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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醉夢長卷(完)

山本居然等在船頭,顯然對這一次的客人極為重視。他的體型十分龐大臃腫, 好多奴僕合力將他扶住, 只是站了那麼一會兒, 渾濁的油汗就淌了滿臉。

柳田站在他身邊, 還有其他幹部也在場, 眼裡有些許擔憂。

“山本大人, 今晚的事……”

“值得一賭,畢竟是將軍。”

也許山本心中也懷疑過是否是一個誘餌,但就如同土御門伊月說過的, 最後害死山本的一定是他的貪心。他太想要一塊足夠高的跳板,將軍是最好的選擇。當然,他也足夠奸猾,早早就讓人盯緊了奴良組。

“奴良組一切照常, 土御門伊月背叛了我,離他說出足夠多的東西應該還有幾天。”

見山本有所打算, 口氣又篤定,柳田也就不說話了。他深深吸進一口氣, 打起精神上前幾步,恭敬的迎接貴客登船。

“蜜桔船上下, 因您的光臨蓬蓽生輝!”

將軍被武士和僕從簇擁著,淡淡而矜持的略一頷首。他們進了一樓的大廳, 客人基本都清空了,剩下的都是慣會插科打諢的熟客,一個個帶笑上來拜見。山本經營蜜桔船日久, 顯然深諳客人的心理,這種情況下還是有幾個會捧的傢伙才玩得開心。

偽裝成將軍的奴良鯉伴半點不急,好像真是來玩的一樣。山本也裝作沒有百物語儀式的樣子,在僕從幫助下坐在將軍下手,氣氛很快熱絡起來,好酒佳餚堆滿了桌子,客人們大聲的笑,場中有遊女拿了扇在跳舞。

“您嘗這個丸子。”山本笑眯眯的點點新上來的這道菜,“用了數十種珍貴材料,每一口都是不同的鮮香,加上這湯汁……嘖嘖!”

哦,好吃的。

奴良鯉伴咬了一小口,確實好吃,也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佐料,於是從容的用筷子把丸子掰開,喂到小白狐嘴邊。小白狐嗅了嗅丸子,覺得可以接受,慢慢一口口的吃起來。

滑頭鬼在騙吃騙喝這方面真的有天賦。

一邊吃,他一邊隱晦的左右掃視,發現這些被留下的熟客除了會捧會起鬨,還有一點共通之處。

——都參加過百物語儀式。

山本果然沒有死心,甚至想牢牢抓住將軍,今晚就打算冒險進行儀式。舉行儀式才會有霸者之茶,那茶水奴良鯉伴已經私下試驗過了,有著令人發瘋的魔力,不管你是誰,嘗一次就再也離不開。

他用小爪子拍了拍奴良鯉伴作為暗示,下一秒,一塊炸好的酥肉又落到了眼前。

大佬: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又撓了兩下,面前零零碎碎多了一堆東西,最後徹底放棄了,耷拉著小耳朵悶頭吃,感覺到不時有只手撫過他耳後和後頸,力度適中,很是舒服。

雖說之前就在蜜桔船上,船上的奢華之處他恐怕還不如柳田享受得多。前半段一直在迷茫,後半段恢復記憶也立刻離開了蜜桔船,不得不說有點可惜。這麼一想,他想開了,甚至主動伸出爪子去勾離得不遠的那碟蝦。

奴良鯉伴親手給他剝了蝦,一邊還在漫不經心的跟山本及其他客人說著話。酒過三巡,他發現山本開始蠢蠢欲動。

比他想的還要沉不住氣。

山本先是提議移步四樓的遊戲廳玩樂,奴良鯉伴被所有人有意無意讓著,一點不客氣的贏過一圈後,大概覺得時機成熟了,山本請他們一併去六樓。參加過百物語儀式的客人們臉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激動的神情,頻頻吞嚥,顯然是想到了霸者之茶那絕妙的滋味。

也真是辛苦山本了,一整晚陪上陪下,渾身衣服都浸透了兩三次。

“六樓是保留項目。”山本故作神秘道,“原本只對熟客開放,可我怎麼能隱瞞將軍大人呢?”

