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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日出 3

明明在三個月前,湯貞還是個形容枯槁、聲名狼藉、無可救藥的廢人。上了臺就是演出事故, 下了臺也被記者拍到瘋瘋癲癲, 一個人遊蕩在北京的大街上迷路。湯貞明明沒有救了。他怎麼會康復呢。短短數月, 湯貞的臉龐, 湯貞的靈魂就如時光逆流, 奇跡般地“重現”在記者們、粉絲們的偷拍鏡頭前。湯貞在車裡笑著低頭講電話, 湯貞穿一件飛行員夾克, 背後刺繡了若干行反戰標誌,還有小小的白鴿,是過去絕版發行的某一年紀念款,他下身是條寬鬆的運動褲, 露出了腳腕,腳上穿了雙有淺灰色帶的小白鞋, 他看起來神采奕奕, 大清早就有精神, 耳朵裡塞著耳機, 手握著手機下了車。助理把保姆車在亞星樓下車位裡停好, 拿了放在車裡的袋子出來, 陪伴湯貞一同往亞星地下練習室的方向走。這是近兩個月以來,狗仔們第一次拍攝到湯貞單獨出門,沒有子軻的陪伴。但鏡頭仔細拉近,一晃而過拍攝到湯貞的手機螢幕,他正聽的歌曲儼然正是子軻之前發行的那支兩人合作單曲。

也許這意味著湯貞開始有了些獨立能力。畢竟周子軻不僅僅是 mattias 的隊長而已。

過去一個多月,周子軻幾乎沒有參與過 kaiser 的工作。眼下, 為了這支整個團隊的廣告,他已經在片場待了兩天了。無數歌迷圍聚在片場外面,子軻戴著眼鏡的造型照片也不斷從片場流出來,在網上被大肆轉發。粉絲們哭著子軻的學霸精英氣質濃厚,簡直就是民國留洋回來的世家公子在世。時尚雜志的編輯也說,子軻從來不只是肆意放縱空有一副美麗皮囊的富家子,子軻有一種吸引別人去愛他,呵護他的特質,這是他能駕馭一切風格的天賦。

只是子軻在片場戴著眼鏡也不怎麼用心工作,他時不時拿出手機低頭聽個電話,另一只手揣在口袋裡,有時候講著講著眼睛就顯出一點笑的意思。一天下來他的部分拍完了,子軻拿下道具收起外套就要走。他開著那輛吸人眼球的超跑,直奔亞星娛樂公司,連飯都不留在片場吃了。

早早收到廣告片場的通風報信,一大群狗仔全蹲在亞星娛樂公司的籬笆牆外,透過枝葉的縫隙往裡面偷拍。

閆小光過去雖然也感受過不少狗仔陣仗,但蹲在其中親身經歷的感覺從未有過。她蹲在牆根,被後面擠過來的記者大哥弄得很緊張,拿著手機的手上也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包。

一個梳著粉色雙馬尾的女孩正端著手裡的專業大炮,在閆小光身邊專心致志瞄準了停車位的幾個空位,如同狙擊手長時間保持不動。

“圓圓姐……”閆小光在旁邊說,“我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啊?”

“角度好。”鍾圓圓簡略回答道,眼睛也不離開機器。

閆小光聽得似懂非懂。

自從《羅馬線上》改版,全部改為外景拍攝之後,mattias 官方後援會的活動就剩下時不時更新一下微博,以及為即將到來的湯湯紀念演唱會組織歌迷活動了。

閆小光啥都不懂,也不會,眼看著圓圓姐和奇奇她們談判來談判去,不知怎麼就弄到一份由 kaiser 官方後援會最專業團隊為 mattias 量身定製的演唱會活動列表,圓圓姐用電腦把文件裡“湯貞”和“周子軻”的名字相互替換,又稍加改動,活動就在亞星公司那裡透過了。

