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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番外:景風

有些人的路, 自出生便已經註定。但身為端述六王爺的他卻不知, 本願“一生為富貴閒人”的願望,卻被皇家之中看不見的手一點一點捏碎,連同他心中唯一一絲的天倫親情。

離開京城之日, 化名狄景風的端述六王爺,並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會回來這傷心地, 彼時他的野心還沉埋在那層層的冰雪之下,甚至連東海的春風都吹不開的冰雪。

一直到某一日, 巡城的狄景風遙遙相看, 在妙州港口停靠的一艘船上,有一人在船沿上向著這邊張望。

心頭似有“喀喇”一聲響,有什麼東西裂開, 冰消雪融, 自那底下長出一根小小的春苗來。

大抵是骨血相關,第一眼望見幼春之時, 景風就已經認出那便是自己那個傳說之中死在桃宮內的小侄女。

除她之外, 還有誰有如此容貌,縱然是臉上塗得骯髒面目全非,縱然衣衫襤褸,縱然她額頭上纏著抹額……景風相信,只要將抹額撤去, 便能看見底下那顆硃砂記。

——祥嘉。

沉埋多年的名字翻翻湧湧地衝了出來,似原先的冰層極快地融化成水,將景風的心也淹沒, 一口氣喘不過來,反激了一腔心血出來。

——祥嘉……

他無法忘記。

景風本以為自己早就忘了,京城種種,被玷汙了的所謂親情,被扼殺的所謂血脈,他心灰意冷離開,寧肯在這偏遠的東南海邊葬送一生。

但是畢竟躲不過,該來的總會來到。

而今正是時辰。

景風昏迷之後似夢非夢,便想到那夜飲宴,那場歌舞,繁華過後,那粉妝玉琢的小公主跌跌撞撞過來,粉嫩的唇,軟軟地印在自己臉上,她天真無邪,不曉得六王叔心頭暗驚,她爬上景風膝頭,伸手環抱住他的脖子,說出那些令人驚駭的言語。

那一刻景風忽地很想把這小小的暖暖的孩子抱在懷中,不叫她離開。

故而寧肯冒著黑夜風浪也要追到海上。他心頭知道他已經失去過著孩子一次,絕不能再有第二次,讓她眼睜睜地從自己面前消失。

然而誰知道造化弄人,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是秀之來助自己攻下黑蛇島,同樣也是秀之將那孩子從自己身畔搶走。景風無法責怪阿秀,因為他知道阿秀是想保護自己,景風只是有口難言。

又是一年除夕夜,宮殿之外,爆竹聲聲,彷彿驚雷。而皇城之中,宮燈暗,殿內影動,燈光之下,有人獨坐,掌心攤開,那方潛龍佩熠熠生輝,在掌心之中,晶瑩透明宛如一滴大大的淚。

幼春都已經不記得了。

大殿內眾目睽睽之下,她抱著六王爺說過那一番話之後,拽著他腰間的玉佩,眼中透出歡喜神色。

那是先帝所賜,皇子的信物。

她曾那麼歡喜相看,但為何到最後他想送出去,卻又不要了呢?

每次除夕,景風都會想起跟幼春共度的那個除夕夜。

那夜他一人一騎,過沉沉暗夜,馬蹄踏碎一地爆竹碎花,再滿城聲聲爆竹聲響之中,他披一麾的寂寥,闖入塗州駐軍大營。

當望見那小小的人兒雙眸時候,聽她驚喜交加喚一聲“景風叔”而後投身他懷中的時候,他這一路劈風破浪風塵顛簸才有了所向。

景風抱著幼春,飛馬馳過街頭,在塗州城內的一家客棧安身。

那時候的幼春很是依賴自己,從路上到房中,總是牢牢地抓著他的衣裳不肯放手,驚喜交加反覆地問:“景風叔你是來找我的?是來找我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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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極了她那副神情,偏不能說。

那時候景風望著她的眼睛,心中想:“祥嘉,六王叔會跟你在一塊,永遠守著你。”

喝的半醉一路的顛簸讓幼春渾身無力,儘管給他盡力護著仍覺得渾身冷徹,腦中卻有些昏沉,怕是酒力發作。景風親自將她放在床上,將她靴子褪了,握著她冰冷的腳。

幼春叫道:“景風叔……”景風握住不放,手揉了兩下,說道:“春兒還覺得冷麼?”幼春怕癢,笑道:“景風叔,不冷了。”他親自打了熱水來,將那雙白嫩的小腳泡在裡頭,幼春醉得歪在床邊上,任由他動作,只是有一撥沒一撥的說道:“景風叔,你為何會來找我?”

