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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佛國

八月之後,陳沖終於清閒了一些。

畢竟今年要緊的事務都已經結束了,剩下的都是些閒雜瑣事,加上新入府的官吏也都熟絡了事務,需要陳沖操心的也就少了。

說起來,楊修與李義被他留在府中後,表現也一直不錯。李義被他任命為農曹掾, 負責今年的徵糧,他處事兢兢業業,與他接觸過的各郡官吏無不交口稱讚,都說其為人溫和,做事也滴水不漏,是難得的人才。

而楊彪之子楊修則更好, 他天資可謂上上,熟悉和處理事務都極快。陳沖故而任命其為簿曹掾吏, 將一些均輸官的賬目交給他,他往往能快他人三倍完成,且陳沖事後檢查,竟也發現不出錯處。唯一的問題,就是府中漸漸傳出他恃才傲物的言論。陳沖勸誡了楊修一番,不料楊修卻說:“這都是庸人之言,明公何必在意呢?我對這些言語,都當做清風過耳,任爾東西。”陳沖聞言苦笑,知道勸不動他,也就不再多說了。

清閒時光多了些,陳沖就開始在家中曬書讀書。陳沖的藏書極多,雖然有不少是陳氏本身就私藏的,但更多的則是陳沖與蔡琰自己輯錄的,其中有詩集歌賦六十卷,史書一百又七十二卷,諸子經論七十三卷, 陳沖自己寫作的典論四十二卷,收集的各地民俗民謠三十四卷, 與太學各博士爭論的通義二十六卷,全國地理圖志十九卷,兵法十五卷,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書法墨寶。

陳沖將二十餘張竹蓆順著鋪在地上,然後把藏書一一在席上攤開,自己則搬了一把胡床坐在中間,在攤開的書頁間慢慢翻閱些沒用的閒書,對陳沖來說,這就是浮生之樂了。有時候陽光溫暖,他拿著書卷睡著了,再醒時,耳邊竟是清風吹拂書頁的聲音,忽而自言自語道:“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雖無人理會得其中真意,但陳沖也頗為自樂。

不久,他的這個癖好被人傳了出去,被鄭玄笑說:“庭堅書中痴兒, 非如此不可得王佐之才啊!”於是長安貴人多效仿之,便連宮中天子也向陳沖請求說,想將陳沖平時收藏書籍抄錄一份,送宮中閱覽。天子好學,陳沖自無不允,請了十個人在家中抄錄書籍,每得五十卷,便送往未央宮中。

不過這樣一來,他在家中便呆不住了。陳沖不擔心關東的戰事,這時候便想著左右無事,不如到岳父蔡邕家裡去,談談自己最新的一些文學想法,順便看看董白董曜生活得如何。

結果甫一出門,撞上一個小沙門,他找上門來,邀請陳沖到圓覺寺去。

原來董卓燒燬雒陽後,白馬寺的僧人也跟著被遷到長安來了。但關中一直大亂不定,也沒有官員管理他們,很多僧人衣食得不到接濟,便逃往關中各地隱居,邊傳教邊觀望時局,直到去年陳沖劉備擊敗涼軍,他們才又回到長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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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舊人雖在,卻沒有棲身之所,更不復雒陽時譯書唸經的閒暇光景。這些天竺人便找到陳沖,希望能讓朝廷修建寺廟以供棲身。

陳沖在城西給他們劃了一塊地,但事先說好,修廟的費用得讓他們自己承擔。天竺人本來承擔不起,好在他們找到了前太常劉艾,請他在長安名族間募集錢財,還是在這塊土地上新建了一座寺廟,以圓滿覺悟之意,取名為圓覺寺。四日前剛剛建好,此時便邀請陳沖前來觀禮。

陳沖自無不允,便乾脆與岳父相約,兩人一起到圓覺寺裡去漫步。陳沖到時,圓覺寺的僧人們都在寺前等著,而眾沙門的首領是一位碧眼的高大男子,名叫康孟詳,他本是康居國的婆羅門,所學在沙門中並非最為淵博,但是他最為精通漢學,故而在大漢內反而如魚得水。

陳沖和康孟詳聊了一些經學和佛學,康孟詳都對答如流,這讓陳沖頗為佩服,心中也漸漸生出些好勝之心,於是幾人便一邊在圓覺寺內散步,一邊談佛學與漢學的異同之處。

走過七座浮屠,看過二十諸天,幾人最後站定在韋馱尊天之前,而陳沖與康孟詳的話題,也慢慢談到最後。陳沖說:“佛學之妙,在於論道精微,入於五蘊實相,出於恆河沙數,雖無莊周之汪洋恣睢,卻獨有理之幽玄洞明。若論文學,我以為漢學為上,但論及談理,倒確實是佛學獨步天下。”

蔡邕聞言頗為驚異,他斟酌著說道:“庭堅之意,是以為佛學才是人間正道咯?”

不料陳沖搖頭說:“佛學談來世太多,談涅槃過細,我以為都是虛妄而已,談什麼正道?”

康孟詳也是詫異,問說:“那在施主看來,什麼是正道?”

