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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芭蕉 6

湯貞坐回了保姆車裡,他氣喘吁吁, 頭歪在車窗上, 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在周子軻的注視下又喝了幾口電解質飲料, 然後雙手捧著飲料瓶子, 不動了。周子軻下了保姆車去, 在外面轉了轉, 他叫祁祿上車去陪湯貞。

一整個上午, 湯貞沒說過一句話。

周子軻想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了,似乎什麼都不想。

周子軻在樹下坐了快半個小時,收到祁祿的簡訊。

“他剛才問:‘保鏢在哪裡。’”

周子軻又看了這條簡訊幾眼。

“‘你們不是說, 有保鏢嗎。’他問。”

周子軻回覆道:“還說什麼了。”

“沒別的了。”

湯貞在自己的保姆車裡似乎還比較安心,周子軻從外面開啟車門, 站在車外的陽光裡, 讓“湯貞老師”跟他下車。湯貞抬起眼, 看了一會兒小周, 祁祿在車裡扶他, 看來他必須要下車了。

一上午的工作也沒有別的, 就是散步,像在療養院以外的世界裡“放風”,是小周陪他放風。湯貞的一隻手被小周握著,他們又走了一段路。周子軻拉開自己的車門,看著湯貞坐進去了。湯貞手裡還握著喝了一半的電解質飲料瓶子,上車坐好以後就用兩隻手捧住了。周子軻彎下腰, 給湯貞系安全帶,讓“湯貞老師”安安全全地坐在他身邊。

周子軻倒車回到來時的路上,他一隻手回了條簡訊,開啟車裡“悠揚舒緩的音樂”,他告訴旁邊木木愣愣坐著的湯貞:“從今天起,每天早上我都接你過來。”

湯貞聽音樂沒反應,倒是聽見這句話,眼神動了動。

周子軻問:“現在餓嗎。”

湯貞也不吭聲。

周子軻也不問了。

時間已近中午。周子軻在開回城市中心的路上又打了通電話:“送到公司吧,吉叔。”

亞星娛樂公司樓下的人群還未散去,周子軻的車開到路口的時候,四周已經全是圍上來的記者和歌迷了。

“子軻!!!”狗仔們在窗外叫著,甚至用手拍打車窗,“阿貞!!湯貞老師!!!”

無數閃光燈在車外面亮,不同於周子軻的冷漠,湯貞臉色慘白,低下了頭。

周子軻的車反正動不了,他倚在座椅裡,右手鬆開了方向盤,伸到湯貞老師眼前替他擋這瘋了似的光。周子軻與外面飢渴的記者們目光交匯,他對身邊這位前輩的任何一個肆無忌憚的小動作,似乎都會在記者們的世界裡掀起巨大的波瀾。

周子軻感覺湯貞在他手心裡睜了一下眼睛,又睜了一下,人卻乖乖待在他手心裡不動。周子軻左手扶著方向盤,讓引擎聲驟然轟鳴起來了。車子裡面隔音太好,只有曹老頭兒那些音樂在緩緩播放,他們便連記者們的喊聲都聽不到了。

亞星娛樂的保安們過來了,聯合交警一同開了條道路,讓周子軻把車開進了公司停車場裡。經紀人溫心從樓上下來,她說現在公司只有兩個練習生平時來練習:“今天他們都上課,地下練習室是空的,子軻,需要我把帶隊老師找來嗎?”

停車場籬笆外面,無數漆黑色的鏡頭架在上頭。湯貞被周子軻從車裡帶了出來,他手裡還抱著那個喝了一半的運動飲料,周子軻和溫心說幾句話的時候,湯貞不知不覺抬起頭了,在陽光下,他仰望亞星娛樂這棟大樓,像望一棟上輩子才見過的建築——

“現在這麼晚了,周子軻肯定睡覺呢,對不對……”

湯貞看得目不轉睛,眼睛也不眨了。

“現在太晚了,湯貞老師……”

周子軻告訴溫心,不用找帶隊老師:“把合同拿一份下來。”

溫心問:“什麼合同?”

周子軻這時才發現湯貞好像在走神,湯貞仰著頭,一臉茫然,看亞星娛樂的樓看呆了。周子軻伸手把湯貞弄到自己跟前來,好讓背後那些閃個不停的閃光燈影響不到他。

“mattias 的合同,”周子軻告訴溫心,“你給祁祿吧。”

說著,他拿起湯貞的一隻手,放在手心裡握住了。湯貞的手又涼又軟,還比記憶裡瘦。周子軻低頭瞧湯貞,湯貞抬起頭了,這會兒也看他。湯貞的目光呆愣愣的,那雙眼睛在周子軻臉上看來看去,不知在看什麼。

周子軻拉過湯貞的手,讓湯貞和他一起穿過了無人看管的檢票口,沿著向下的樓梯,走進亞星娛樂如今空蕩冷清的地下練習室裡。

沒有什麼孩子們了,沒有那些亂跑亂鬧的身影,沒有那些純真可愛的笑臉,沒有人甜甜喊著“湯貞老師”,再要湯貞老師抱抱他們了。湯貞的身邊只有小周,他們站在練習室的走廊拐角處,湯貞的手被小周牽著,他朝四處看了看,他好像從沒來過似的。

