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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小周 21

《狼煙》在殺青後召開了首次宣傳發佈會,到場記者寥寥無幾, 大片席位都是空的。郭小莉站在會場門外, 聽手機裡那個女人喋喋不休。

“……小莉, 如果你擔心湯貞與天天的合作會給你們帶去什麼麻煩, 那你可得有良心一點……”

“魏萍, ”郭小莉打斷了她, 裡面發佈會還開著, 她聲音極輕,“你讓駱天天進這種火坑,外頭風言風語的,那小孩兒心性他受得了?”

只聽訊號那端冷笑一聲:“幹你什麼事, 郭小莉。”

郭小莉深吸口氣。

“風言風語?你家湯貞不也是風言風語裡過來的。聽了不會少塊兒肉,天天是我帶出來的, 孩子聰明, 分得清孰輕孰重。”

郭小莉冷笑一聲。“我看除了這麼安慰自己, 你也沒別的選擇。”

“人在社會上走, 小莉, 誰還能不受人議論的, ”魏萍慢條斯理道,“嘴長在人家臉上,你們湯貞當年不也——”

“嘴是長在人家臉上,”郭小莉輕聲道,“但虧心事做沒做,萍姐, 只有自己心裡知道。”

發佈會一結束,梁丘雲跟隨丁導一一感謝完記者,親手送過了車馬費,便大步流星走下臺上。

“郭姐,”梁丘雲睜大眼睛看她,“阿貞今晚幾點到機場?”

郭小莉早已結束通話了電話。這會兒瞧梁丘雲一頭的汗,她拿紙巾給他擦汗。七月份,大熱天的,梁丘雲在郭小莉的幫忙下小心翼翼將身上的名貴西裝脫了下來。郭小莉給他整理好西裝外套,拿在手裡:“阿貞今晚十點多才到,我和小顧小齊他們,還有溫心一起去接他。你晚上和丁導不是還有應酬?你就別去了。”

“應酬?”梁丘雲一聽,回頭望會場裡面,“我不知道——”

丁望中導演站在臺上,身邊圍上來一群剛才沒怎麼見過的工作人員,也不知是從哪扇門進入會場的。梁丘雲伸脖子朝裡看,郭小莉趕忙幫他把西裝穿回去。

丁望中被一群看似保鏢的人給圍住了,他手中捏著一張請柬,見梁丘雲回來了,丁望中疑惑問他:“是誰給我們投的最後一筆錢?”

梁丘雲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方曦和。”

丁望中也記得,是方曦和沒錯。那天成隊的北京烤鴨餐車突然送到了《狼煙》片場,丁望中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可這張請柬上寫著:作為《狼煙》的投資人,我誠摯地邀請丁先生、梁先生今晚來不夜天做客。

“你上次回來,行程那麼趕,和我們連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溫心皺著眉頭控訴道。

車內都是笑聲,湯貞穿著件薄外套,把溫心摟在身邊。“有什麼話想說的,說吧。”他看她。溫心在他眼裡扁了扁嘴,一時反倒說不出什麼了。

祁祿坐在湯貞身邊,開啟手中行李,把從巴黎帶回來的禮物分發到每個人手裡。

小顧坐在副駕駛上,接過了禮物,頗感慨地一直回頭看。小顧說:“小祁跟著湯貞老師在巴黎住了三個多月,真是時髦了不少!”

小齊則看了一眼小顧手裡的禮物,笑道:“湯貞老師回來就回來了,又帶什麼禮物。”

“小顧,”湯貞在後面說,“聽說你老媽媽生病了,怎麼樣了?你不用回去照顧嗎。”

小顧一聽這個,愣了愣,嘴角扯出一抹笑來:“您……您怎麼還知道這個啊?”

“郭姐告訴我的。”湯貞輕聲說。

“沒、沒什麼事,”就聽小顧急忙說,“不用我回老家看,我負責賺錢就行,有我哥照看她呢。”

郭小莉從上車就一直在旁邊坐著,這時她眼中含淚,靠過去和湯貞擁抱。湯貞的臉貼著她的脖子。“在北京都還好吧,郭姐。”湯貞拍了拍她的背。

“都好,都好,”郭小莉說,吸著鼻子笑道,“就等著你回來了。”

七月初的北京,是夜也溫暖。湯貞喝著郭小莉遞給他的溫水,聽溫心講這幾個月來發生在公司的趣事。車駛入北京城,遠遠的,湯貞瞧見了那兩座高塔,隱沒在城市天際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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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開會,溫心這丫頭當眾說要把阿貞的平面廣告推上嘉蘭天地,”郭小莉吃下一口湯貞帶回來的巧克力,“惹得一塊兒開會的廣告公司那幾個人回去一直笑話咱們團隊。”

