走神,莫熙自己絕不會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聽敵人胡說八道,這個道理林森更不會不懂。莫熙只能豪賭一把,一般人聽到自己愛人的名字總會下意識地被吸引注意力,林森就算不是真的耽美狼,二人能一起逃亡,那也是敢把自己背後交給對方的過命交情,總有一絲兄弟情意。緊接著她一舉丟擲“□□”這個重要關鍵詞。就算吳昊並非被□□所傷,甚至那只是二人佯裝敗退讓他們輕敵的障眼法,這三個字也足以引起他的重視。

果然,□□誘殺事件純屬機密,林森當即認定莫熙是深知內情的組織核心人物,決定留下活口逼供,摸清他們的實力。

而莫熙趁熱打鐵,又丟擲一個巨大的誘餌:“我可以幫你們。不信的話,你可以先點我穴道,再用地上的繩索捆住我。”

萬幸,這話激起了林森的求生本能,已被逼入絕境的他決定死馬當活馬醫,反正早就豁出去了,將自動卸除武裝的莫熙帶去了一個可供藏身的樹洞。莫熙暫時松了一口氣。

一路上莫熙極力壓抑住窺視周圍環境的職業本能,以求讓對方感受到她的誠意。

被丟沙包一般粗暴地扔在泥地上,莫熙也不惱,不等林森問話,她就搶先盯著他的眼睛丟擲一連串問題。

“你知不知道在京城的世家子弟中有一個雙手都能寫字,長得非常漂亮的年輕男人?京城分堂還有哪個大人物到了這裡?你們二人最後接的案子分別是什麼?目標人物是誰?出了什麼差錯?”她搶先提問是怕進入被動模式,一旦林森以審訊的方式開始這場談話,她就失去了主動權,很難再引導他提供資訊,印證完善自己的推論。更不易取得他的信任。是以她口齒清楚連珠帶炮,一口氣都不帶喘地丟擲這些關鍵問題。

公子必為世家子弟。他是何等樣人,皆言三代才得一個真正的貴族,此言非虛。公子此人,出行有豪華馬車,豪華遊艇,外帶絕世高手車伕一名。就連身邊伺候的小童也談吐不俗。喝的紅茶全國每年才得九兩。腰間掛的那塊古玉有價無市。更不用提船上掛的那幅彥清奇的畫。此人乃當代書畫大家,尤擅工筆白描,雖在世,但因其出身氏族,不以賣畫為生,只以作畫為好,為人高傲異常,作品萬金難求,非王孫貴族不可得。他的畫作,豈會隨意被一個江湖組織的小角色得了去。而楚懷卿瘋了才會去江湖幫派打工,他根本不是什麼見鬼的執事。

莫熙知道林森不會立刻回答她,於是趕緊打蛇隨棍上,道:“我知道你們根本沒有拿什麼勞什子的檔案。恐怕反倒是那些人以檔案為餌,誘你們到落霞閣,再引爆□□,想將你們置於死地。”雖然刺客對清白什麼的都視如浮雲,但站在他們的立場講話也算套磁的一種。

那天參觀落霞閣遺址的時候,莫熙就發現,如果只用冷兵器廝殺,就是打得再天翻地覆,造成的破壞絕不會大到毀了半個落霞閣。那裡的廢墟和粉塵只能是火藥爆炸造成的,何況她在粉塵裡發現了殘留的火藥。這個時代的火藥威力沒有後世大,才炸塌半棟樓,而且爆破方式比較簡陋,是以不能做到將所有的火藥都燃盡。

林森沒有回答,他只是冷冷盯著莫熙臉上的表情,不放過一絲一毫變化,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莫熙知道林森預設了自己的猜測。

“因為我要活著。而我的生死僅在你一念之間。”莫熙有力地低喊出這句話,然後神色堅毅平靜地回視他。

“你說的那個雙手都能寫字的漂亮男人據我所知是有一個,他叫楚懷卿。”也許出於對這些日子亡命天涯的感慨,林森對她這句話有強烈的認同感,終於信了她一分。

千二百輕鸞,春衫瘦著寬。倚風行稍急,含雪語應寒。

說的就是這位小侯爺。雙手能書,過目成誦,京城貴女無不傾慕。

“肅侯楚鳳是他什麼人?”莫熙不由心中一動。那份教材中姓楚的恰恰只有他一人,姑且一試。

“楚風是他爹。我的劍下亡魂。”居然蒙對了!

