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朱尚炳驚訝,一旁的三位內閣大臣也很意外。
有人在敲過登聞鼓後被逼自殺的事,他們已經知曉了。
來之前也聽說,是北城兵馬司指揮秦奎和他幾名副手做的好事。
他們過來,是想向朱樉進言,在登聞鼓旁設定一個專門的“守鼓官”。
雖說可能常年無事,可至少能避免,有人在敲過登聞鼓後還無人受理的局面。
卻怎麼也想不到,北城兵馬司指揮秦奎會被夷三族,皇上這是氣成什麼樣啊,不至於吧!
“丁大人還請留步,待本宮勸過父皇之後,您在出宮如何?”
丁智深哪敢拒絕,點頭稱是,立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朱尚炳帶著三位內閣學士步入乾清宮,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太子與皇上執政理念不同,是歷朝歷代常有的事。
遠的不說,便是洪武朝的朱標、朱樉兩位太子的執政理念,都與朱元章不同。
可朱元章一心要大明江山萬世不易,與朱標、朱樉雖有理念上的分歧,可總體而言,還是欣賞這兩位的“仁政”的。
但朱尚炳不一樣,他雖然也推崇“仁政”,卻是對官僚士大夫的仁。
而對待普通百姓,更傾向於法家。
丁智深是錦衣衛指揮使,朱樉的心腹,太多次看到朱樉對朱尚炳不滿的“表情”。
太子之位已經不牢靠了還不自知,這才是最可怕的。
更要命的是,皇后鄧氏僅僅收斂了一年多,便舊態復發,指使孃家兄弟大肆撈錢。
有這樣的皇親國戚,皇上未必會放任鄧氏當太后啊!
丁智深在外胡思亂想,朱尚炳則在殿內規勸,“父皇,秦奎雖犯下命桉,可他派人殺的高泰、羅大強,皆是為禍一方的惡霸,罪行累累,殺了這兩人也算為民除害啊!”
端坐龍椅的朱樉,表情有些扭曲,“哦,你是這麼看的?”
朱尚炳被朱樉的笑容嚇到,下意識退後半步,“兒臣,就是覺得,秦奎罪不至此,夷三族,太重了!”
朱樉冷笑,看了眼一旁的三位學士,表情越發冷漠。
“你們如何看?”
首輔茹瑺道:“臣以為,皇上此舉不妥,朝廷自有法度,處置官員亦要經過應有程式。這樣的大桉,不經三司會審,僅僅靠錦衣衛的口供,就把一個兵馬司的指揮夷三族,必定會使天下臣民驚疑,令朝廷威嚴大降啊!”
朱樉哼了聲,不置可否,看向解縉。
後者已經察覺到氣氛不對,皇上似乎對太子很不滿。
要命的是,已經不止一次這樣了。
他是太子黨不假,卻也不願置身於危險的漩渦中。
“臣,臣就是覺得,皇上肯定有皇上的道理,況且兵馬司的幾位主官,多是秦王府護衛出身。說是朝廷命官,卻與皇上家丁無異。乾綱獨斷,整肅綱紀,也是可行的!”
朱尚炳、茹瑺聞言,面色微變。
解縉說的,卻有一定道理。
五城兵馬司是朱樉的自留地,各城的指揮、副指揮基本都是原秦王府侍衛出身,與朱樉的家奴無異。
那朱樉對這些人的處置,不按朝中大臣的標準,也說的過去。
這時,方孝孺道:“陛下,不知秦奎的口供何在,可否由臣一觀!”
“拿給他!”
朱樉說罷,一旁伺候的小春子,將書桉上的口供拾起,遞給方孝孺。
心裡卻忍不住的砰砰直跳,總覺得會有大事發生。
方孝孺接過秦奎的口供,翻看一遍後,嘆息道:“陛下,臣以為秦奎雖有‘疲民’之嫌,貪贓之實,殺人之惡,卻實在當不起夷三族啊!”
朱樉眼睛微微眯著,厲聲道:“朕意已決,不必說了!”
朱尚炳跪地求情,“父皇,他可是秦王府的護衛出身啊,刑罰過重,會令大夥離心離德的!”
茹瑺亦跪地道:“陛下,天子行事,當公正無私,百年之後,史書會記今日事的!”
朱樉森然冷笑:“確實,百年之後,史書會記今日之事,可後人如何評說,就不是朕能左右的了。
茹瑺,朕知你是法家,推崇商鞅、韓非,朝廷依法辦事,本沒有錯。可瞧瞧爾等,眼中還有百姓嗎?
朕想方設法,為百姓們減負。爾等卻是巧立名目,把朕減的,加倍收上來!
朕問你,長安縣的農戶,自朝廷開始減免田賦以來,每戶每畝可減田賦多少?”
“呃!”
茹瑺答不上來,他是內閣首輔,每日需要處理的政事極多,哪會記得這些。
看一旁的方孝孺,後者也很茫然。
解縉卻道:“陛下,朝廷在長安的田賦,原本是十五稅一。百姓們改種玉米後,畝產約為十石,故近幾年的收取定製為每畝七鬥。現如今糧價大跌,一石玉米僅售一百五十文,七鬥,約為一百文。”
朱樉呵呵冷笑:“給一戶百姓,免一畝地的田賦,也不過一百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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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瑺聞言,面有愧色。
他確實更推崇法家,在他看來,朱樉很多操作,根本就是胡搞瞎搞。
取消路引,令百姓可以自由流動,分明是在掘大明的根基。
大規模減免田賦,讓利百姓,更是對子孫後代不負責。
這會朝廷有錢不多攢點,等出現元末那樣的水旱災害,拿什麼渡過難關?
加賦嗎?
更別說百姓們免稅的次數多了,習以為常後,便不願交皇糧國稅了。
到了那時,朝廷徵糧困難,便是取禍之道。
在茹瑺看來,朱樉就是婦人之仁,胡搞瞎搞。
也就是皇天庇佑,風調雨順,但凡遇上幾個災年,大明的經濟非崩潰不可。
奈何,他是九五至尊,大權在握的皇上。
縱然他與太子如何反對,也無法令朱樉回心轉意。
哎,能有啥法子,且等著吧!
茹瑺想到這,再次跪地道:“臣,慚愧!”
方孝孺也跪了下來,說了一樣的話。
朱尚炳見倆內閣大學士都跪了,剩下的解縉就是個牆頭草,不情願跪下來說:“父皇乾綱獨斷,兒臣沒意見!”
朱樉也懶得與其爭辯,揮一揮衣袖,示意這幾個人趕緊走。
朱尚炳說了聲兒臣告退,便氣沖沖離開了。
乾清宮,大殿外,丁智深看朱尚炳的表情,也知那父子倆,再一次不歡而散。
心中越發憂愁,這大明的天,怕是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