景風的手掬起一把熱水,澆落下去,幼春舒服地叫了聲,宛如小貓。景風微笑,說道:“因為景風叔想春兒了。”

真真在想。

幼春笑著,眼波閃爍望著近在咫尺的他,醉眼迷離之中忽然說道:“咦,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景風叔……在哪裡呢?”

她喃喃地,神智有些不清,眼前的景風半跪在地上,她躺在床邊正好仰望著他的臉,他的雙眸垂著,睫毛細細的動,鼻若懸膽,嘴唇緊抿,幾分威嚴,幾分冷傲。

幼春看的晃了眼,打了個哈欠,又再看一眼:“好熟悉……”

景風手一顫停了動作,垂著雙眸,一時不敢抬眼看她:莫非……記得?

幼春卻又笑起來:“好癢。”輕輕地縮了縮腳。

半晌,景風問道:“春兒在……哪裡見過景風叔呢?”那小家夥卻沉默。景風抬眼看過去,卻見幼春閉著雙眸,嘴角帶笑地已經睡著。

景風將她的雙腳擦乾,將人抱入懷中,自己倚靠在床邊上,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幼春。不知哪裡透進一陣風來,桌子上的蠟燭搖晃兩下,便告熄滅,窗戶外頭爆竹聲響,閃過的光明明滅滅,一如景風此刻心境。

景風低語:“景風叔不要再離開你,以後的除夕夜,也讓景風叔都陪著你過,好麼?”

這是他在皇城之中唯一的眷戀,這是他承認的所謂的皇家的唯一同他相連的血脈,他對此又愛,又恨。

懷中的幼春全然不覺,景風抬手,手指輕輕地落在她的額頭上,眉心的硃砂記,一路向下,在那粉嫩安靜的唇上停了停,終於害怕什麼似的閃開了去。

“春兒……倘若日後我們也能如此相偎相依,那該……多好。”

他似乎記得自己曾經有說過這樣一句話。

禁忌難言,慾望難淡,為什麼,世間會有這樣令人難以面對之事。

終於如願,他繼承皇位之後,所做的最緊要的一件事便是將她接進宮內來。這是一種本能,不想要任何人將她搶走,就算是秀之,也不行。

那天,幼春在殿中逗弄鸚哥玩,景風指著殿中巧笑嫣然的幼春,對旁邊那人說道:“你看,你看清楚了,她是誰?”

旁邊,曾經那隻手遮天不可一世的女人,望著殿中似曾相識的女孩兒的臉,渾身恍若篩籮一樣抖個不停,嘶聲叫道:“不,不可能,她已經死了……死了!”

景風哈哈大笑,說道:“死了?你的兒子是真正死了,可是她沒有,皇嫂,可惜麼?想當初你若不是那麼傷天害理,小皇子也不一定會那麼短命。”他目光一利:“可恨你不懂得反省,反倒把所有推到九弟身上,非要致他於死地,還不肯放過我,你想殺我也就罷了,竟然連桃妃同祥嘉公主也不放過,皇后,……如今我便要你親眼看看,你昔日費盡心思想要害死的人,如今好端端地都回來了,你……高興麼?”

景風只是想爭一口氣回來。

讓那心腸惡毒的女人望見祥嘉未死,對她來說無異於最大打擊,是繼自己承繼皇位之後的最大打擊。

只是沒有想到她會用那種下三濫的手段來害幼春同自己。

那次禁藥事件後,景風氣沖沖地衝到冷宮廢殿,指著前皇后罵道:“賤婦!天作孽,猶可違,自做孽,不可活,朕本來想饒你一命,是你太過陰毒,讓朕忍無可忍!”

