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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商酌

那年十七歲,渙哥兒心中明白,從今以後,為人處世不得再過於滑稽嬉笑,是該做成一個正兒八經的男子漢了。

卻說幾人一路急行,過往客棧與城市從不停歇,像似趕路回家奔喪的遠方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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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渙哥兒喲,這陸游就是大氣,給的全是好馬。我看時間來得及,何必這般匆忙?花花世界且沒有好好看一眼。”

“好兄弟,先到均州再說吧。”

“我是心疼馬兒,再說了,你其實還是在乎那功名,否則何必如此?”

“你這話說得不好,不是在不在乎的事情,而是目前情況,我必須在乎。因為要生存,要吃飯,要鬥爭,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你曉得的,我可比不得辛幼安,拉一支隊伍抗金,便能換個官兒做。就算我想,也早不是能造時事的檔口了……知道去均州幹嘛?”

“嘿,當然曉得!跨過京西南路,往北便是汴京路,你就是想看看金人長什麼樣子而已。”

“呵,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可不想總把夢掛在嘴上,有些事情,到底還是要去做的。”

走馬揚鞭,翻山過河,僕僕風塵漸入眼。幾人催得馬兒長嘶,一路上或遇雷電交加、狂風暴雨、烈日炎炎等諸多惡劣天氣,但都不能阻擋前行步伐。至於真到了均州,卻要做些甚麼具體事情,還沒個具體商量……

再行幾日,眾人總算來到均州地界,這時的均州,還不算一個大城市,所轄有名縣鄉,莫不過武當、鄖鄉,只是早在大宋宣和元年,武當郡升為武當軍節度。

幾人就近郊區,尋了一處冷清客店,收拾裝備,要了酒食。

劉三拍去身上塵土,抬頭看了一眼炎炎烈日,朝劉渙問道:“渙哥兒,依我看來,這均州之地裡要害,比起夔州來差得太遠了,不知是否看錯?”

劉渙見他“初來乍到”,卻早把山形地裡熟記於胸,心中感慨他真是個將才之人。他沉吟道:“或有不足,但不容小覷,這均州處於漢水南岸,往北便是鄧州,而今大宋與金狗一北一南,就此間地勢來說,均州剛好能起到一個緩衝作用。你別小瞧了這冷清的地方,若非隔江隔河,又有兵卒與百姓長期阻攔,金人早就揮刀南下了,哪還會惦記甚麼合約。”

魏伯打斷道:“哎,你說的沒錯,這均州百姓啊,可比南方州郡的人兒要苦得多。便在紹興年間,金人只要來了興致,必定跨馬南來,燒殺搶掠,**父女,無惡不作!可均州還是均州,還是我大宋的均州,金狗越是責難,偏偏越是堅強。”

哪知三人談話被店家聽聞,他長嘆一聲道:“三位客人所言不差。哎,到得而今,百姓們反而不怪金人。”

劉渙聞言,循聲望去,只見那店家是個老態龍鍾的花甲老人,皺紋深深印入額頭,看似酸貧,但一襲長袍清洗得乾乾淨淨。不曉得他是哪裡來得錢財和勇氣,盡在此間開設了客店。

劉渙驚疑問道:“這是為何?”

店家道:“自打嶽元帥含冤,百姓們再也指望不上朝廷半點,歷來也有官員於此,可也做不成甚麼大事,大抵不了了之。好在而今金人安分一些,不常前來打攪,賤民們也得暫時的苟延殘喘……客人你說,百姓活得這般苦,只是盼望朝廷早日光復河山,可是一代人等到下一代人,下一代人也等白了頭髮,就是不見朝廷任何舉動。如此一來,百姓們習以為常,卻不怪金人,反而怨恨朝廷之無能起來。”

劉渙一聽甚感無奈,看來這大宋朝,而今是民心漸失,一蹶不振。天下是甚麼,天下到底是百姓!百姓對統治者由期盼到無奈,再從無奈到憎恨,若再墮落下去,憎恨也就變成了絕望。真到那時,用不著金人南下,百姓們自會揭竿而起,滿地狼煙,轉眼之間粉碎了這趙家王朝……

魏伯感慨道:“老漢說得對極,別說你的日子不好過,我們這些個走馬行商的人,更不好過呢。稍不留神,必喪性命。我等是把腦袋掛在褲腰上耍,一時三刻活得成,日子便美滿一些,若遭了道,只好陰間赴了!”

哪曉得那店家卻道:“嘿!客人說這話可不好。若老漢有你這般年紀時,也會選擇過這日子的,與其苟安而活,不如痛快赴死,倒也落得一個瀟瀟灑灑。只是老漢不明,客人們正是最有力氣的時候,既看不慣時事,為何不去殺金人呢?”

魏伯被他反問,一時間覺得耳背發燙,猛灌一口淡酒,急道:“那還用說,我們此番就是……”

劉三趕緊乾咳一聲,打斷道:“老人家,且不是我等不願赴了北邊去把鮮血流乾,而是就算慷慨成仁,那也只是便宜了金狗。你想呀,朝廷且自甘墮落,我等做子民的,又瞎忙活甚麼勁兒?不過,據說而今聖上是個明君,我看怕是遲早要再度北伐的。”

劉渙也附言道:“是啊是啊,老人家,說不得,好日子就要來了。”

那老者聞言乾笑一聲,暗道“真是些軟蛋貨,道不同,不相與謀。”當下道:“哎……有明君,卻無良將,朝野之中,而今能帶兵的人還有幾個?我看是等不起咯……”說完轉身進了伙房催菜去了。

劉渙一個疑問,小聲道:“魏伯、三哥,這老者只怕有恙,你觀他蒼蒼老矣,可那一雙大手卻剛勁有力!”