忽然一陣騷動,伴隨著由遠及近的轟鳴聲,閆小光抬起頭,她聽出是布加迪跑車那個獨一無二的引擎聲。

身後的狗仔記者們瘋狂叫起來了,比粉絲還瘋狂,子軻!子軻!閆小光也想站起來更清楚地看子軻一眼,卻被後面記者大哥的鏡頭猛地砸了腦袋,把她砸得捂著頭蹲下去了。

鍾圓圓的快門聲分秒不差地響起,一頓抓拍,直到主人公進了地下練習室才停下。

閆小光這會兒聽著周圍記者們也卸下勁了,大家松了口氣般小聲議論著子軻的出現,話裡總少不了湯貞的名字。連鍾圓圓也嘆了口氣,眼睛離開了取景框,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圓圓姐,你好辛苦,”閆小光在旁邊感慨道,“又要一直堅持拍照,又要為了湯湯負責後援會的事,咱們後援會要是沒有你擔任會長……我以前真不該相信網上說的,誤會你不愛湯湯,只是愛錢……”

鍾圓圓這時回過頭,睜大眼睛看著閆小光。

閆小光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媽的,我是會長,”鍾圓圓一個紅粉少女,收拾起手中炮筒,拎起閆小光,“走!”

天色暗下來了。

“圓……圓圓姐……”閆小光大氣不敢出,她站在地下練習室的臺階上,剛剛偷偷擠進了刷卡才能過的關口,今天又不是參觀日,“我……我們這樣進來可以嗎?”

鍾圓圓藏身在一個陰影裡,直接蹲下了,她貼在通道牆邊用鏡頭對準了走廊十幾米外開著燈的三號練習室。

周子軻站在練習室後面靠牆的位置,他個子高些,無論舞蹈老師說什麼,他都這麼站著看示範,好像懶得動,只願意看另一個成員做動作。

另一個成員,湯貞,他就勤快多了,乖乖聽話練習了一整天,額頭上手上脖子上已經全是汗了,連耳鬢的頭髮都溼透了,這會兒了,湯貞還虛心聽著老師說的話,模仿老師演示給他的動作。他有的舞蹈片段一整串都能連續回憶起來,有的卻全然忘記了,要老師教很多遍才能稍微記住。他力氣也不夠,很多過去有難度的動作都完成不了,儘管那些動作很多都是他自己曾經編排的。

舞蹈老師拍了一下手,蹲在湯貞面前:“阿貞,你和子軻這場紀念演唱會近兩個小時,除去子軻自己的部分,你要唱十六首歌,當然有一些歌是你們一起唱。之前我不太清楚你現在的體力水平阿貞,但是今天訓練下來,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為了不給歌迷留下遺憾啊,就重新練習唱跳——”

湯貞低頭聽著,眼睛溼溼的,看舞蹈老師。

周子軻也從後面走過來了,手不自覺放在湯貞腰上。

鍾圓圓看著湯貞和周子軻一同蹲下了,在舞蹈老師面前平視著對話。

“是不是現在還太著急了?”子軻問老師。

舞蹈老師抬眼看子軻,大概和他這麼直接對話的機會實在很罕見。老師笑道:“阿貞現在主要是體力不足,”她說著,伸手過去握了一下湯貞的細手腕,“如果是為了鍛鍊身體,做好保護措施,練練舞可以的。但是在演唱會上,上了臺,萬一出了點什麼意外,”她又拉過湯貞的手握了握,對子軻說,“你看,都沒力量,摔倒很危險的。”

湯貞的手被舞蹈老師握在手裡,汗流進眼睛裡,他也不說話。

周子軻從旁邊道:“十週年……”他對舞蹈老師說,“只有一次。”

舞蹈老師低頭看湯貞:“阿貞,你想跳嗎?”

湯貞抬起眼來,看了看身邊的小周,又看練習生時期跟過的舞蹈老師。

舞蹈老師忍不住嘆了口氣。

“以前是個怎麼樣的小天才啊……”舞蹈老師伸手摸了摸湯貞的臉,小聲道,“什麼都會,不用我教的。”

湯貞也不回答舞蹈老師的問題,垂下眼了,好像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還是不想。他不知道任何事情,也做不了任何決定。周子軻從旁邊看他,觀察湯貞下巴上掉下來的汗粒子。湯貞不喜歡跑步機,不喜歡來來回回地散步,一提跑步機湯貞就開始拖延時間,卻能在這裡一聲不吭堅持這麼久也不叫累。

“繼續練吧,”周子軻抬頭對舞蹈老師說,“反正他不練也要花時間鍛鍊身體。”

鍾圓圓的眼睛不自覺離開了取景框。她直起脖子,看見湯貞在那個唯一亮著燈的練習室裡用手心扶著地面站起來了。他蹲了太久腿麻了,湯貞用手背抹了一下臉上的汗,高興地低頭跺了跺腳,挽起的褲腿落下去了,他彎腰又把褲腿拉上來,好像還要繼續練習。周子軻走到跟前,真的是隨意伸手一摟,摟著湯貞的腰把他摟進懷裡了。那舞蹈老師在旁邊站著,看著他們,也不說別的話。夜深了,“湯貞老師!子軻!”是溫心沿著樓梯下來,從鍾圓圓和閆小光藏身的角落旁興奮地跑下去了,“我拿了夜宵來!想吃燒麥還是披薩?”