奴良鯉伴適時的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他們登上六樓,進入那個土御門伊月十分熟悉的大廳,撲面而來的是些許屬於怪談的陰冷之息。山本沒有讓整個廳堂都明亮起來,只是吩咐有多少客人就點多少燈燭,每人面前放著一盞燭火,燭光昏暗,顫顫而動。

趁著周圍黑,土御門伊月偷偷打了個哈欠,他吃飽了。原以為不會被發現,沒想到頭頂上傳來輕輕一聲笑,下巴被撓了撓。

土御門伊月默默的閉上嘴,重新把自己團成一團,頭上的力道讓他感覺自己會被摸禿。

“這次的遊戲名為百物語。”山本的聲音沉沉響起,“客人們敘述怪談,講述完一圈之後,共飲霸者之茶。”

他在面前放了一隻小小的漆黑的鍋子,鍋子還沾染著霸者之茶的味道,香味簡直能讓曾經嘗過這種茶的客人發瘋。山本感受到了人群的躁動,淡淡笑了,首先還是對奴良鯉伴致意。

奴良鯉伴提出了一點不同意見。

“不刷鍋的嗎?”

“……”

冷場之後,山本艱難的把這個話題圓了起來。

“當然刷,刷過了,您不用擔心。”

“哦,那就好。”

百物語儀式從柳田開始,他已經相當熟悉儀式,只是每當這時候都會想起拒絕儀式的土御門伊月。柳田閉了閉眼,緩緩開口。

“那是一個秋末的黃昏……”

一個個怪談被講述出來,百鬼的茶鍋開始沸騰,難以形容的美好香氣瀰漫在廳中。講述者的身份即將轉過一圈,愈發濃烈的香氣裡,輪到奴良鯉伴講述了。

“只要是奇怪的事情、詭異的事情,都可以作為怪談講述。”山本笑容滿面的再次解說,“相信以您的見多識廣,一定有很多新鮮的故事能夠分享給我們。”

奴良鯉伴悠悠摸了兩把小白狐,好像是思索了一會兒,末了輕輕笑了。

“那麼,我就講一個商人的故事吧。”

“有一個商人,靠經營木材發家……”

黑夜中傳來紛亂的腳步聲,一雙雙妖怪的眼瞳亮起,奴良組的妖怪們正在全速趕路。

山本放出的偵查烏鴉已經被他們盡數擊落,又沒有殺死,觸動不了山本的感應。在這段爭取到的時間裡,他們奔行到碼頭,船隻早已準備好,夜色中無數小舟駛向燈火通明的蜜桔船。

蜜桔船上,黑田坊似有所覺。他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頂樓,大人物們都聚集在那裡,他則和其他怪談一起留下來警戒。

空氣裡漂浮著似有似無的妖氣,黑田坊最終坐不住,準備登上六樓通知山本大人,突然他眸光一凝,已經靠近了蜜桔船的數十艘小舟已經顯露面貌,站在最前位置上的赫然是首無!

紅線末端有爪鉤扣住船舷,首無借力躍上大船,身後是緊跟而來的其他妖怪們。龐大的畏在江上凝成暗色的不祥陰雲,雪女的凍風吹響了開戰的號角!

六樓大廳,柳田已經拔刀出鞘,山本則顫抖的看著站起身緩緩向他走來的“將軍”。

講述仍在繼續。

“商人發出淒厲的聲音:為什麼?明明已經聚集了如此之多的畏,為什麼死的仍然是我!”

“要斬殺他的人便說道——”

“你擾亂秩序,製造恐慌,肆意踐踏這座城的規則。”

“蠢貨,你以為你是在誰的城裡?!”