湯貞聽到了,回過頭來。溫心著急解釋:“我就是這麼一說……”

嘉蘭天地塔佇立在這座寸土寸金的都市心臟,宛如一座看不到頂峰的山,腳下是蛛網血管般細密的城市幹道。湯貞瞥向車窗外,嘉蘭天地廣場越來越近了。他們的車停在繁華商業區十字路口,紅燈正亮。

“我是真的覺得很可惜,”溫心仰著臉望向窗外,霓虹燈彩映在她天真的面孔上,“這麼好的地段,這麼大的人流量……為什麼只肯掛一張叫人看不懂的畫?”

嘉蘭天地東塔上方,一張似乎是由色塊拼接而成的大幅畫作被四周的燈光烘托著,如同懸浮在都市上空。“不懂了吧,”小齊在前頭開著車,插話道,“人家那是現代主義藝術品,報紙上寫了,真品是一個什麼荷蘭大師畫的,價值四億!”

“多少?”溫心和郭小莉同時回過頭。

小齊平日裡愛看報紙,見多識廣,頗得意:“人民幣四個億!真品就在人周世友家樓上掛著!”

綠燈這時候亮了,車往前走。湯貞依舊望著窗外,那座冰冷的建築,與他擦肩而過。

手機仍在震動,湯貞回過神來。剛落地時他給小周發去了條資訊,因事先說好了不能接電話,小周便要湯貞把震動一直開著。

“對了,郭姐,”湯貞把還震個沒完的手機往口袋裡藏得更深一些,他手心都被震得發熱了,“天天最近忙什麼呢你知道嗎?”

郭小莉剛剛還笑著。“不知道。”她說。

湯貞納悶了:“我回來前給他打了幾個電話,他一直沒接。”

“我不太清楚。”郭小莉道。

湯貞皺了皺眉:“我問了雲哥,雲哥說也沒見他。”

梁丘雲想起,駱天天不止一次地告訴他,說他現在有個男朋友了。有錢,又有勢,對駱天天也好。“他叫甘清。”駱天天聲音麻木,卻在臉上做出一副驕傲自得且心滿意足的神態,那神態令梁丘雲不止一次地想起駱天天小時候,總喜歡自比為天鵝。“他對我,”駱天天盯著梁丘雲的臉,“比你強多了。”

“我不喜歡你了,”駱天天自言自語似的,不住呢喃,“對你也沒興趣。你有什麼啊梁丘雲……你有錢嗎,你有名嗎?”

“我知道你惦記我哥,”駱天天還說,“我哥他人好,他對誰都好。我人不好,梁丘雲,我只對你好過。我以後不會再對你好了,我有男朋友了……我再也不對你好了……”

不夜天的工作人員推著餐車,把那一盤盤八珍玉食宮廷菜餚端上桌。梁丘雲身著西裝,打著領帶,面無表情坐在這華麗的宴席邊,只聽甘清對身邊丁望中導演笑道:“確實是我投的款啊。”

“之前我們還真以為,”丁望中看了梁丘雲一眼,發現梁丘雲並不說話,“以為是方老闆給我們追加的,如果早知道是甘老闆——”

“你們花的錢太多了啊。”甘清笑道。

丁望中臉色一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不,丁導,不是說花錢不好,”甘清居然親手端起了酒壺,給丁導空了的酒杯斟酒,他彷彿是在安慰丁導,從外表絲毫看不出甘清是這麼好相與的人,“只是方叔叔他今年要花錢的地方有點多,禁不起你們這種豪賭。”

“其實我們這次的拍攝——”

“別,別,別,”甘清把手裡酒杯放下,打斷了丁望中的話,那不是他所感興趣的,這時他又看向梁丘雲,微笑道,“喝酒吧,喝完了酒,咱們上樓去玩玩。”

“你應該認識一個小孩叫駱天天。”一桌子菜,只吃了四分之一就撤下去了。丁導去了洗手間,便只剩梁丘雲獨自一人面對甘清和甘清周圍那些秘書、保鏢們。甘清臉上仍笑眯眯的,上下打量梁丘雲,看來他對梁丘雲很感興趣:“魏萍是也負責你嗎?”

梁丘雲以為甘清主動與他說話,是想告訴他,那筆給《狼煙》的投資來自於駱天天的幫助。

“我聽說天天和湯貞一直把你稱作‘哥哥’,”甘清瞧著梁丘雲的臉,笑容逐漸拉大了,“你平時能分得清他們倆嗎?”