夜深了。

陳小嫻在床上酣睡,呼吸均勻,她穿著肉粉色的絲綢睡衣,小腹隆起,被溫暖的棉被蓋住。萬邦集團老闆,陳樂山陳總,戴著眼鏡站在床前,他低頭瞧自己女兒蒼白得可憐的臉頰,嬰兒般細軟的長髮,睡著時無辜的情態——陳樂山難以接受,小嫻,她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他竭盡全力佈下了天羅地網,怎麼就無法保護她呢。

手機在睡袍口袋裡響了,陳樂山手都有點哆嗦了,他放下手裡皺皺巴巴的b超單,把手機拿出來。

幾條街區以外,華子在一家酒莊二樓的會客室抓到了梁丘雲。

一個月前,梁丘雲因為他的魯莽、衝動,被陳樂山攆回了美國。就在陳樂山重新審視梁丘雲公司究竟有多少價值的時候,梁丘雲瞅準時機,突然回國,在婦產科門外擅自對媒體宣佈與陳小嫻相戀多年,小嫻已懷有其孩子的事實。梁丘雲,萬邦集團新任駙馬爺,春風得意,喜事臨門,連婚期都對媒體公佈了,陳樂山這個老岳丈還從頭到尾被矇在鼓裡,什麼都還不知道呢。

幾次找他,梁丘雲居然還稱忙不見,他就身在北京,卻把陳樂山老闆吊著,誰給他的膽子這麼做?

酒莊會客室裡的客人們盡皆驚駭,從沙發上站起來,後退貼近了牆根,酒杯都掉在地上,殘酒淌了一地。華子居高臨下,左手死死揪住梁丘雲的衣領,右手|槍口直接懟在梁丘雲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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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丘雲坐在沙發裡,是整個會客室的主座。他明明被人揪著西裝的衣領,卻抬起眼來看著華子,槍口貼著他的頭髮,他眼裡還一直笑。

天矇矇亮的時候,陳樂山從女兒床邊站起來,扶著桌沿走出去。他下樓喝了口藥酒,含了參片。他對著鏡子草草洗過了臉,刮了鬍子——外表一向文質彬彬所有細節都特別講究的陳樂山陳老板,這幾日被女兒的事刺激得厲害,夜裡都難閤眼。

秘書鍾堅從窗外一路小跑,跑過了草坪中的小路,走傭人通道進了別墅一樓。他來到陳總身邊,拿出公司董事會初步同意的黃健雄在美國推進的投資計劃書。陳樂山拿過了,瞥了一眼就放在了一邊,鍾堅幫老闆穿好襯衫,掖好衣角,套上外套。

保姆下樓過來,看到陳總已經打算出門了。“小嫻小姐醒了!”她說。

陳小嫻總是看著很柔弱,她自幼身子骨就不好,更別提懷孕這樣的事,對女兒家的身體總是沉重負擔,無論流產還是生下來,都是重創。

“小嫻……”陳樂山剛在床邊坐下來。

“爸,”陳小嫻忐忑地看著他,一雙冰涼的小手上去就握住了陳樂山的手,“你不要怪雲哥——”

陳樂山的眼珠滿含血絲,在金絲眼鏡後面眨動著,像在努力壓抑騰騰的怒火。

“你,”陳樂山問,“真有這麼喜歡他嗎?”

陳小嫻整個人瘦得厲害,臉頰卻有些浮腫起來,她轉過身四處看了看,伸長了手夠住那張被陳樂山昨晚丟在床頭桌上的b超單。陳小嫻用手把皺巴巴的紙面捋平整了,雙手遞到陳樂山面前。“爸爸,”她說,“你看,是你的小外孫。”

陳樂山一眼都不想多看那個孩子。

他問自己的愛女:“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在英國的時候。”

“怎麼認識的?”

