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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五胡分次第

這是陳沖第一次前往美稷,與張刺史一行相距不過兩月,但沿路的風景卻已是大大不同。大雪紛飛之下,曠野一夜之間披上銀裝,天地茫茫,陳沖騎在青隗上遠望四顧,不時可見身著皮甲的匈奴漢子揮舞著馬鞭,成群結隊地從路上呼嘯而過,好似一股奔流狂湧,還有不少身為身份低微的牧奴們,儘管衣衫單薄,瑟瑟發抖,也在嚴寒下勉力運送著物資。

陳沖一向輕裝簡從,此次也不例外,腰佩曹操贈送的青釭劍外,上身披一件蔡琰手織的紅裘大襖,讓徐庶魏延帶了些乾糧,一人一馬,再專門帶一匹馬攜帶金餅,幾人走在路上,其餘路過的馬隊都是行伍逶迤,顯得他們頗是顯眼。但如今非常時節,無論是匈奴還是漢商都竭力約束手下,因此一路上陳沖等人走得還算順利。

行到河曲渡口,陳沖一行轉眼望見湳水以南,匈奴人的營帳各自散居,氈帳似與草原上的牛羊一般不可勝數,陳沖沿著湳水一直行至美稷,才遠遠地望見軍隊的盡頭。徐庶對他感嘆道:“不意五萬人馬氣勢鼎盛如此,庶遠觀之下,心神搖曳,難以自守。”

陳沖笑著安慰徐庶,畢竟五萬軍馬齊聚一郡之內,即使放在大漢也是極其罕有的大事。想徵西將軍段熲平定西羌,也不過萬餘人。當年王莽屯兵北疆四十萬人馬,結果導致糧草供給不上,於是流民四處,禍亂不止,而有綠林赤眉之亂。由此可知兵馬並非越多越好,如果超出了國家將領的掌握,只會徒生慘劇而已。

於是一行人徑直走向美稷城郊。

美稷城並非大城,但是美稷城郊的集市卻是蔚為可觀,作為匈奴王庭,美稷實際上也是整個南匈奴最為旺盛的大集市,不止是匈奴人在此聚集販賣,不少幷州漢商也會前來此處搏個富貴,甚至還有看見烏桓人、鮮卑人,這些人多半是因與原部族不合,於是轉而投奔匈奴,最後在美稷集市裡尋個營生。

如今整個幷州六郡的匈奴都齊聚於此,美稷集市也得以空前繁榮。陳沖到了集市前,見人來人往,摩肩擦踵,四處都是蹩腳的不蹩腳的漢語叫賣之聲,他不由對魏延笑道:“文長,如此景象,真是讓人欣羨啊,過兩年,我要讓離石也有這般集市。”

三人隨即進入集市。美稷集劃為四個大區,這點倒與雒陽不謀而合,只是販賣物類卻多有區別:東集乃是兵市,販賣各種刀劍干戈,匈奴的鍊鐵技術尚不成熟,兵器遠不如漢人銳利,所以在此處聚集的多是漢商,但除去匈奴的王公之外,卻也少有人問津,暢銷的到底還是匈奴人自產的牛角弓。

北集乃是糧市,除卻沒有稻米之外,此處粟米、小麥、大豆、黍面一應俱全。偶爾還可看見益州運來的茱萸與花椒,因為當下的醃肉味道腥臭,非得用香料才能壓下異味,所以香料在糧市中備受歡迎,以至於價格節節攀升,陳沖看了也不免咋舌。

西集卻是人市,匈奴這些年發展壯大,除去在北部遭遇鮮卑有所失利以外,其餘方向均有所斬獲,戰勝所得的俘虜大多就當作貨物販賣,給人用作農奴牧奴,這當然不僅是有匈奴王公來此交易,太原乃至於冀州的豪強也常來此處購買胡奴,畢竟相較本地買的家奴蒼頭而言,胡奴體型更為健碩,吃苦耐勞,而且人生地不熟,想逃也無處可去,可以說第一等的優質奴隸。

南集馬市才是陳沖此行的目的地。馬市字如其名,主要是販賣馬匹,匈奴人世代放牧,蓄養馬匹源自整個中亞,由是騎兵縱橫天下,一度無人能當。只是鮮卑一統後,匈奴與西域溝通隔絕,幷州馬的質量逐漸不如涼州馬,有衰落之象,但好在如今涼州大亂,幷州馬交易也得以復興,陳沖給魏延買的幷州馬就是從此處運到的東都。

當然馬市並不是單純的馬市,準確地說,應該是畜市。除去賣馬之外,南集還賣有牛羊犬鹿,只是畢竟不佔交易的大頭,所以名聲不顯。陳沖正試圖找人詢問何處牛羊最優,忽聽背後有一匹駿馬嘶鳴不已,心中頓生警覺,急忙拉著身旁的徐庶往路邊退去。

隨後一匹肩高六尺的大馬衝破馬廊,賓士於集市之間,堪堪擦過陳沖衣裘。陳沖只覺雙頰彷彿被刀風捲過,隱隱作痛,還未來得及做出感想,又聽見側方傳來幾聲慘叫,人群一片騷亂,相互推攘著給那匹大馬讓開道路。