梁丘雲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消退了。

丁導從走廊盡頭匆匆趕來。

甘清對丁導笑道,他其實原本就有投資《狼煙》的計劃:“正巧,我又有個朋友,他和……”甘清抬了抬下巴,對丁導示意梁丘雲,“挺熟的,希望我從中幫一點忙。”

丁導一聽這,趕忙問梁丘雲:“是哪位朋友啊?”

梁丘雲也不講話。甘清笑丁導這個著急:“一會兒,一會兒把他帶過來,見見。”

梁丘雲認識駱天天近十年了。從來到北京的那天起,他身邊似乎就跟著這麼一個小屁孩。駱天天性子傲,愛撒嬌,他總說他喜歡梁丘雲,他也要梁丘雲和他在一起。他在北京土生土長,自小無憂無慮,活得像個小霸王,他怎麼會理解梁丘雲的難處呢?甚至對於梁丘雲的心事,梁丘雲的抱負,梁丘雲的隱忍負重,梁丘雲的夢……駱天天不懂,也從沒試圖給過他一丁點兒的尊重。

“我有男朋友了,”駱天天輕描淡寫的,“我讓甘清借點錢給你。”

“我作主,”駱天天還說,“不用你還。”

在駱天天眼裡似乎天底下就沒有什麼難事,事業發展不順遂了,他就可以立刻找到一個男朋友依傍著,不僅能改變他自己的命運,還能順手施捨一下梁丘雲。哪怕是暫時受了欺負,吃了苦,衣衫襤褸從不夜天跑出來了,駱天天一樣能無憂無慮地吃飯睡覺。每當梁丘雲為自己千般萬般無從紓解的煩惱而徹夜難眠的時候,駱天天抱著梁丘雲的臂膀,他總是能睡得那麼沉。

駱天天就是個不記打的人。

梁丘雲從沒見過出現在別人身邊的駱天天,只聽駱天天說,說甘清很疼愛他,對他很好云云——以前在亞星娛樂,駱天天也是這麼受人疼愛的。他愛哭,愛撒嬌,阿貞也對他百依百順,更顯得梁丘雲是個另類。

甘清身邊的保鏢開啟了一扇門,裡面鋪張著蜂巢形金色與暗紅交織的地毯。再往裡走,是內門,進門處立了一座十二扇黃梨花木折屏。

這折屏恢弘大氣,鏤雕精細,即使是對古物一竅不通的人,也能感覺到它的名貴,可它上面嵌的卻是一組浮世繪春圖。丁導瞧這不倫不類的畫與屏風,驚異問甘清:“這是……真品?”

甘清哈哈大笑,只管往裡走。

梁丘雲跟在甘清和丁導身後,淡淡瞧了一眼屏風。

屏風後是間更小型的會客室,七八臺小沙發聚在一處,將一張古色古香的小茶几圍在中央。沙發上已經坐了幾個年輕男人,正抽著煙在講話,甘清把丁導兩人帶進來,他們抬起頭。

“丁望中導演!”

甘清對丁導介紹,他這幾個朋友今天聽說丁導要來,都專程過來,想見上一見:“您以前在香港拍的那幾部片,他們都挺愛看,平時手裡也有點閒錢,”甘清低頭擦了根火柴,點燃了他嘴裡叼著的香菸,“您若是下次再缺錢,找他們。”

丁導嘴唇嚅了嚅,還有這種好事?

梁丘雲從旁冷眼瞧著。一年多前,丁望中從香港首次來到大陸,對待商人和內地暴發戶們,他的態度充滿了知識分子的倨傲。短短一年,方曦和的手段和曖昧不明的態度已經將他折磨至此。

駱天天並不在這裡。梁丘雲硬著頭皮與眼前幾位問好,握手,對方對他並沒有興趣,看他一眼便把目光移開。

梁丘雲在角落那只沙發裡坐下了,左手邊,丁導與那些年輕富有的人正殷切交談。梁丘雲盯著眼前茶几上山青色的茶碟,在那層薄薄的釉色上,甘清和駱天天的面孔逐漸浮現出來了,又與方曦和的相重合。那種似曾相識的嘲諷的微笑,無止盡的傲慢的捉弄——當駱天天像個勝利者,與甘清和方曦和站在一起,梁丘雲會面對什麼呢。

駱天天突然來了。在那扇屏風背後,有人將門開啟。甘清還抽著煙,梁丘雲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被眼罩蒙了眼睛,像條狗一樣被保鏢們強行拖了進來。

甘清幾個朋友眼瞧著駱天天被弄進來,他們一面和丁望中導演談話,一面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湯貞小老師?”