奴良鯉伴抬手,如撕裂一身外衣那樣撕裂了自己的偽裝,露出真容。他的金色妖瞳已經完全睜開,流溢著冰冷與鋒利的神色,小白狐跳到他肩膀上,舔了舔爪子。半妖拔出月回,月色般的刀鋒緩緩指向神情慌亂的山本。

“怪談——山本五郎左衛門。”

他甚至淡淡的笑了。

“我將於今日將你討伐!”

“痴心妄想!!!”山本發出怒喝,“黑田坊!黑田坊!我的怪談們!都出來吧!”

他一邊喊著,一邊挪動肥胖的身體上前,想要將茶鍋收回來。可茶鍋裡盛滿滾燙的熱茶,他甚至被燙了好幾下,最後甚至不顧滾燙的熱度試圖將茶鍋抱進懷裡。奴良鯉伴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另一只手拔出彌彌切丸擊退柳田,月回則直直向下砍去,將整個茶鍋捅了個對穿!

山本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那些客人們居然也是同樣,紛紛不顧刀鋒的危險爬過來,舔舐浸潤了地毯的霸者之茶。處在瘋癲的人群之中,奴良鯉伴皺了皺眉,一旁的柳田再次站起來,向他攻來,顯然想爭取時間。

整艘船都被戰火點燃,奴良鯉伴放下小白狐,跟柳田白刃相接。山本尋到機會,將殘破的茶鍋抱起來,哆哆嗦嗦向外爬去,身後就是瘋魔一樣吮吸地毯的客人。

“來人!來人啊!”山本大聲叫道,平時召之即來的怪談們卻悄無聲息。他的蜜桔船上起了火,火光從甲板開始向上蔓延,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睛。

他感覺自己碰到了欄杆,太好了,只要順著欄杆……

“叮鈴——”

頭頂一聲鈴響,山本意識到什麼,抬起眼淚模糊的眼——

小白狐靜靜蹲坐在欄杆上俯視他,深藍的眼眸清澈透明。濃煙和大火並未沾染雪白的皮毛半分,小白狐仍舊穩穩坐在欄杆上,如同一輪墜入這火焰地獄中的明月。

啊……這種感覺他之前好像也有過……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神國來客的時候,來自神國的白髮少年不知他險惡用心,喝下了那盞茗荷炮製的茶水,從此他多了一名忠心又強大的手下。

可凡人怎麼可能單憑陰謀詭計,就留下天上的明月呢?

“饒恕我!”他慘叫,“我願意把所有錢都給你!百物語儀式再也不會舉辦了,怪談隨你們處置!饒恕我!”

一邊求饒,他一邊狡猾的後退,終於爬過了拐角,看不到小白狐。他長舒一口氣靠在欄杆上,繼續大聲呼喚他的怪談,又被濃煙嗆得連連咳嗽。

“來人!來人啊!!!”

“叮鈴——”

催命般的鈴聲再次響起,山本本想繼續逃跑,身後突然傳來“咔嚓”一聲。

他表情一空,來不及多想,肥胖臃腫的身體就直直墜了下去。

這是六層樓的高度!

小白狐蹲坐在殘留一半的欄杆上,默默向下凝望。摔下去的山本被他自己可怕的體重折斷了脖子,卻因為百物語和霸者之茶的力量仍舊不死,一邊發出含混的聲音,一邊試圖從甲板上爬起來。最後他放棄了,肥胖的身體在地上緩緩爬行,試圖離開他認為危險的地方。

熊熊火焰猶如焚燒一切汙穢的地獄淨火,又如盛開在忘川兩旁的豔色舍子花。淨化一切的濃豔色澤之中,山本向前蠕動爬行,身後拖拽開長長一道血痕。

“別殺我……別殺我……”

看起來很可憐,但土御門伊月生不出半分憐憫。

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原來是船艙的門被巨力砸開。柳田倒飛出來,撞上欄杆,咳出幾口血。