魏伯道:“我早瞧出來了,此人只怕年輕時候,是個做兵的,不然也是個練家子!”

劉三道:“嘿,管他是何方神聖,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對了,小哥兒,到了均州,打算呆多久時日?”

劉渙道:“最多三兩天,我是擔心那幾匹馬背上的貨物,人煙嘈雜,過於顯眼了。得想一個好辦法呢。”

幾人聞言,邊吃邊聊,就是找不到一個好辦法……

忽然,魏伯急道:“嘿,我有一個想法,說給你們聽聽罷?”

劉三道:“魏伯您講!”

見得幾人直勾勾地定住魏伯,他一時間“得意”起來,正色道:“你小子不是要在秋季趕往臨安府的麼,我們不如畫一條路線出來!”

劉渙道:“怎麼個畫法?”

魏伯將食指為往酒杯中蘸了酒水,再往桌面歪歪斜斜一拉,最後打上一些小圈小點,可誰也沒看懂。他道:“娃娃們,越是宋金交界之地,越是人煙稀少,看似險地,其實安全得很。我們不如沿著鄧州邊界,過襄陽府、東移淮南西路、略合肥、安豐軍、廬州,最後南下赴建康府,走水路去了杭州臨安。”

劉渙暗想片刻,問道:“魏伯,這……這些個地方,盡是宋金相交的邊界地,若走人煙繁華之處,還是避不開世人耳目,可要尋清靜,只得往北而靠,但夥計們都省得,越是北邊,越是接近金狗,你的目的是?”

劉三也道:“是啊,這般路線,可不好走的。特別是到了安豐軍與建康府轄地,隨處可見朝廷軍隊,到時如何過去,總不能逢人就說自己身份罷?”

魏伯待要答話,卻被劉渙打斷,他道:“恩,我看可行!三哥,我等此番就是為了來找金人玩玩的,順帶結交一些將領,有好沒壞!還是聽聽魏伯的想法罷。”

魏伯道:“嘿,我是個爽直之人,也沒甚麼想法,就是擔心那十支火槍沒處可用,整日帶著那些個木疙瘩,煩也煩死了。老子是想全招呼給金狗,來個一路東行一路殺,能殺多少是多少,反正等你小子搏了功名,到時又是另一番造化!”

射手這是終於拍案叫好,道:“我贊成!早他媽想見識見識金人的厲害了!據說宋金戰陣之中,金狗也曾使用過火炮﹑鐵火炮﹑飛火槍等殺器,不曉得有沒有渙哥兒研發的厲害,也沒見過呀!”

劉三罵道:“你又來了,前些時日尚且成熟,今日怎地有犯渾起來?那火器製造又不是辛秘,可材料出在手,加工在師傅。同樣的材料,在不同人的手中,做出來的東西自不可一概而論。你這般狂妄,可是過於輕敵了。”

老三反駁道:“那咋了?渙哥兒的設計就差了麼?我看厲害得緊的,難不成你見過金狗的火器?”

劉三尷尬道:“這……兄弟,我這絕非是滅自家威風。你說的金狗的火器,我是沒見過。可像這等簡易便捷且殺傷力不弱的木疙瘩,他們一定沒有!那飛火槍,我曾聽聞老輩人講起過,都是一發而作,多有不靈之時,卻比不上渙哥兒研發的,能八發而成,用完後又能自己填充……”

魏伯打斷道:“吵什麼吵?你們以為,那金人就厲害麼,便是曾用過火器,那也只是小範圍內,可沒有鋪天蓋地,若是真能信手拈來,大宋還能殘喘至今?”

劉渙一分析,但覺得他師父難免魯莽,可他這路線確實規劃得極好,暗想這鳥人到底是裝的,還是本來就大智若愚。他道:“恩,還別說!我也深覺得魏伯此言在理!”

劉三道:“既如此,那便不用隱瞞掩飾了,老子們就是要囂張跋扈地往北邊而去,哪個曉得我等馬匹上帶的甚麼貨?等到曉得之時,只怕正如魏伯所講,早招呼給了金人。”

劉渙見得大夥贊成,當即再次叮囑一番,道:“這些火器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來,可萬萬出不得差錯,必須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若被金人察覺到蛛絲馬跡,暴露了我等所憑,到頭來害到可是這天下!”

魏伯道:“嘿,我省得,你講的是,既要殺人,又不可打草驚蛇,要讓狗賊們摸不著頭腦。對麼?”

劉渙笑道:“原來魏伯這般智慧,我就是這個意思,往大了說,便是‘擾地之策’,是‘遊久戰法’,便在鵝湖山時,我曾給三哥他們講過的……我真是拜了個好師父!”

魏伯笑罵一聲,喝酒吃菜去了……

幾人一路疲乏,叫了店家清掃客房,又小心小意地將“貨物”搬到房中,安排專人把守。

老三放心不下寶馬,當夜硬是住到了馬廄之中。

劉渙倒也落得清閒,暗道這夥人到底是可靠的,越是緊張時刻,越是警惕萬分。極好極好,所謂小心使得萬年船。

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等到幾人一路“偷襲”過去,到了建康府轄地之時,盡為大宋又作了一件貢獻。當然,這是後話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