丁望中沒搞清楚狀況,起初見這麼多保鏢,他還以為是抓到個賊。

丁望中又一愣:湯貞小老師?

那小孩看上去歲數不大,骨頭也窄,胳膊腿又細又長,很順。皮膚也白,乍一看確實有點像是湯貞。不過髮型不像,留了個女孩兒頭,大約是被人拽得,頭髮蓬鬆雜亂,貼在臉上。劉海下面,是矇住了眼的一張眼罩,遮蓋住半張臉。小孩子只穿了最普通的背心短褲,兩隻手叫手銬圈在後面,貼著臀部,那麼銬著。他膝蓋跪在地毯上,兩塊膝頭磨得滿是傷痕,他的腰也直顫,搖搖欲墜的,好像受盡折磨,隨時就會垮下去了。

“過來。”甘清的朋友又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腿,語氣稀鬆平常,如同過來串門的客人,正招呼甘清家養的一隻愛犬。“今天吃東西了嗎?”朋友伸手摸了摸被保鏢拖行過來送到手裡的“湯貞小老師”的臉蛋。朋友抬頭瞧甘清:“問你呢。”

“這要不吃,還能喘氣兒?”甘清捏下嘴裡的煙,往上面安菸嘴。

“要是沒了,你上哪再找這麼大樂子去。”朋友心疼道。

“您認識一下吧,”甘清抬起頭來,看丁望中,“這就是我那朋友。”

丁望中心中又驚又疑,他下意識轉頭看梁丘雲,卻發現梁丘雲一動不動坐在最角落處那臺小沙發裡,身板僵硬,那地方暗,旁人瞧不見,梁丘雲也不出聲,只抬頭盯著那小孩的身影。

朋友嘆息著:“寶貝兒喲。”

他們絲毫不顧及這是與丁望中的第一次見面,彷彿人只要來了不夜天,預設就都是同類。有了共同的秘密,彼此間自然也更親密。

丁望中餘光瞥見梁丘雲的手放在膝蓋上,那五根手指頭有點抖了,慢慢攥在西褲上。

……

身旁那位富有的年輕人,在這時拍了拍丁望中的手背,笑著叫他放鬆:“放心,這不是湯貞本人,出不了事。”

他們到底帶多少人來過了不夜天,又與多少人笑著說過這句話。“湯貞小老師”有一張酷似湯貞的小臉,這彷彿是無價之寶。

……

“天天,”甘清在後面笑道,“你哥今兒來了,來感謝你幫他拉了筆投資。”

又說:“梁先生,我看你坐那兒一直也不說話,對我這裡不大滿意啊?”

甘清的朋友說:“哦,最後那位姓梁?”

“是啊,姓梁。”甘清道。

話音未落,一直在地毯上跪著的“湯貞小老師”突然扯動了下背後銬住他的那條手銬。

眼看著甘清臉上慢慢有笑意浮上來。

“湯貞小老師”掙不開手銬,又聽不見周圍有什麼動靜。他仰起頭了,可眼前蒙著一層遮罩,他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梁丘雲先生?”甘清笑問。

丁導從旁心虛地問了一句:“阿雲?你說話啊。”

“湯貞小老師”那張可憐的嘴巴顫了顫,突然虛張開了。

梁丘雲從沙發上猛地站起來,保鏢們伸手要按他的肩膀,卻連握都握他不住。梁丘雲西裝革履,可這副皮囊之下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化人,更像是一頭野蠻的困獸。

甘清突然笑了一聲。丁望中眼看著梁丘雲大步不停穿過屏風,與甘清擦肩而過,逃跑似的,丁望中忙跟上去:“阿雲!阿雲!”

梁丘雲走得再快,也甩不開那一幕幕,甩不開“湯貞小老師”的影子。從樓梯上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聲迴盪,那好像是在哭的,又並不悲切,只是絕望,他到底在哭什麼,一聲,又一聲,與甘清毫不掩飾的大笑摻雜在一起。梁丘雲兩眼發紅,不忍再聽,他頭也不回衝出了不夜天。

是夜,急救中心的車火速開進不夜天。幾十名保鏢從樓裡出來,清理門前這一條長街。是不夜天裡有人自殺嗎,不像。可人抬出來,確實全身鮮血淋漓的。賓客們四散。躲在院子裡不敢作聲,只見那擔架上露出兩條被血洗過似的腿,像兩條長長的血藕。