他一邊咳著,一邊死死盯住船艙裡面。

“黑田坊……你居然也背叛山本大人……”

“說什麼背叛……別人家創造來保護自己的怪談,你們倒是用的很順手嘛。”奴良鯉伴提著滴血的刀走出來,黑田坊落後他半步,仍舊被面罩遮著的面孔上很難看出什麼表情,只有一雙眼睛盛滿憎惡的光彩。

他全都想起來了,他本是這座城中的人們創造來保護自身不受怪談侵害的守護神,卻被山本以茗荷洗去記憶,反過來成了奪人性命的劊子手。他之前的忠誠與順服只是一場天大的笑話,是山本一手釀成了一切,他勢必要為此復仇!

柳田又咳了幾聲,他聽到山本大人在下方甲板上蠕動的動靜,嗅到濃烈的血腥氣,知曉大勢已去。他慘笑了幾聲,側過頭,正好能看到那只穩穩蹲在欄杆上的小白狐。

“是你,對不對?”

小白狐望著他,輕輕一頷首。他柔軟蓬鬆的皮毛使得輪廓非常柔和,熊熊火光中,軟乎乎圓滾滾的,又是無瑕的雪白色。

柳田回過頭,他艱難的從地上起來,努力讓自己站穩,看向奴良鯉伴。

“我輸了,殺了我吧,奴良組的二代目。”

他不可能背棄山本大人,也註定無法戰勝對方,一死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沒想到半妖卻輕輕的笑了,緩步來到欄杆前,把小白狐接到自己肩膀上,俯視下方還在繼續爬動的山本五郎左衛門。

“你放過伊月一次,我自然也會放過你一次。”

柳田宛如受到了侮辱,咬牙道:

“只要我不死,就會為山本大人復仇!”

“……那隨你,反正下次再犯到我手上,我又不會留情。”

半妖懶洋洋的開口,一甩月回刀身上的殘血,踩著欄杆一躍而下。足以讓山本半死不活的高度對全盛期的半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甚至還在下落的過程中用臉頰蹭了蹭小白狐柔軟的皮毛。

“不怕,我們下去殺了他。”

龍蛇般的畏瞬間膨脹起來,在空中將半妖包裹,他從鏡花水月般的虛無中旋身而出,平穩地落到甲板上。奴良鯉伴抬起月回,刀鋒雪亮,烈火環繞中如火上明月。

“結束了,山本五郎左衛門。”

“伊月已經提醒過我你可能會變成奇怪的東西,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四面都是喊殺聲,百物語組的怪談們被逐一殺滅,潛伏已久的奴良組終於展現了自己的獠牙和利爪。眼見山本有開始轉化為怪談的趨勢,小白狐不安的“嚶”了一聲,奴良鯉伴忍著笑,聽從他的提醒不再耽擱。

“去地獄裡反省你的罪孽吧,山本五郎左衛門!”

鋒利無匹的退魔刀挑破層疊的邪氣和晦氣,徑直刺入山本體內。山本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叫,等半妖刀鋒拔出,大片流動著字元的黑色妖力噴湧而出,在空中凝成恐懼又怨憎的人形,然而還不等口吐什麼惡毒詛咒,就在風中紛揚四散。

奴良鯉伴微一挑眉,立刻從原地跳開。山本屍體的位置竟如一張紙被撕開,他甚至能聽到那種紙張撕裂的聲響,只不過瞬息之間,撕裂的位置被黑色空洞填滿,直至將山本的整具身體徹底吞沒。等到一切復原,只餘下濺滿血跡的汙穢的甲板。

原來真的是一幅畫……

“二代目!怪談已經清理乾淨了!”

“有一小波逃走,已經派人去追!”