反而是小周牽著他主動往裡面走。

kaiser 的練習室在九號間,前輩團 mattias 則是在三號。周子軻牽著湯貞的手走過了九號門前,到了三號練習室門口,才停下來看了看。門把上積了層灰,很顯然,這裡的成員因為各種原因,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這裡訓練過了。

齊星下了樓梯,跑到地下來,他手裡提著兩個飯煲。“周哥!”他遠遠喊道,“吉爺爺把飯給我了,郭姐聽說你帶湯貞老師下來了,讓我來幫你打掃衛生!”

祁祿也從樓上走下來了。和齊星相比,祁祿異常安靜,他眼睛抬起來,也在這一間間練習室中間來回看了幾遍,像故地重遊。

三號練習室的門開啟了。一臺擦乾淨了的鋼琴凳放在門邊,湯貞被放在上面,他抱著懷裡的電解質飲料,看著眼前的小周。小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mattias 的練習室,這個連“湯貞”自己都不來了的地方。小周在明亮的燈下,挽起袖子來,開啟吸塵器試著研究用法。小周把牆角的廢舊箱子都踢開了,在裡面找想找的東西,沒找到。幸好齊星及時趕來,作為亞星公司培養的助理,齊星沒少在練習生時期做打掃練習室的工作。

祁祿也來了。周子軻和他們兩個人都不一樣,周子軻沒有怎麼做過練習生,很多事情都不會。

他在湯貞身邊坐下了,背靠著練習室的玻璃牆面,瞧齊星和祁祿兩個人忙活。他手上沾了灰,也不握湯貞的手了。

湯貞在身邊扭過頭,悄悄地看他。

祁祿和齊星兩個人忙完了,把廢舊紙箱連同練習室裡的墊子、槓鈴、舊沙包一同帶走。紙箱裡還有些過期海報,掉出來了,祁祿一看到上面許多年前梁丘雲笑得燦爛的面孔,趕忙伸手撿起來。再抬頭時,他看到周子軻坐在湯貞身邊,正用乾淨的手一層層拆飯盒。

周子軻眼裡只有湯貞,根本看不見其他人。

祁祿和齊星的腳步聲在走廊盡頭消失了。

周子軻用勺子舀了一點粥,吹了吹。

湯貞原本抬起頭看他,周子軻把勺子湊到湯貞嘴邊,湯貞愣了愣,張開嘴巴,吃粥了。

“好不好吃?”周子軻垂下眼睛問他。

湯貞點了點頭。

周子軻想起祁祿今天早晨說的,湯貞現在其實沒有味覺,吃什麼都嘗不出味道。

他便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湊到湯貞嘴邊。

忙了一上午,都該餓了。

“甜不甜?”周子軻問。

邊問,他還又舀了一勺,放到自己嘴邊嘗了一口。

湯貞點頭了。

“苦不苦?”周子軻吃著這是碗鹹粥。

湯貞搖頭。

飯吃完了,湯貞也沒吐,他坐在鋼琴凳上,平平靜靜的,甚至不像生了病。周子軻把飯盒收起來。練習室的中央空調溫度調得高,湯貞也不像發冷的。周子軻拿過了祁祿給他送下來的那份合同,在手裡翻了翻。

“你之前對郭小莉說,你現在不會唱歌了。”周子軻坐在湯貞身邊,突然道。

湯貞一愣。

“我也不會。”周子軻說。

“你不會跳舞,”周子軻繼續說,後背倚著玻璃牆,“我也不會。”

湯貞的手在膝蓋上放著,手指縮起來了。

“阿貞,你可以唱的,”“媽媽”向來這樣安慰他,“你沒問題,你有那麼多歌迷、影迷,相信你自己——”

“湯貞老師,你唱得很好啊,真的,你唱得很好的——”

……

“所以以後有什麼工作,萬一需要唱歌跳舞,你要和我一起學,別偷懶了。”周子軻輕聲說,彷彿這只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湯貞扭過了頭,去看周子軻的側臉。

“今天也沒有老師過來,”周子軻把合同翻到了公司章程那一部分,繼續對自己的前輩講,“所以我先給你上上課。”

湯貞眼睛盯著面前的空氣。

“亞星章程,還用給你念嗎?”周子軻低聲道,“那些三令五申的話,郭小莉過去也對你說了很多遍了。”

“今天是你和我重組 mattias 的第一天,”周子軻告訴湯貞,用一種低沉的,緩慢的語調,“從今往後,你跟我就是一家人了。”

“作為一個組合的搭檔,要一起工作,變成家人、親人。你懂嗎?”周子軻輕聲道,也不知道這話都是誰教給他的,他是怎麼記住的,“也許半年,也許一輩子……一個組合的人,要同甘共苦,要相互扶持……”

