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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想篡位真不算罪過

其實這老煙槍長的一點都不女性化,不過是在山裡這些閒的沒事,整天展現雄性勝負的男人們,實在接受不了人家那比自己精細的皮膚。

經過攀談得知,老煙槍的膚色和他的身份沒什麼關係,他就是個普通獵戶,自小跟著父親和爺爺上山練就了一手火銃的本事。這倒也不是說別的槍不會用,可你要給他火銃,到了戰場上的進攻與防禦節奏、對射程的掌控那渾然天成程度比其他槍械就是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後來日本人來了,侵佔了大面積的土地和山林,有的被地方被定為礦區、有的地方被定為軍事訓練專區,把獵戶們逼的沒地方可去,一個個只能披星戴月的往深山裡鑽,一出去就是好幾天,再也不能當天去、當天回了。

再往後啊,有一回滿載而歸的這一家子獵戶打到了一隻東北虎,爺倆抬著整隻的老虎往山外走時碰到了日本人。

那給小日本饞的,看著這只只有雙眼中槍,虎皮完整的東北虎都快流出哈喇子了,不由分說上來就搶,扔下兩塊大洋硬說這虎皮他們買了。

老煙槍和他爹望著被搶走的老虎恨得牙根直癢癢,他們爺倆為了這只虎的虎皮完整,差點沒死在山裡,能讓你們說搶就搶了?

撕扯的過程中,老煙槍他爹的獵槍響了,也說不上是怒氣上湧,還是為了自身利益,反正是當著所有日本人的面一槍就把一個小隊長放倒在了眾多鬼子面前。

那一秒,是老煙槍生命中最長的一秒,他親眼看見小鬼子紛紛掏出槍械衝著自己的父親開槍,而手中的火銃根本來不及上彈。

老煙槍調頭就跑,父親倒在了血泊中、爺爺沒等反應過來便身中數槍,當時還很年輕的老煙槍在山裡讓日本子攆的像個無頭蒼蠅,要不是藏進了熊瞎子冬眠的山洞裡躲過一劫,恐怕這時候也沒法和許銳鋒他們描述這段過往了。

“往後呢?”

四寶子有點不愛聽這故事了,這故事和他拎槍就幹的性格擰著勁兒呢,可王銘卻很想知道結果,於是問了一句。

“殺日本人。”

老煙槍不顯山不漏水的說了一句。

這倒是讓許銳鋒來了興致:“怎麼殺?”

“進了山以後,有事沒事我就往鐵路線邊上溜達,最開始是打黑槍,我的火銃不行,那就乾脆弄死個日本子搶了一把三八槓。要是碰上人多,就引他們進山,將他們帶到獵人們設下陷阱所在地。”

“這茫茫大山裡啊,獵人們下的夾子多如牛毛,套索得有上萬根兒,那幫小鬼子認識個六餅,進了林子全是睜眼瞎。”

“我就這麼帶著他們繞圈,什麼時候把人繞迷瞪了,什麼時候往陷阱所在地一領,然後,挨個崩了這群賊艹的!”

在整個事件的評述中,許銳鋒終於聽出了一絲狠辣,那種狠,能讓你脊背一涼,和四寶子那種一開場就吹胡子瞪眼的完全不同。

“那你是怎麼跟著老馬的?”

“前一陣,也不知道因為什麼,那些日本人瘋了一樣往山裡衝,在大山裡和老馬他們已經打成熱窯了。甚至還在能過車的地方開進來的坦克和裝甲車,說是山外邊都封了城,日本子專門進山執行‘肅清計劃’。”

四寶子和王銘同時看向了許銳鋒,他們雖然在監獄裡,但是這裡邊的事也有獄警說過。

“你繼續。”許銳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煙槍繼續說道:“我就抽冷子下黑手,後來跑‘麻達’(迷路)了,撞進了小鬼子的懷裡,剛開了幾槍,就讓日本人圍山給包了餃子。”

“我哪知道那些日本子根本就不是衝著我來的,正準備拼命的時候,在山腰處的老馬他們和日本人幹上了。”

“你幫忙了?”

“我虎啊?滿山的日本人打老馬,我不認不識的,衝出去玩命?”

老煙槍絲毫不覺著愧疚道:“我當時就蹲在山裡看著,結果……”

“有個孩子把我驚著了。”

孩子?