“是風聲的風,不是鳳凰的鳳?”

“是風聲的風。”如此,公子就是楚懷卿已經確認無疑。古人通常會將父母的名字故意寫錯筆畫,或者乾脆用別的字代替,以示尊敬。尤其世家貴族對孝道已經達到苛求細節的地步,楚懷卿絕不會例外。在給他們傳閱的教材中公子為何把“風”寫成了“鳳”,不言而喻。一字之差,或是下意識為之,或是有恃無恐。畢竟出身勳貴,處事再謹慎也會受自身身份,自小耳濡目染的學識教養所限,露出破綻。

“楚懷卿也來了。這次行動以他馬首是瞻。”禮尚往來,莫熙順勢丟擲對方想要的情報。

“什麼!”饒是林森定力過人,也不禁驚呼出聲。組織將他們兩人出賣給了楚懷卿,而楚懷卿親自出馬,以報殺父之仇。他下意識握緊了片刻不離的劍柄,手上青筋暴起,憤恨之極。

“這次追捕你們的人,排名前三十五的都來了。”

“還有京城分堂堂主翁老。”翁老應該比他們任何人的武功都高,由他出手,合情合理。聽到這話,莫熙豁然開朗。她跟翁老曾有一面之緣,金陵分堂開張的時候翁老曾南下視察業務。她一路上就在猜測,趕車的人也許認識她,而且怕被她認出來。若非如此,對方既然忌憚於她,怕她對楚懷卿不利,就該時刻隨侍在旁,以策安全。可這一路行來,路程豈止百里,他一次都未在她跟前露過面。原本翁老作為京城堂口的堂主,與執事同行,天經地義,無需掩人耳目。可是翁老一堂之主,豈會給執事駕車?就算事急從權解釋得通,恐怕莫熙也會在翁老對楚懷卿的態度上看出端倪。而且這也符合她一開始的猜測:這一行人中有自己的同事。既然排除了楚懷卿,子殊又不會武功,就是翁老。楚懷卿對她說家僕相告才知道她身份的話一半是真。至於邀請她同車應該是楚懷卿的主意,翁老無從反對。可惜欲蓋彌彰本身也是一種破綻。

“你們二人最後一次分別接的什麼單子?”莫熙提醒道。

此時林森已經意識到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女同行也許真的可以替自己解開這一連串的追殺之謎,於是不再有所保留,開始敘述:“我最近接的一個案子是殺一個京城富賈,家裡專門供著宮裡頭娘娘用的珠花,沒什麼特別。”許是猛然想起什麼,林森忙接著道:“阿昊倒是接了一筆大買賣,行刺當朝七皇子,端王爺,李琪。他這都是為了我。我們倆都想瞞著對方幹一票大的,然後金盆洗手雙雙歸隱。”他的語氣漸漸透著一絲悲涼。

“失敗了?他可同你說過當時的情形?”如果行刺成功,這麼大的事,不會沒有一絲風聲。

“當時我看到他給我留的話,急瘋了,卻不知道他在哪裡動手。等我趕到的時候,他正跟對方一名宗師級高手纏鬥,已經有點支持不住。更別提弓箭手就有兩撥,居高臨下,輪著上。擒賊先擒王,我只能出其不意,對端王出手,可惜只傷了他,沒能擒住。但總算給阿昊解了圍。我們聯手苦戰多時才殺出一條血路。”他頓了一頓,恨聲道:“小昊事後回憶,對方似乎早有準備。他動手的時間地點都是買主給的情報。別的不說,弓箭手壓根兒早就埋伏好了。不知道怎麼走漏的風聲。”事關吳昊,林森顯然有些激動,語速也加快不少。

“吳昊接這票買賣的時候你有活在手上?”

