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晚上的時候，方巖把這事告訴了寧靜和童菲菲。雖然兩女還想留在這裡玩幾天，但方巖要走，她們也只好跟著了。
而在當夜，老頭子不知來了什麼興趣，凌晨三點，正是夜風吹得最冷朔的時分，老頭子將方巖從被窩裡一把抓起，帶著他到了後山。
後山很高，是成群連綿的大山，尤其是在這夜間，風吹得冷，黑乎乎的一片，連月光都沒有。
方巖儘量跟上老頭子的步伐，奮力的追上，最後來到了山巔之上。
方巖身上的衣服有大半被露水打溼，但老頭子的身上卻沒被一滴露珠沾到，這就是差距。
幸好臨走之時帶了煙，方巖給自己點上一根，吸了一口吐出，道：“老頭子，大半夜你不讓我睡覺，把我從被窩裡抓起來，不會就讓我陪你在這兒看風景吧。”
就算要看風景……沒星星、沒月亮，黑乎乎的一片天，只有吹冷風，有什麼風景可看的？
老頭子聽著方巖的埋怨，許久後輕聲道：“我要走了。”
“走？去哪兒？又去名遊天下？”
“不是。”老頭子道：“我只是要去討一筆舊賬。”
方巖白了他一眼，道：“有人欠你錢？”
“比這嚴重。”老頭子道：“我要去討命。”
方巖目光倏然一收：“你要去殺人？”
老頭子喟嘆：“殺一個可能我殺不了的人。”
方巖皺眉道：“殺不了你還去殺，你腦袋是不是秀逗了。你不是常對我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再等一會兒不行麼？”
老頭子搖搖頭，道：“我等了一百年，沒法再等了。”
方巖默然了。
等了一百年都殺不了，老頭子要去殺誰？那人是誰？竟然比老頭子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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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級在老頭子的面前都只是螞蟻，方巖實在想不到，還有誰值得老頭子如此執著一百年。
他有心想勸，但他明白老頭子的性格，比他還倔，只要是他決定下來的事，就無法更改。
“那我還能再見到你麼。”方巖道。
“不知道。”
方巖忽然感到有些心酸，眼眶也有些發酸，看向遠處的天際，道：“以前我就跟你在這兒習武，你打我，罵我，我都記著，那時候你可真狠啊。”
老頭子道：“那你終於可以高興，我不會再那樣折磨你了。”
“不！！！”
方巖陡然將嘴裡的菸頭吐出，死死地盯著面無表情的老頭子，惡狠狠道：“老頭子，你要是不回來，我會記恨你一輩子！”
老頭子笑了笑，道：“那你就……記恨我一輩子吧。”
老頭子找了塊石頭坐下，他坐在那兒，背影透露著孤寂。
方巖看著這個老人，心中發酸，從沒哭過的他竟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這不應該啊，自己可是恨死這老頭子了，怎麼還會哭呢，也太不應該了！媽的，他去死了才好，死了就別回來，免得再來折磨人。
可是……
十幾年的父子情，卻不是那般容易斬斷的。
“我若死了，不準你去報仇。”老頭子輕聲道。
方巖不可置否的冷哼一聲，道：“你以為誰想給你報仇啊，你一個老不死的，真是嫌自己活得命長，想早死早投胎麼？”
老頭子風輕雲淡一笑，道：“也許吧，我活得太久了，早死早好。”
方巖道：“李嬸兒呢，你就扔下她不管了？”
老頭子道：“我不虧欠她，只是覺得心裡有些歉意。我是一個老怪物，活了很久的老怪物，世間冷暖，恩怨情仇，我早已看淡，可唯獨心裡的這個結不解開，我就算是死，也會死的不瞑目。”
方巖道：“可以跟我說說，你要殺的人是誰麼。”
老頭子聲音突然變冷：“我說了，不準想著給我報仇！”
方巖只冷笑一聲，不說話，就那樣的看著老頭子，眼神堅定。
東方的天邊隱隱的露出了一絲光亮，黑夜的天幕被扯開一絲細微的裂縫。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絲裂縫逐漸的變大，紅霞隱露，吞吐彩霞，朝升的光芒仿若天地初開。
老頭子站了起來，頭也沒回，道：“天亮了，你我就在這兒分別吧。這日子如何的過，這人生如何的過，都取決於你自己，多多思量，為人求活甘受辱，來日必吟九上霄，管他千軍萬馬殺，我自橫刀仰天笑！”
說完，老頭子不留一絲給方巖說話的機會，飄然下山，一步十米，縮地成寸，近乎高人。
方巖看著老頭子離去的方向，望著東方天際的那輪朝陽，默默而念：
為人求活甘受辱！
來日必吟九上霄！
管他千軍萬馬殺！
我自橫刀仰天笑！
