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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闊談矢志

祭拜父母先祖之後,劉備又到叔父家中就食,因鄉里人都知曉他已是柱國大臣,故而全裡男子都來族長院中就食,院中很快坐了百餘人。劉備不因自己身份尊貴而自矜,與他們一一問候,又拿了些隨身攜帶的金餅交給元起叔,麻煩他救濟裡內的鰥寡孤獨。

宗人們又是一通恩謝,不過他們更看重的不是金銀,還是劉備身上的權勢,有人問劉備說,能否帶幾個裡中子弟去京中做官。劉備搖首謝絕了,回說如今不是常侍執政時,他主政總要有些公允,如果族中有志仕宦的,他可以安排他們先入太學求學,若真有才能,再拔擢不遲。

鄉人們聽得麻煩,就說做京官確實不易,但薊侯是玄德好友,能否就在州內安排幾個閒職。劉備也回絕了,他解釋說,這兩年幽州與冀州連年大戰,現下公孫瓚落了下風,去其府下恐多有災禍,還是等上兩年較好。這讓鄉人們大為失望,有人私下說:都以為玄德做了大將軍,權柄赫赫,予取予求,想不到倒比不上我們縣裡的鄉長。這話很快流入劉備耳中,但他不以為意,只是對宗人頻頻敬酒說:“軍中多不能飲酒,今日方得痛快。”

酒到酣時,他拔劍至前院中,此時已到掌燈時分,月輝灑落下來,正好照亮了劉備手上的御劍。鄉人們見劉備的劍鋒縈繞著一層清白的光,都不禁有些失色。親人在側,月輝滿懷,劉備不禁長嘯出口,其嘯非似虎聲,非似鶴聲,鄉人只覺清越激昂,如神光倒轉,光陰逆流。

而後劉備對月劍舞,如電光馳騁於至夜之中,其間,他悠悠吟道:“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彈箏奮逸響,新聲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識曲聽其真。齊心同所願,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無為守窮賤,轗軻長苦辛。”

一首誦罷,他收劍回鞘,再看周遭眾人,族人面上的慕與怨俱都散去,只有一種愕然殘留,漸漸化為敬畏,再無人對劉備提起提攜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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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半夜,劉備才回居所休息。由於多年未回故鄉,他竟對床榻頗有些不習慣,又想起朝中的雜事,一時間有些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仔細琢磨此後的種種前途,心中既有幾分緊張,又有幾分激動,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的意識才慢慢模糊。

劉備漸漸覺得自己身處在雲霧瀰漫的荒原找那個,四周淺坡起伏,遠處的樹林在霧中若隱若現。他孤零零一個人騎在馬上,信馬由韁而走。隨身物除了腰間的一柄劍,其餘什麼也沒有。他倍感孤獨,想要呼喚三個兄弟,剛剛張口,頓感一股嗆鼻的味道鑽進喉嚨。驟然遠望,才發現四周濃煙滾滾,竟不知何時著了或。馬兒驚恐地跳起來,卻找不到避火的出路。火苗越逼越近,熱浪襲來,令人幾乎窒息,腳上的皮靴在融解,一股皮毛烤焦的味道瀰漫開來。

劉備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他伸出手在空中使勁亂揮,讓自己從噩夢中醒來。而剛剛的夢中場景,仍舊歷歷在目。他不禁反覆思索:夢到雲霧面和大火焚原,自己無從逃脫,難道是一個凶兆?亦或是父母之靈有所別的暗示,特意託夢告訴歸鄉的遊子?

他披衣起來撥亮了燈,把斫刀放在大腿上,想前往長安的心已經非常躁動,劉備於是開啟了門,秋風刮進來後,他神識一清,看著院中的古桑,又想起龍山的舊夢,浮躁又都消逝了。他默默念道:天命當在我。

兩日後,劉備與族人告別,又去與張飛拜見張渾。秋日的桃陽裡已有些破敗了,但張家的莊園卻是又大了不少。再見張渾時,他們都很吃驚張渾體貌上的變化,年過五十,張渾自然沒了年輕時的見狀,但現在卻顯得過於臃腫了,即使衣帶寬鬆,他的肚子很明顯地腆起,遠看就像是冬眠著的熊。

但張渾的精神還算旺盛,他一見面就讓張飛脫了上衣,細數兒子身上的傷痕,面上又難過又自豪,然後對劉備行禮說:“小子這些年多虧大將軍照顧了。”劉備趕忙還禮說:“伯父是翼德的阿父,便也是我的阿父,何必如此多禮。”

張渾只是笑笑,說:“你們都忙於事業,估計在這也待不了多久,但還是給我些時間,讓我給翼德整理套衣裳。”說罷,當即讓人去量了張飛的尺寸,去隔壁的布店去裁布做衣。到了第三日,張飛就被迫換上了一身青靛色緊身戎裝,這頗讓張飛不樂,畢竟他性喜寬袍,卻又不好拂了父親。最後又帶了一壺張渾陳釀的老酒,這就又離去了。