“沒有。”林森答得很果斷。

“那怎麼你排在他前頭,反而沒有挑這票大的,難道還有活兒比這票酬金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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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沉吟了一下,沉浸在回憶中,此刻他在莫熙的引導下自己也漸漸理出了頭緒,恢復了冷靜,肯定道:“沒有,給我的冊子上沒有這筆生意。小昊說這票買賣值五萬兩銀子,但是我的冊子上最高的價碼兒只有兩萬,就是那個富商。”

莫熙冷笑一聲,道:“沒有誰走漏風聲。這本就是端王自己安排的一出好戲。”

林森太過厲害,端王恐弄巧成拙,便繞開他,將這筆買賣送到吳昊手裡。看來組織跟端王早有勾結,否則外人絕無可能在目錄上動手腳。至於沒有找排名更往下的刺客去赴這個殺局,怕是因為來的刺客如果太次,不能取信於人,這出自編自導的戲就白演了。至於為何要取信於人,恐怕跟那些賬冊有關。睿王捏住了端王的把柄,端王想洗白自己,最聰明的做法不是擊鼓鳴冤,這樣只會越描越黑。只有劍走偏鋒,給皇帝造成睿王要買兇殺他的印象,先入為主之後,睿王再有真憑實據,在皇帝眼裡也可能只是誣陷。卻不知當時是否單單京城分堂跟端王勾結,還是端王已經勾搭上了組織的最高層。但現在有一點是肯定的,行刺事件之後,連總壇也攪和進去了,否則誘殺的局不會布在總壇的落霞閣。

端王好計!卻未曾料想半路還是殺出了林森這個程咬金,差點假戲成真,劫後餘生惱羞成怒之下誓要滅了二人洩憤。莫熙暗自感嘆愛情的力量誰也無力擋啊。

而楚懷卿以侯爺之尊,親自南下,恐怕不光是為了報殺父之仇。組織既然已經跟他們達成協議,必然會兌現承諾,交出林森跟吳昊,他何必以孱弱之身,親臨險地。□□就跟槍支在中國現代一樣,是受朝廷嚴格控制的,就連組織這樣規模的幫派也沒有配方,更別說使用。報仇只是個人行為,應該不能到動用□□的地步。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楚懷卿是奉端王的命來的,而他親自主持這次聯合行動,固然因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恐怕更因為他想看看這夥人的真實實力跟配合作戰的能力。端王想將組織的力量納為己用,尤其是這批好手。

莫熙隱去了西北軍糧和賬冊的事,將自己的推理一一說了。

二王之間一觸即發的局勢,就連京城普通百姓都略有耳聞。何況經手過為了政治目的刺殺朝廷大員的林森,他很快認同了莫熙的分析,並且對她敏捷的思路,已經隱隱有一絲佩服。

至於試探楚懷卿是否真的過目成誦,莫熙只是為了印證總壇設的是鴻門宴。那天在馬車上,莫熙問楚懷卿讀什麼書,無非是想探他的深淺,尋找瞭解他的突破口。此人極難套話。莫熙當時接下去說了薏米燉鵪鶉這道菜:“鵪鶉十隻,薏米一兩,黃芪、醬油各二錢,胡椒粉、化豬油適量,加肉湯”;而書裡的配方是:“鵪鶉十隻,薏米一兩,黃芪、生薑、醬油各三錢,胡椒粉、化豬油適量,加肉湯。” 她當時還未知曉楚懷卿過目不忘,這麼說完全是因為這是她本人不喜生薑,且口味清淡,而自行改了方子。問楚懷卿方子對不對,則是為了試探他讀的到底是不是《藥膳記》,如果是,他完全可以翻開書本驗證,然而他沒有。但是這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楚懷卿讀的不是《藥膳記》,他也可能就是懶得跟莫熙糾纏。然而,問題就出在“過目不忘”上,莫熙當時說的是《藥膳記》第一篇,如果他真的讀過書,應該知道莫熙說的跟書上不同,可見他當時所讀,根本就不是《藥膳記》。這本書他根本從未讀過。

莫熙猜測楚懷卿讀的正是林森跟吳昊的檔案。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而且從楚風的“風”字一事上能相互印證肯定,教材確實是他的親筆,他本人根本不是執事,只有二人的檔案尚存,他才能親筆寫出這份教材。檔案根本沒有被林吳二人得去。