那女人卻彷彿早就預料到景風回來,衣著整齊端莊雍容地高坐不動,聽景風說罷,便笑道:“陰毒?在這皇家之中,陰毒的又豈止本宮一人!誰不陰毒?皇上你不陰毒嗎?”

景風怒道:“住口!你已經是廢人,豈可再稱本宮!”

那女人緩緩起身,走到景風跟前,說道:“成王敗寇,本宮沒什麼好說的,只不過,使著跟本宮相似手段走到這個位子上的六王爺,又何必一臉清白的來斥責本宮呢?何況,本宮在那孽種身上下的催情香,亂她心神以助皇上一臂之力得償所願,難道皇上你不覺得高興嗎?”

景風大驚失色,喝道:“你說什麼!”

那女人哈哈哈長笑三聲,說道:“我說什麼?我用心良苦的皇上,你當真當那個孽種是你的侄女嗎?她當真是當初聖上疼愛的小公主嗎?為什麼你不敢將她的身份公之於眾大白天下,又為什麼當你指著她給我看的時候,眼中卻滿是慾望?”

周圍的太監宮女,慌張之間跪了一地。

景風揮手,一巴掌甩過去,那女人撲倒在地,卻仍舊長笑:“好生可笑,生在皇家,人人有孽,你又能清白到哪裡去?反倒更是汙穢!我殺龍裔,你對自己親侄女有情,又好的到哪裡去,哈,哈哈哈……我那麼做,不過是幫你一把而已……怎麼,喜歡麼?抱著她的時候,是不是……”

景風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朕命你、不許……再說!”

她漲紅了臉,喘不過去,臉上的笑已經至猙獰,卻仍強笑:“你到底……也不比我們……乾淨到哪裡……去……”

那夜,廢后死在冷宮,陪伴左右的宮女太監一併殉葬,無一倖免。

再後來……

景風望著手中的潛龍佩,光影閃爍,便到了那極西邊的邊陲古城。

阿秀的藉口是幼春去了塗州,景風也不多問,有時候,相見爭如不見,見了又能如何?縱然心中那種子破土成了參天大樹,戳的一顆心寢食難安,卻還要忍。

他此生最擅長的也便是忍。

兩個小家夥在膝邊上繞來繞去,蹣跚學步,阿秀說道:“這兩個太頑皮,鬧得我頭疼,難為你還喜歡他們。”

景風哈地一笑,說道:“玉雪可愛的很,小孩子麼,自然是喜歡玩鬧的。且我見你也頗為樂在其中。”

女娃兒跑了一陣,大概倦了,便靠在景風身邊,換了幾個姿勢後覺得不喜,便慢慢地望他腿上爬,卻因人小身短,爬不動,景風伸手將她抱到自己腿上,低頭看過去。

丫頭還小,樣子有些怔怔地,坐了會兒便轉頭看景風:“你……你……你……是……”牙牙學語。

景風一笑,向懷中一模,說道:“我有東西相送。”

潛龍佩,到底是送出去了。

再一年除夕夜,景風逗著那只幼春留下來的鸚哥,說道:“來,跟我學,景風叔來了,景風叔最近可好麼,我很惦念他……來,說一遍。”

那鸚哥瞪著眼睛看了會兒景風,終於木木然又說道:“大人最近還好麼,我很惦念他……”

景風發呆,半晌一笑:教了這麼久,他還是只說那麼一句。

難道鸚鵡也似舊主人?

宮燈搖曳,誰人笑的淒涼。

景風在位四十餘年,勵精圖治,果敢勇毅,乃是不世之君王。在世從未改過年號,奉“顯嘉”至死。有四子,立大皇子為太子。畢生未曾立過皇后,宮中幾位妃嬪之中,有一位妃子最是得寵,據說生的國色天香,體態嬌柔,舉止嫻雅,眉心一抹硃砂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