“這逼是裝了，老頭子，你若死了，我必殺到九上霄，也要為你報仇，這是我方巖在此立下的毒誓，也是我方巖對你的報恩。”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老頭子把他拉扯大，足足有十五年的歲月呢？
宋青明那邊果然很準時，而且也很焦急，在早晨七點之時，方巖剛回到山下吃過早飯，他那邊就派人來了。
寧靜和童菲菲收拾好了行李，吃過早飯，院外就有人候著了。
老頭子沒有再露面，顯得很是不近人情，寧靜和童菲菲都是不解，只有李嬸兒出來送他們。
來到院門口，門剛開啟，就有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門外，身後還跟著好幾個穿著西裝的保鏢。
方巖掃了這名中年男子一眼，微微覺得有點眼熟，而童菲菲看到這人之時，立刻露出驚訝之色，大驚道：“不好，這人找麻煩來了！”她擺出一副禦敵的模樣。
中年男子本來是微微彎腰低頭，乍聽這聲音，稍一皺眉，覺得有點耳熟，當即抬起頭來，立刻就看到方巖等人，再看到童菲菲，他露出比兩人更震驚的神色來。
“你……你你……你你你你們……”他一下指指方巖，又一下指指童菲菲，像是看到了鬼一樣：“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你能在這兒，我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童菲菲反問道。
“可這裡是……”他的父親告訴過他，這裡是方老前輩的住處，但是，在火車上遇到的這對可惡男女，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再一看另一個陌生美女手裡提著的行李箱，他忽然有些明白過來了。
心中頓時一沉，忽然有所恍然，震驚的看向方巖：“難不成你就是……”
“既然你都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如此驚訝。”方巖道：“我就是你父親要你來接的貴客，如果你不想招待我這個貴客，那就請便。”
中年男子懵了，他徹底的懵了。
他的父親宋青明早在昨晚就連夜趕回燕京準備事宜，特此交代他來接待這位貴客，並且告誡他，決不能惹得這位貴客不開心，一定要全心全力的接待，因為這關係到他大伯的命！
他不敢有任何閃失，也對宋青明保證過好幾次，一定不負使命！
他本來已經準備好今天做足姿態，來招待好這位貴客……可是天殺的，這世界怎麼這樣小，自己要招待的貴客竟然會是這個傢伙？！
方巖看到中年男子的臉色十足精彩，也沒說話，接過寧靜手裡的行李箱，提著便走。童菲菲鄙夷的看了一眼中年男子，輕哼一聲，仰頭便走，三人看著就要離開。
中年男子這才醒悟過來，趕緊一步跑上前去，攔住方巖三人的去路。
方巖臉色一寒，道：“有事？”
中年男子一臉尷尬，支支吾吾，方巖道：“沒事就讓開，你沒事，我有事。”
中年男子卻是再一步的攔住他們。
“你如果不讓開，我可以當成你這是在對我們挑釁。”方巖淡淡道。
中年男子狠狠一咬牙，道：“我，我……有事。”
方巖道：“你想沒事找事？”
中年男子趕緊搖頭，忙道：“對於那天在火車上，我做過的事，我在這裡向你道歉，請……請原諒。”
童菲菲嗤笑一聲，道：“道個歉就算完了？這也太沒誠意了吧。”
“兩位想要什麼樣的誠意，我……我宋良辰一定拿出來，不知怎樣才能讓兩位滿意。”宋良辰道。這是他頭一次對別人卑躬屈膝，放低姿態到這個地步。
他是宋家子弟，雖說不是燕京四少之一，可也相差並不太遠，還從未有人如此刁難過他，他卻只能硬生生忍下來。
更重要的是……他曾揚言要讓方巖死，可就這麼一轉眼，卻是要把他給當大爺供著。這就好像是要他把殺父仇人當親老子，可想而知會有多麼的難受。
但宋良辰不敢違背他父親的意思，在這矛盾之間，他只能選擇忍讓！正所謂忍人所不忍，能忍所不能，方為人上人！宋良辰在心裡默默地告誡自己，忍，一定要忍！！！
方巖看到宋良辰這卑躬屈膝的模樣，心裡兀自冷笑一聲，他怎會看不出來宋良辰是在忍。現在宋家有求於他，宋良辰才會這般卑躬屈膝。若是換做在火車上那樣，宋良辰一定會對自己喊打喊殺，殺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方巖不可置否一笑，道：“好，那就讓我看到你的誠意——那邊那個水溝看到沒有，跳進去，在裡面遊個泳，就算是你的誠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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