許銳鋒想起老馬陣營裡很多剛成年甚至半大的孩子,冥冥中在心裡有了防備,生怕有什麼悽慘的事撞在自己心坎上。

“那孩子十七八歲兒,子彈都打空了,面對摸上來的日本人,操起柴刀就衝了上去。”

刀,一般是各路豪強的身份象徵,要是在山裡看見有人拎著剔骨刀,這準是獵戶,畢竟他在山裡也得吃飯,這飯,就是從獵物屍體上剔下來的肉;要是看見柴刀,那就是附近十里八村的百姓,專門進山打柴的;要是看見匕首還明目張膽要在腰裡憋著,那就趕緊躲著點,這是剛打綹子裡出來的。

這孩子拿著柴刀則證明他只是個普通百姓,還是貧苦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啊,從山上撲倒了一個日本人就滾落山坡,起身的時候萬幸是他在上邊,他就這麼騎著日本人舉起了柴刀,對著日本人的腦袋一下、一下、一下掄了下去。”

“他不會殺人,看都看的出來,這孩子衝日本人下死手,根本不管身邊站著的是誰,那分明是恨到家了。”

“我都懷疑那日本人是疼死的,他死了以後這孩子站起來時臉上還掛著笑模樣。”

許銳鋒笑了、四寶子笑了、王銘也在笑,他們彷彿都見證了一個孩子,在戰場上成長為男人的光環。

“可惜啊,他都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他身後,全是身穿著土黃色軍裝的日本子,這孩子才站起來,起碼三四把刺刀就從後脊樑捅了進去。”

老煙槍咬住牙,用沙啞的嗓門擠出動靜時,激動的塗抹在緊閉的雙唇間往外呲:“我日他姥姥的,這孩子被捅倒以後,一窩日本崽子衝了上去,圍著孩子用刺刀這頓扎!”

“我沒忍住,在山上架起槍挨著個崩人,那時候已經愛誰誰了,反正不打光了槍裡的槍子,我這心裡就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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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銳鋒看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就像是始終不善言辭,卻總能讓你放心的傢伙,如同生活中最常見的那種……悶嗤悶嗤很少說話,卻絕不會傷你的老實人。

“打著打著就打亂了,老馬領著人往山上撤,日本人往山裡追,臨了快要衝出的檔口,老馬衝回來拽著我的胳膊就走。”

“我已經殺紅眼了,還想著和他們拼了算了,可老馬幫我當成了他們自己人,拉著我的衣服就往山上推,一邊推一邊踹我屁股喊‘把恨藏起來,別和他們玩命,只有你活著,才能殺更多鬼子,你死了,就一文不值了。’。”

“打那兒開始,我就跟著老馬,反正什麼文化學習我是學不進去,為了不白吃糧,他們只要和日本人幹,我就去最危險的地方。”

老煙槍回過頭,笑嘻嘻的看著眼前人,只回答問題,多一個字都不問。

許銳鋒看著他點了點頭,這樣的人的確讓人稀罕,他不多事,還總能主動扛起責任。

四寶子似乎還在為老煙槍丟下至親跑掉的事耿耿於懷,改變話題問道:“爺,那咱們現在算不算是跟著老馬他們混了?我瞧著,他們好像給了你一個紅色的五角星,那是啥?”

許銳鋒在岸邊,拿起口袋中的五角星遞了過去:“這是咱們哥幾個身份的證明,萬一有一天死在了戰場上,挖坑的人知道把屍體埋在哪。”

“那,你和老馬怎麼論?”

江湖上的人,好的就是一個正大小,這是萬萬不能亂的規矩。

許銳鋒卻毫不在乎道:“他說了算。”

四寶子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彷彿有點失望,安慰道:“咱們的確是有點把道兒混窄了,爺,您放心,等咱們去哈爾濱把三木那小子的腦袋拿回來,你就能和老馬平起平坐了。”

這話讓王銘嚇了一跳,要是只有他們兄弟幾個說,倒也沒事,現在還當著老煙槍呢,萬一這話傳出去,變成了‘這幫北滿的死囚是來篡位的’,你好說不好聽啊。

“四哥!”他剛想提醒,許銳鋒卻攔了他一句:“沒事。”

當四寶子和王銘都看過來那一秒,許銳鋒繼續道:“這就是我帶你們來老鴉窩的原因,這兒和世界上任何地方都不一樣。在別處,你想往上爬對頭頂上的人是絕對威脅,在這兒,所有人盼著你這麼做,他們管這叫進步。”

“進步?”

“對!”

“他們不光你期盼著你往上爬,還期盼著你拉幫結夥,最好是把所有人都聚攏到自己身邊,管這叫團結。”

“啥!”四寶子懵了。

“聽不懂了吧?”

“這就是我和你們說的,老馬他們不一樣的地方。”許銳鋒彷彿看到了當初在溫婉身邊頻頻提問的自己,不厭其煩的解釋著:“所以,咱們在這兒,可以無所顧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當然,你只要不心裡向著日本人。”

四寶子連忙應聲:“那是自然,誰要心裡向著日本子,我也不能讓啊。”可他還是不明白的問道:“爺,在這兒,想篡位真不算罪過?”

“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