“這個組合以後就是你和我的家,是我們共同的歸屬。”

湯貞睫毛垂下去,深呼吸起來。

“從今天起,你和我就是一個命運共同體,”周子軻道,“所以你要好好恢復,好好聽話,認真工作。”

湯貞的肩膀都在哆嗦了。

“mattias 的合約期間,這半年裡,”周子軻說,“如果你受不了了,你隨時告訴我。”

“累了,做不下去了,也可以告訴我。”

周子軻說到這裡,沉默了一會兒。

“你要是還想自殺,也提前告訴我一聲。”

他冷不丁提起“自殺”兩個字,毫不避諱,倒顯得這樣的念頭也不是什麼罪過了。

“你所有的事都可以和我商量,”周子軻聲音放得更輕了,“但如果你想解散,想現在就把我趕出去,那只能半年以後再說。”

湯貞的眼睛睜著。

他淺色的眼球表面覆蓋了一層透明的液體。

周子軻盯著湯貞的反應。

“你給毛成瑞打的電話,我不是故意要知道的,”周子軻輕聲說道,“只是……我已經做了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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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不走我。”

他不是在和湯貞商量,只是告訴他一個事實,已經被他周子軻認定了的,無可轉圜的事實。

“我不會走,除非你好起來,等你好了,恢復了,”周子軻說,“我和你的合約結束了,到時候我再走。在那之前,你什麼都別想。”

湯貞坐在鋼琴凳上,原本坐得端正的,這會兒後背晃了晃。周子軻在他身邊,伸手把他摟過去了。

湯貞像是不敢依靠小周。

周子軻說:“你們公司的人,在一個組合,不是成天都要摟摟抱抱的嗎。”

他把湯貞摟得更緊了,讓湯貞幾乎到他懷裡,被他抱著。

周子軻輕聲嘀咕,這就是工作吧。他在湯貞身上呼吸了一會兒,聞到一股很淡的洗髮水味兒。

湯貞低著頭,也不作聲。

周子軻從褲兜裡把藥盒拿出來了。湯貞早上出門前就不肯吃藥,這會兒藥盒在眼前,也不知道接。周子軻低頭瞧湯貞的臉,瞧湯貞發白的嘴唇。

“我現在不是你弟弟,”周子軻告訴他,“也不是你的後輩。”

湯貞的眼神晃了晃。

“我是你的隊長,”周子軻說,“你要聽話。”

湯貞抬起眼來,瞧了小周的臉。地下練習室裡安靜極了。接觸不到外面的陽光,也就感覺不到這是白天還是黑夜,是現實還是夢。湯貞手心裡拿了藥,手邊沒有水,他喝小周擰開的電解質飲料,把藥吞下去了。

“下個星期,我們可能要錄《羅馬線上》,可能要先拍廣告……”小周的聲音貼在湯貞頭頂,輕聲說著,比多少所謂舒緩的音樂都更能穩定湯貞的心神,“你現在剛出院,我也不怎麼擅長工作,所以我們就從,最簡單的工作開始做起。”

再可怕的事,再難辦到的事,從小周嘴裡說出來,似乎它的重量也就變輕了。

不再如雷霆萬鈞,動輒就會壓垮一個人的生命。

傍晚時分,周子軻帶湯貞出了地下練習室的門。北京的天也暗了,倒是閃光燈不斷亮,周子軻挽著湯貞的手,當著籬笆外面無數鏡頭的面,他把湯貞的手揣進自己兜裡。

mattias 成軍十年,有一些規則是讓周子軻這個“天降隊長”也想遵守一下的。

“子軻!!”除了狗仔以外,還有粉絲們的瘋狂尖叫,她們幾乎崩潰了,喊道,“子軻,你不能——”

湯貞低著頭,忽然間,世界安靜下來了。

小周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小周摟過他,讓他背對外面耀眼的白光和無數雙灼熱的眼睛。

小周的手心溫暖。湯貞就算睜開眼,也感覺不到有什麼危險。

狗仔們追在那輛黑色超跑後面,周子軻繞了一點遠路,風馳電掣,親自送前輩下班回家。他把車開進前輩家裡的地庫,在裡面逗留了三個多鐘頭,才又單獨開車出來了。周子軻與狗仔記者們打了個照面,然後便揚長而去。

曹醫生夜裡又陪周子軻在辦公室裡聊了一陣。曹醫生說,湯貞以前就是個過於安靜的病人,他不說話,不叫苦,不喊疼,遇到事了也不愛哭,和其他病人相比,確實安靜得不同尋常:“他現在雖然不說話,但如果能聽話了,也是好事。”

周子軻深夜回了家,洗了趟澡,訂了個鬧鐘,明天還要早起。周子軻倒了點酒在杯子裡,他開啟電腦,檢視朱塞以前給他的一個在嘉蘭名下的郵件地址。

“你要做好準備,”曹醫生告訴他,“他這個病,有可能要治一輩子。”

周子軻睜開眼,忍著頭疼,翻了翻那些郵件裡的數字。他把螢幕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