“我和室友去看《橘子郡獵人》的首映,”陳小嫻說,不自覺笑了,“我們在影廳迷路,正好遇到雲哥……”陳小嫻仔細端詳手裡b超單上的孩子,回憶著這些和孩子父親的甜蜜往事,“他讓保鏢帶我們去找座位,因為都是中國人,還邀請我們去了慶功派對。”

陳樂山聽到這裡,閉上眼睛,如同聞到了魚肆之腥臭。

“怎麼會弄出孩子來的,”陳樂山問,“你的醫生不是早就說過——”

“我喜歡孩子。”陳小嫻抬起頭,對父親說。

“你知道這個男人是什麼樣的人嗎?”

“我要嫁給我選擇的人。”陳小嫻說。

陳樂山盯著女兒虛弱卻天真的臉,禁不住搖起頭來,苦笑著。“小嫻,他不會對你好的。”

“爸爸,”陳小嫻睜大眼睛,也望著父親,“有爸爸在,他會對我好的。”

曹年曹醫生這天中午在診所忙完了工作,打算下樓去用個午餐。吉叔和他約了頓飯,大概聊的又是子軻的事情。曹年想著,下午還是要往周家大宅去一趟,看看老爺子最近的狀況。

曹年剛上了司機開的車,摘掉頭上的帽子,突然接到之前的女患者打來的緊急電話。曹年的私人電話只有幾個相熟的病人才知道。他聽到女患者在電話裡驚駭地哭訴:“前男友要結婚了,好像有人跟蹤調查我,還有他的影迷打威脅電話來——”

曹年反應了幾秒鐘,立刻關上了車窗,把雜音遮蔽在車外。他問:“威脅電話?”

柯薇這天上午一直沒來公司大樓上班,下午睡飽了覺才姍姍來遲。自從經紀部主管謝明薈上個月正式辭職以後,公司還沒有安排新的上級調過來,作為謝明薈的秘書,柯薇要上上不去,有些前途未明。最近集團內部也是暗流湧動,人心浮變,柯薇倒不擔心自己——謝明薈走了,她正好可以到雲升傳媒去上班,聽說梁丘雲最近打算要結婚,柯薇覺得很有意思,陳小嫻還真像梁丘雲看上的那種女人。

說不定以後可以一起玩一玩。陳總的寶貝女兒,養在深閨,像一朵嬌嫩的百合花,會不會被婚後梁丘雲的真實面目嚇得要哭呢。

柯薇還沒走進自己辦公室,先接了個電話,又是她表姐樊笑打來的。

自從和前姐夫離婚,又因為亞星併購案的報道弄丟了《大都會》主編的職位,樊笑表姐就有點崩潰了,又日日以淚洗面。柯薇忍不住在電話裡勸他,不要再給喬賀那個無聊透頂的男人打電話求複合了:“姐!回頭跟我到雲升傳媒來上班啦!紙媒肯定會過氣的!有什麼好留戀的。到了我們自己的地盤,要什麼東西沒有,好男人更會有的!你看喬賀還會有什麼大出息嗎?”

柯薇早就不想在謝明薈那個古板守舊神經衰弱的大媽身邊做事了。只是她原本以為雲升傳媒會主動請她過去,難道要她主動和人事申請嗎。

“柯薇。”

才剛進辦公室的門,就有人從外面咚咚叩門,對著門裡的她說:“人事總監找你談話。”

柯薇一聽這個,往門外一看,一些路過同事也朝門裡看進來。

“太多次的遲到早退,”人事總監在談話的最後總結道,“工作態度也不怎麼積極。謝大姐上個月就正式離職了,公司目前確實不再需要你了。”

柯薇氣得臉色漲紅,胸膛不住起伏,她出了人事總監的門,踩著高跟鞋大步下樓。路過的同事瞧見她鋒利的短髮髮尾在耳邊甩動,流蘇耳環碰撞得叮鈴作響。柯薇嘴裡念著,我要找律師,我要找梁丘雲——