陳沖這才看清那匹大馬的模樣,通體如墨,唯有眉眼之間一朵白雲,背長腰短,四腿筋腱如虯,漫步視人群如無物,馬首高昂睥睨嘶鳴,儼然陸地龍虎、人世馬王。

而後才有一人慌張從破碎的馬廊中跑出,看見大馬毫髮無損方才安下心來,躡手躡腳走上前去,嘆道:“餘勒都思,餘勒都思,你可是要害慘我啊,即使不願為人驅使,也不至於此啊。”

那名為“餘勒都思”的大馬低首看向他,又長嘶了一聲作為回應,隨即慢步踱回馬廊。推攘的人群這才鬆懈,除卻被大馬傷及的幾人,路人們逐漸如常往來。那人這才松了一口氣,也準備隨之迴廊,不料陳沖忽而把他叫住:“朋友,那匹馬是你家的馬嗎?”

那人詫異地回頭,見陳沖立在原地,如同被冰雪僵直了一般,隨即仔細上下打量他的衣著,笑道:“這位漢人朋友,你卻是說錯了,我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當戶而已,哪裡能有這般好馬?只是我確實負責照顧於它,不知朋友你有何指教?”

當戶當然算不上小字,匈奴諸部除去為首的諸王與諸骨都侯,往下只有兩級官僚,第一級為管理戶籍的且渠,負責繳納賦稅的卜氏,第二級便是訓練士兵的當戶。當戶雖然是匈奴的基層官僚,卻往往管理著百名以上的聚落。這位當戶言下之意,只不過是他背後還有大靠山罷了。

但陳沖當然不會懼怕哪個匈奴靠山,他也並不是因為自己而義憤,他強嚥下怒火,指著癱倒在街道上呻吟的胡人說道:“那當戶大人,你照顧的馬在這裡踢傷了四人,你竟然能視若無睹,一聲不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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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戶好似頭一次聽見這種話,他的眼裡透出不可思議的情緒,又打量起在一旁躺在雪水裡的四名胡人,他們衣著破爛,只不過堪堪足以避寒而已,一人小骨外折,一人捧腹呻吟,還有兩人直接昏死過去。

陳沖聽他說道:“不過四個羯人而已,畜生一樣的東西,也值得大驚小叫嗎?”,此言當真是火上澆油,陳沖向前幾步,如松般立在當戶面前,喝道:“四個羯人不也是人嗎?你算什麼東西,比他們更像人?我看你連畜生也不是!你背後的首領是誰?把他叫出來見我!”

四周人群本多已退走,卻不料還能產生爭端,不由好奇駐足圍觀。這個馬廊又身處馬市要道,未久,來往的人群便將兩人圍得不見邊際。但他們倒也不是和陳沖一樣義憤,反而多用一種敵意、冷漠、奇異的目光打量著陳沖,倒似是與這名當戶是一夥的。

這個當戶倒是毫不生氣,反而嘻嘻發笑,假模假樣地給陳沖鞠躬道:“看來這位漢人兄弟是第一次來美稷,卻不知是哪裡的大族子弟?好教您知道,這處馬廊卻也不是別人的,隸屬當今左賢王於扶羅,在下不過是左賢王一名小卒,可整個匈奴將來都是左賢王的財貨,不過一二雜胡,死便死了,左賢王自己都不介懷,何須老兄勞心?”

陳沖看到他這惺惺作態噁心人的模樣,也笑了起來。平心而論,這也算是個在胡人樹立威信的機會,這倒讓他心神平復,問道:“那請問這位當戶大人,卻不知左賢王何時歸來?我想與他拜見一二。”

當戶見他聽聞於扶羅之名,反而不為所動,這種反常的情形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即使是遠來的大族漢商也沒有人敢得罪匈奴左賢王,未來的匈奴單于,這讓他忍不住開始猜度對方的身份,只是陳沖一行人雖然氣度不凡,卻也沒有大隊隨從,讓他無從猜起,這種時候還是小心為上,於是他老實道:“左賢王今日與左右日逐王前去五原會獵,如閣下需要求見大王,可留名謁住處於我,待大王回來,我自會知曉閣下。”

陳沖幫魏延徐庶二人把傷及的四名羯人背上馬背,隨後撣去身上沾上的泥水,笑道:“名謁卻也不用,你就告訴他,新任西河太守陳沖陳庭堅前來拜訪,還望大王自重,西河太守自不能像護匈奴中郎將般把單于給換了,但換他一個左賢王,還是綽綽有餘!”

圍觀眾人一陣喧譁,都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那名當戶也好似被一塊骨頭卡住了喉嚨,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徐庶魏延領著馬向集外行去,看見他們面孔上的肅然正氣,路人彷彿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所驅使,自覺讓出一條道來。

臨別時,陳沖冷冷地回望了那名當戶一眼,說道:“這裡是大漢西河郡,百姓不分胡人漢人,都是我陳沖治下的子民,按漢律,縱馬市集本是違律。等左賢王回來,我希望你再把之前話語再說一遍。”

那名當戶渾身一顫,彷彿被一劍封喉,隨後竟站立不住,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