陳沖打量著護法的韋馱天神像,慢慢答道:“自然只有現世才是正道。所謂經學佛學,無論孔子世尊,皆是現世之人,孔子談舊世之大夢,世尊發來世之感慨,然其受困於現世,與你我無異。現世之人當釋現世之道,畢竟只有當下才能救贖。”

康孟詳聽罷,搖頭笑說:“使君之意,未免太過著相了,世尊傳佛學,是使世人心中覺悟,無喜無悲,不懼死亡,笑對萬苦,又怎能說沒有救贖呢?”

陳沖也搖首失笑,回道:“若世上當真有能者,當應該使百姓安樂,人民富足。豈能說讓世人在流離失所時,能笑對苦難呢?若真有此事,我有失職,大將軍有失職,天子也有失職啊!”

康孟詳聞之,良久無言,最後感嘆說:“康巨兄說使君生而有佛性,卻自絕涅槃機緣,我以前並不理解,今日得見使君,才知道是什麼緣故了。”

聽聞康巨的名字,陳沖頓時想起來,自己從雒陽上任西河時,康巨手持《問地獄經》,在白馬寺前為自己送行的情景,故而陳沖追問說:“長老認識康巨,他也在這邊嗎?我怎麼沒看見他?”

談到這裡,康孟詳露出悲哀的神色,對陳沖緩緩說:“使君還不知道吧!在使君上任西河後兩年,也就是十常侍之亂的時候,康巨收留一些被官兵追殺的難民,記過被官兵們砍了幾刀,其中一刀把他的右手砍斷了,康巨兄在寺裡躺了兩日,然後就圓寂了。”

陳沖得知康巨已然身亡,不覺心中酸楚。康巨是白馬寺裡為數不多他熟稔的好友,他雖是婆羅門,但對平民百姓皆非常友好,有世尊所言的大慈悲。想當初兩人是在城外一起施粥時認識的,康巨生前喜歡和他談家鄉的風土人情,又談自己傳經於四海的志向,陳沖用笑他有執念,違背世尊教誨,康巨則說:“心中以其為執,才是真正有執,我所言所行,皆自然而然,乃佛性也。”如今他這般去世,也算是佛性作為嗎?

良久無言,陳沖便在寺裡為康巨上了柱香,拜祭一番。期間,康孟詳得知陳沖愛書,又將自己這些年譯註的《太子本起瑞應經》、《興起行經》、《梵網經》、《舍利弗目連遊四衢經》、《報福經》都贈送予陳沖,陳沖便以兩塊金餅答謝,這才與蔡邕一塊離去。

路上,蔡邕留陳沖在家中過夜,說要給他看一些最近新寫的史書,陳沖自無不允,在蔡邕拿書的時候,他看見一個小孩走了進來,巴巴地望著他,正是董曜。

原來蔡邕家除去董白董曜外,就一個啞巴老蒼頭陪伴,平日裡非常冷清。此時見到陳沖到來,他好動的心性又忍不住了。陳沖蹲下來和他說了會話,發現董曜好像瘦了不少,便問他們平時吃些什麼。董曜答說,他們平日裡就只有一些麥飯和青豆吃食。

雖然董白董曜在路上受過苦難後,現在飲食也不挑些什麼,但董曜回答陳沖的時候,眼中還是隱約透露出點希冀來。陳沖也是捱過餓的,哪裡不知道小孩的意思?於是他便跟蔡邕說了一聲後,自己去集市上買了一隻母雞和半籃橘子。回來後把橘子交給蒼頭,自己則殺雞拔毛,在釜上燉了一鍋雞湯。

案食之時,陳沖把董白董曜與蒼頭都叫了過來,五人一起飲食。期間董曜吃得十分開懷,連著吃了兩碗飯,蔡邕這才反應過來,拍著腦袋說:“我都忘了,人老了沒什麼胃口,還以為你們一樣,卻忘了小子正是抽條的時候。”這又吩咐蒼頭平日裡買些葷食來。

到了夜裡,陳沖與蔡邕點燈長談這十幾年間的大事,從第二次黨錮之亂一直談到王允長安政變,品評其中的人物高低,主要談論如何總述比興,董白一直看他們談到子時,才熄燈昏昏睡去。

次日一早,陳沖告別回府,在路上又看見幾個僧人在城中傳經。忽然想起了自己在膚施遇到的那個僧人,好像叫支室那拏,他說要在膚施嘉陵山的山窟裡雕刻佛像,至今好像也有四年了,不知道他還在那裡嗎?

回到府上,他便把養子傅幹叫了過來。傅幹這些時日說要去幷州各郡遊學,陳衝之前一直沒答應,此時便對他應允了,只是讓他順帶再去一趟膚施,一是去看看鐵弗部最近是否安好,二是讓他去嘉陵山上看看,看那支室那拏是否還在山上。

一轉就到了十月份,關東的軍報開始多了起來。陳沖的清閒時光到了頭,又開始在尚書臺連日主會,一次他翻閱軍報的時候,才發現前幾日裡,傅幹的回信已然到了,正夾雜在一堆牒報裡。

傅幹在信中說,他在幷州一切都好,鐵弗各部也都對現狀滿意,只是據說原單于於夫羅的身體很差,活不了很久了,各部都在議論。

而在嘉陵山上,那個支室那拏還在山窟裡雕刻。如今已刻有佛像九十七座,年底便能成就一百之數,山下的匈奴人和漢人見其心毅如鐵,寒暑不侵,都遵其為神人,不少都已皈依佛門了。傅幹感慨說,若佛門人人如此,其能夠大傳於天下,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