梁丘雲幾乎是被押著來到陳樂山辦公室裡的。他領帶鬆散,還被華子的槍口從後面指著。可看他的模樣,氣定神閒,絲毫沒有懼色。

反倒是坐在辦公桌後面的陳樂山陳總,臉色鐵青,已是雷霆震怒。

從今日梁丘雲的臉上,已經絲毫看不出當年那個在望仙樓被華子揍得灰頭土臉,趴在地上抱著頭不敢還手的孬種的影子了。

“陳總。”梁丘雲抬起頭來,眼睛瞧著陳樂山的臉,他眉頭一皺,脖子一甩,回頭瞪了華子一眼。

陳樂山瞧著梁丘雲在他手裡也翻不出什麼天,他也看了華子。

華子鬆開了梁丘雲,緊壓在他頭上的槍口也挪走了,後退一步放回槍套裡。

“我愛小嫻,”梁丘雲站起來,對陳樂山承諾道,“小嫻也中意我。之前在倫敦,我們只有很少機會見面,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小嫻就是陳總的愛女。”

陳樂山連笑都笑不出來了,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向旁邊轉了個角度,彷彿又聞到了那股撲面而來的腥臭之氣。

“我知道小嫻身體不好,”梁丘雲臉色一點兒沒變,他的語氣不為任何人所動搖,“所以一直沒有和她發生過什麼——”

陳樂山書桌上一方烏黑的端硯突然迎面砸過來了。

梁丘雲歪頭一躲,沒被那硯臺砸中,可墨汁隨之潑過來,在他衣服上頭臉上濺了一身墨點。

“你聽好了,”陳樂山眼盯著梁丘雲那張臉,毫不客氣,咬牙切齒道,“孩子可以沒有爸爸,小嫻可以沒有丈夫,沒關係,有爸爸愛她。”

梁丘雲不發一語,聽著這話。

有墨汁沿著他的臉頰,往衣領裡淌,潮溼陰冷。

“你倘若還是這麼不規不矩,不乾不淨,搞三搞四,毛手毛腳,”陳樂山說,“你就去院子裡給小嫻當花肥吧,也算為我們家出一份人力。”

梁丘雲眼睛垂下去了。

頭髮裡的汗水浸過了梁丘雲額頭上濺的墨點,從他眼角流下去。

手機忽然震動,在梁丘雲的口袋裡,辦公室裡太安靜,所有人都聽到了。

手機震了一次,又一次,再一次。還沒等陳樂山開口,梁丘雲自己從衣袋裡拿出手機來,他看了一眼螢幕,是柯薇的名字。梁丘雲頗不耐煩,徒手把那手機在手心裡攥碎了。

秦適秦律師坐在合夥人辦公室裡,正同來北京開設代表處的日本某律師事務所首席代表說著話。忽然外面走廊裡一陣吵鬧,秦適的助手進來,說有客戶情緒失調,不好意思打擾了其他客戶。秦適讓他出去了。

隔壁另一位合夥人的辦公室裡,一位衣飾雍容華貴的女士正捂著臉,對自己的私人律師哭訴。

“小甘對我很失望……”她傾訴道,垂著頭,極度沮喪,“他一直陪我,不求回報地安慰我,保護我,現在要離開我……”

“珍姐,”律師冷靜望著眼前這位可憐的女士,前夫的死早已令她精神崩潰了,這個瞅準時機橫插進來的小白臉還對她時冷時熱,用冷暴力玩弄她的感情,“你要想清楚,你知道一旦婚約成立了,你會失去什麼嗎?”

鄧黎珍披頭散髮,從手中抬起頭來。她最近確實是狀態很不好,勞心傷神太過了,聽了律師的話,還精神恍惚的。

天黑下來了。柯薇離開了律師事務所,乘計程車回家。她雙眼通紅,路上還不放棄地給梁丘雲打電話,給雲升傳媒總經理辦公室打電話,全都打不通。走到自己家門前,柯薇掏出鑰匙,剛要插進鑰匙孔裡,卻意外發現門開著條縫。

出租屋對面的窗子開著,柯薇開啟了門,僵立在原地。她的家不知何時變得一片狼藉,像被人底朝天翻了一個遍。玻璃陶瓷器品摔碎在地板上,客廳名貴的手織地毯被打碎的香水、紅酒染成破布似的顏色。衣櫃門也大大敞開了,衣服、鞋子、名牌包散落一地。

柯薇走進家裡,習慣了高跟鞋的腳卻險些崴到。她手腳冰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敞開的窗外,swan 男士護膚品的廣告牌也夜晚懸掛著,湯貞那張該死的彷彿來自天外的臉出現在柯薇的餘光裡,下面寫著一行小字:洗出真我。

周子軻坐在夜裡的廣告片場化妝,片場從城內挪到了郊外。因為怕出事故,堅持不懈跟來的粉絲都被亞星娛樂派大巴車接回去了。

片場裡燈火通明,肖揚幾個人正在拍攝。周子軻來晚了,化妝師低頭瞧見子軻手背上那道疤隱隱約約還在,一同幫他遮擋了。“怎麼弄的?”他問。

子軻戴上眼鏡,低頭瞧了眼。“小貓撓的。”他說。

化妝師哈哈笑了,說子軻居然養貓嗎:“貓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生物,有貓的人幸福啊!”