等這一趟來回走完,兩人回到營壘時,巨馬水左的漢軍還剩萬餘,右岸的袁軍倒是撤得差不多了。燕軍也陸續從範陽、易京二城中撤出來,迴歸各縣。奮武將軍行幽州牧公孫瓚受徐庶邀請,也已在漢軍營中。

劉備原本計劃和公孫瓚商討此後幽州的戰略,但甫一見面,劉備見到同學面上為難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然喪失了與袁紹爭勝的信心了,故而劉備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勸慰他說:“伯圭但守易京兩三年,待我削平中原,必率數十萬王師橫掃河朔。”公孫瓚的面色這才好了些,兩人又以六博為戲聯絡舊誼,次日相互告別。

於是這一支漢軍也要撤走了,但在拆營的時候,衛兵忽然通報說,有一個人自稱是大將軍的舊識,名作牽招,特意來此投奔。劉備大喜,連忙跑出門接見,而衛兵則是懼怕孔貞刺殺之事再現,也緊跟著跑了出去。但這次的擔心確實是多餘的,牽招是劉備雒陽求學前結識的舊友,一見如故,相交莫逆。此次久別重逢,劉備極為歡喜,連帶著原本議和的不快與噩夢的彷徨都因此消散了,留下來的只有堅定的信念。

在這信念的驅使下,劉備回到晉陽後,只是稍稍交代事務,令軍隊各自休整,又與妻兒報了平安後,當夜便領了十餘親信秘密前往長安。於九月初五,劉備抵達司隸校尉府,深夜在小築與陳沖相見。

劉備開門見山地問道:“皇帝應當是動了心思吧,庭堅,朝局還能穩固耶?”

陳沖見他如此直白,知曉劉備今天恐怕打算說些剖腹之語,他嘆了口氣,頷首說:“天子對霸府確實已起了忌憚之意,此事說是朝局不穩,其實無非都是他的授意罷了,我也沒想到,在昆明池待了一段時日,他的想法竟變得這樣快!”

天子對劉備的不滿,陳沖是知曉的,但此前天子也礙於師生情面,大體遵從於他。可此次的政治攻勢卻來得過於突兀,天子的不滿忽然爆發,又與朝中的反對相配合,這絕非臨時起意就能做成的。

陳沖隱約察覺出有一股勢力在長安暗中行事,將天子與朝局串聯在一起。但偏偏行事極為隱秘周全,自己竟查不出分毫。而自己身為宰相,正是推行新政的關鍵時期,也沒有精力久纏於此事上。故而他便決定先讓幾步,看對方如何行事,再做應對。

劉備則沒有這種想法,他已非常明白天子對他的惡意,也知道歷朝來大將軍幾乎都不得善終,所以在他心中,所需要做的只有一事而已,他只瞑目片刻,就說出最深處的想法道:“若是如此,可否效仿伊霍?”

陳沖搖首說:“天子是靈帝唯一血脈,廢立能換何人?何況今日若行廢立,你我便與董卓無異,河北袁紹、遼東公孫度、荊州劉表、益州劉虞,或許還要加上呂布,這些人都只是忌憚朝廷大義而已,若給了藉口,恐怕頓時便會興起叛亂,所以絕不能行。”

劉備知道這一點,方才所說也是氣話,此時才說自己深思過的想法:“便是不能效仿霍光廢立,但必須得表明我們的態度,他能夠坐穩天子之位,本也是我們將士拿血拼出來的,他所用所食,本也是三輔百姓的膏脂。結果我卻聽說,他在昆明池避暑時,還一度封山,百姓旅人皆不得入,何等荒唐!”

陳沖其實也贊同這一點,他說:“我想與你商議的本也是此事。”按陳沖的想法,他打算調走此次風波中的一些朝臣,送到劉表與劉焉處,如此一來,即可加強朝廷對荊益二州的影響,也能加強對朝中的掌控。

劉備聽罷,頷首說:“這個法子雖然不錯,但不治本。庭堅,我覺得還是得找個由頭,把董承伏完這兩人也送走,若連此二貴也能打壓,才能叫其餘小賊偃旗息鼓。”

以輔臣之位針對外戚,其背後含義不言自明。劉備索性手指上蒼,對陳沖說:“庭堅,我自兒時起,便早已立誓,今生今世,雖遇九死之難,也必為皇帝。你是我生死之交,情甚手足,一定要助我相成。”

陳沖與其對視,從中看出熊熊烈焰,他不禁一時嘆惋,伸手握住劉備的手說:“玄德的志向,我怎會不知曉呢?”

劉備聞言也不禁失笑,他說:“是啊,你我朝夕相處多年,我心即你心,怎麼可能瞞住呢?”他又說:“我也知道你難,這次的惡人,就由我來做吧。”

陳沖聽聞此言,略有放鬆,又隨即警醒,隨後生出的,又是無言的悲哀。他其實早就想過這件事,但因為太過複雜,自己也不願往深了去想。自從董昭提起此事後,自己才不得不面對。

這幾月,陳沖便一直思量此事的解法,最後的答案也是無可奈何,世間本就沒有雙全之法,天子之位,從來只有一人。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讓此事的風波更小一些,傷害的人更少一些,也就僅此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