不夜天老闆甘清緊跟在擔架旁邊,空氣中瀰漫出一股濃郁的血腥味,甘清穿了件祖母綠色的真絲襯衫,衣襬胡亂塞進腰帶裡,他頭髮溼了,眼鏡滑到了鼻尖,他彷彿是擔憂著擔架上的傷者,可看他的眼神,他又是格外陶醉於這一切,那是一種極致歡愉的狀態。

有人說,甘總,您就別去了。

甘清聽也不聽,在那刺耳的警笛聲中,他執意跟上了救護車。

醫院的人都聽說那個偶像公司中國亞星娛樂有明星受傷住院了,但都不知道是誰。 “只聽說……是自殘?”

亞星老總毛成瑞攜經紀人魏萍深夜趕到醫院來,直等到凌晨,病人才做完手術,傷口縫合完畢,從手術室裡推了出來。值班護士在病房裡進進出出地忙碌,兩位客人在病房外,與那位陪病人過來還給手術籤了字的甘先生小聲交談。

郭小莉在湯貞家的陽臺上接完了毛總的電話,她在夜裡獨自站了一會兒。回到客廳時,她聽到溫心興奮的聲音:“湯貞老師!這張劇照好好看啊!”

“哪一張?”是湯貞的低笑聲。

茶几上鋪滿了湯貞從法國帶回來的《羅蘭》劇照。

旁邊祁祿困得懷抱一隻熊貓抱枕,正倚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小齊和小顧還在餐桌邊喝著咖啡說話,郭小莉走過來,示意他們倆收拾東西。

“走嗎,郭姐?”小齊摸了車鑰匙。

郭小莉點頭。

溫心推了推祁祿的肩膀,叫祁祿別再睡了。郭小莉把湯貞帶回來的《羅蘭》資料裝進包裡。湯貞拿著咖啡杯,問:“郭姐,毛總找你有事嗎?”

郭小莉抬起頭來,她對湯貞笑著說,是那個倫敦的華人粉絲聯盟找毛總:“說你,去了法國三個月,一直待在劇組,除了幾次《梁祝》的演出外也沒什麼公開活動。他們摩拳擦掌,想等《羅蘭》上映的時候給你一個驚喜。”

湯貞端著手裡的咖啡,自己笑了笑,點點頭。

小齊已經下樓去開車了,剩小顧在廚房裡收拾東西,還要提走郭小莉帶來的保溫桶。湯貞出現在廚房門口:“小顧。”

“哎。”小顧抬起頭,忙應道。他興許以為湯貞還有什麼事要他辦。

湯貞看著他,想了想:“你自己在這邊,只有哥哥在家,能把你媽媽照顧好嗎。”

小顧愣了,立刻道:“嗨,沒問題!”

湯貞點了點頭:“錢要是不夠,你開口和我們說。”

小顧臉上笑著,嘴角拉扯了幾下,哭了似的。“哎。”他用力點了下頭。

臨走前,溫心仍依依不捨:“湯貞老師,我真的要走了!你是大後天就回法國了嗎?”

郭小莉不耐煩道:“走了走了,讓阿貞早點休息。”

“郭姐。”湯貞突然叫住了她。

湯貞回去了臥室,半分鐘後,他拿了一張手寫歌單的簡易唱片回來了。“郭姐,這是……”湯貞臉上笑的,略一猶豫,最終還是坦誠告訴郭小莉,“這是我和王宵行在巴黎錄的唱片小樣。”

郭小莉看他,伸手接過來。

“我真的,挺喜歡它的,”湯貞眼含期待,他看著郭小莉的臉,“你先自己聽一聽,好嗎?”

地下停車場裡,那輛保姆車亮著燈,鬧哄哄一行人出了電梯,坐進車去。

他藏在角落的駕駛座上,在帽簷下瞧著這些人進了車。凌晨一點多了,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了。

保姆車一駛出停車場,他立刻推開車門,把煙踩滅在地上。

新資訊來自阿貞:

[小周,我忙完了,你已經睡了嗎?]

門鎖“滴”得一聲,從外面開啟。湯貞剛送走了郭姐一行人,正坐在玄關地板上低頭一個字一個字發短信,看到門開,他抬起頭一愣。

小周。湯貞在周子軻衣領裡聞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煙味,周子軻把他緊緊抱著,親他的臉,湯貞笑得有點像咳嗽。只是幾天沒見面,為什麼像又分開了幾個月。小周。湯貞在他耳邊小聲叫他,北京那麼大,除了他們兩個,誰也聽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天天的一次命運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