子軻原本拿出手機要接朱塞的電話,聽了這話他忍不住點頭。

化妝師在旁邊,看著子軻好像笑了,他忍不住用胳膊戳了戳旁邊的化妝師同伴,才發現對方也正盯著子軻看。

朱塞告訴子軻,林導的助手來電話了,林導一聽阿貞的名字,就問他之前寄過去的劇本阿貞看過了沒有。“還有陳贊老師——他眼下正在紐西蘭度假,最快也要下週回國。如果時間合適,他說他會來的。他也聽說了之前那個泰國女明星的鬧劇,也想看看阿貞。”

通話結束了。周子軻低下頭,大拇指摩挲了一下手機螢幕。阿貞多半正在家裡睡覺。

肖揚拍攝結束,走下架高了的佈景臺,在周圍一片“揚揚辛苦了”的鼓掌聲中對大家笑,笑得充滿元氣。他走到周子軻身邊,伸手一拽他,手指向外景地圍欄外那條小道,壓低了聲音。

“我怎麼看著湯貞老師的保姆車像在那裡。”他抬頭對周子軻說。

攝影師在背後叫子軻的名字,周子軻朝那個方向看著,旁若無人走過去。漆黑的小路上,一輛保姆車果然停在那兒,被片場的道具車廂擋住了。

周子軻走到跟前,從外面拉開車門就進去了。

湯貞原本仰頭趴在車窗邊偷偷看,這會兒被周子軻摟緊了,關上車門。

湯貞坐在車座位裡,一下聞到小周身上青草葉的氣味兒,是片場道具箱的氣味。湯貞張開嘴唇了,在小周懷裡閉上眼睛,嘴唇被吻得越張開越大。

“你怎麼來了,啊?”小周氣喘吁吁,吻完了還摸湯貞的臉。

祁祿坐在前面駕駛座上,也不吭聲。

湯貞雖然不說話,卻抬眼看小周的眼睛,只是眼神也感覺非常想他。

周子軻捧著湯貞的脖子,低頭又吻他的嘴,又親暱湯貞柔軟的臉蛋,又深聞他頭髮裡的香味兒,聞不夠一樣。

周子軻推開車門下了車,今天是拍攝最後一天,明天就不用拍了。明明之前幾天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粘在一起,現在又要工作。他對湯貞輕聲道:“聽話,回去睡覺,我拍完去找你。”周子軻走到副駕駛窗外,示意祁祿現在就把車開走,開回北京城。

祁祿低頭用手機發了條簡訊,到周子軻手機上:“他睡覺睡不著,非想來看你,本來沒想打擾你工作,你去拍吧,我在這裡陪他,沒事。”

身後有片場的工作人員叫他了:“子軻!子軻!”

周子軻往後看了一眼,湯貞也趁機對他點頭。

周子軻低下頭,不自覺摸了一下後腦勺。他一邊往片場走,一邊回過頭,看到阿貞在車門開啟的窗縫裡趴著看他。

拍攝很順利,拍廣告一向是周子軻的強項。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裡坐在那裡看看這邊看看那邊,攝影師們自己就嗨起來了,不知道為了什麼那麼激動。

拍攝結束,周子軻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他拿掉眼鏡,穿上自己的飛行員夾克就往那輛保姆車的方向跑。

祁祿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車,就在車邊站著。見周子軻出了片場過來了,祁祿衝他一抬下巴,示意周子軻看身後不遠處片場內的道具箱子。

周子軻踩著地上的莎草,走過去了。湯貞就坐在片場角落的一隻箱子上,被兩邊高高壘起的木箱夾在中央。湯貞想更近地看他工作,從車裡跑出來,卻頭靠著箱子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名字和諧,謝大姐改名為謝茗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