這兩人的檔案應該不會太厚,在路上的這些時日,就是個粗通文墨的普通人也早該讀完了,何況是楚懷卿。但是直到莫熙再次見到楚懷卿以執事身份現身的早晨,他目有血絲,臉色蒼白,明顯是熬夜所致。此人每兩個時辰定要進食,只喝紅茶養胃,足見其對自身的愛惜,豈會隨意熬夜?他熬夜讀的是其餘三十五人在總部的檔案。這又再次印證端王派他來的目的是摸清他們的底細,收為己用

朝臣爭從龍之功可以得富貴,江湖人士那叫瞎起勁。一旦登基,皇帝還不立馬因為你知道他的老底而殺人滅口?狡兔死,走狗烹啊。到時候這些棋子都是他需要洗去的汙點。

剛才說幫林森是為了保命,這會子,莫熙還是為了保命,不過她也想給端王埋一顆炸彈。莫熙的原則一向如此:誰要讓她不痛快了,她也絕不會讓那人痛快!

想到此處,莫熙冷然道:“我有法子讓你脫身。但是需要你的配合。”

她早先這麼說林森未必會相信她有本事做到,不過現在林森需要擔心的只是莫熙是否可靠。

莫熙見他遲疑不答,再次冷然道:“你盡可以殺了我,但是殺了我就是殺了唯一保命的機會。”

“什麼條件?”莫熙看有戲了,強壓下就快逃出生天的興奮,果斷道:“你的劍訣。”

倒不是她乘人之危獅子大開口,如果她這時候說沒條件,完全白送,林森反而不信她。

有時候有所求才能更讓對方放心。

“行!”林森一口答應。

莫熙也不怕他反悔,就算沒有劍訣,保住命也儘夠了。

莫熙看是火候了,試探著讓他給自己鬆綁,把穴道解開,她好拿地圖。

林森欣然答應。反正就算她行動自如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老一套,詐死。這裡是漠北大峽谷,這裡是我們現在的方位。你們二人一路沿著山脈向北,我會引導那夥人追過去,你只要順勢配合保持距離就行。到了大峽谷,往下跳,用這個百丈索一頭打入峭壁,穩住下墜之勢,然後將另外一頭打入下方的峭壁,再將上方的那頭鬆開,如此循環往復,下到谷底,再用同樣的方法從另一面爬上去,有天險相隔擋住追兵,你們就安全了。記住,一定要一躍下就動作。”莫熙怕重力加速度之下,他們二人綁在一起下墜之勢太強,落得太快,這招就不管用了。方法跟現代攀巖差不多。莫熙一邊解說,一邊在地圖上比劃。

她自始自終都沒有問過半句吳昊目前的狀況,林森現在完全是一匹殺紅眼護崽子的母狼,提起吳昊只會讓他心生警覺,功虧一簣。何況別人的生死她素來不放在心上。

終於從樹洞出來的時候,莫熙身上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裡衣。畢竟林森已經得了她的法子,要殺人滅口也好,以防她出爾反爾也好,殺了她是應該的。但她真的別無選擇,只能再豪賭一把。幸虧此人重情,有種一諾千金的豪氣。之所以能活到今天,完全是靠強橫的武力。不像她自己,盡弄些歪門邪道。

莫熙當即回到了他們被伏擊的地方。她出手的一瞬殺了老子,而留了憂鬱影帝一命,只用獨門手法點了他的穴道,以謝鴨腿之恩。憂鬱影帝是聰明人,知道莫熙此舉保住了他的命,什麼都沒問。兩人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像經歷過一場血戰,然後等待跟大部隊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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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熙一路裝瘋賣傻,平安地回到家。狠狠修整了一段日子,安撫她像坐了一回過山車似的的小心肝兒。

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她收到一份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禮物。投遞的方式很特別,在一隻大白鵝的肚子裡頭。莫熙取出一隻鴿子蛋大小的蠟封丸子,小心開啟。

《飛星劍訣》、《流霜劍譜》映入眼簾。

她對自己拿到的獎金非常滿意。笑得眼睛如高掛天空的彎月,一雙眸子燦如星辰。

心裡美滋滋地盤算著第二天請睡到死過來做醬燒大白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