奴良組的妖怪們湧上來,雖然身上還帶著激戰之後的傷口,但是更強烈的情緒已經沖淡了傷處的疼痛。驕傲的妖怪們再一次守護了自己的城,紛紛簇擁著自己的總大將,滿面笑容的。

“喂喂,你們小心點啊。”奴良鯉伴把原本在肩膀上的小白狐抱起來,免得失足掉下去。他看著湧向自己的妖怪和幹部,忍不住露出了帶幾分張狂的笑。

“那就慶功吧!這一回可是大勝!”

數日之後,百物語組的餘孽被盡數剿滅,城中自發舉辦了盛大的歡慶儀式。

怪談的陰雲終於從人們頭頂褪去,再不必擔心夜行會遇到層出不窮的鬼怪。城池寧靜的立在夕陽餘暉之下,準備夜晚慶賀的人群早早離開家門,滿面笑容的走在街道上。兩側是琳琅滿目的攤位,大人舉起小孩子,沿途的店鋪也紛紛在夜晚開張,燈火照得整座城亮如白晝。

這只不過是奴良組治下這座城池數百年太平和樂的一角縮影,也許今後還會有人試圖在這座城中興風作浪,但土御門伊月相信,那些人註定無功而返。

“……伊月。”

土御門伊月正打算咬一口蘋果糖,突然聽到半妖開口。他側過頭去,半妖趁機在他的蘋果糖上咬了一大口,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搶先笑眯眯的說道。

“伊月說過,這是一幅畫吧?”

“嗯。”

“既然是畫,那麼也是依據現實畫出來的了?”

他炫耀和驕傲的意味太重,土御門伊月忍不住笑起來,應了一聲。

“是這樣,是一幅很寫實的畫,畫的就是這座城的盛世。”

人潮湧動,燈火輝煌,半妖就在這片斑斕的華彩中長久凝望著他。

“這幅畫裡有你也有我。”

他說。

“這樣子才當得起盛世的名頭嘛。”

隨著人潮,他們已經來到了江邊。鴨川亙古流淌,往來船隻晴彩輝煌,雖少了那艘巨大的蜜桔船,卻也足夠熱鬧喜悅。隨風傳來遊女的歌聲和管絃,普通的人家也能乘著小船帶家人在江上遊玩,岸邊飄著各種食物的香。

半妖跳到一艘空船上,向土御門伊月伸出手,他們將船擺到江心。

天公作美,今夜無風,江面平滑如琉璃之鏡,倒映夜空星河璀璨,人間燈火跳蕩其間,隨水紋流轉成絲絲縷縷的金色和彩色。漿聲響著響著,土御門伊月咬了一口蘋果糖,坐在船頭看那些燈火。

“……什麼時候走?”

“天明時分吧,結束這個故事,現實中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土御門伊月伸手撥了兩下水,一些翅上有金箔的紙蝴蝶在他身邊翩飛。他本以為至少會聽到一兩句惋惜的話,沒想到奴良鯉伴什麼都沒說。

“這幅畫外面,我們也依然是在一起的,對不對?”

半妖笑道,“那我就不擔心了,此間種種,實在是美不勝收的一場大夢。我不知道外界究竟如何,但是伊月,我唯獨相信你。”

他向土御門伊月伸出尾指。

“來約定吧,伊月。”

“就算離開此處之夢,我們也仍舊會長久的相守在一起。”

土御門伊月眸光微動,他知道眼前的鯉伴是沒有畫卷之外的記憶的。鯉伴的記憶停留在這個奴良組盛極的江戶時代,從未有過穿越時空的一期一會,然而隔著萬千人海,鯉伴卻仍然準確的找到了他。

在外界的現實中,他們之間仍舊相隔世界與時間。

但……那又有什麼呢?

他也伸出尾指,勾住了半妖的手指,金與七彩的燈火水色中,這一幕似曾相識。湧動的流水彷彿變成了廣場上的噴泉,遊女的管絃成了輕柔的音樂,人聲喧嚷,卻彷彿被隔離在他們兩人的世界之外,只投下熱鬧的喜樂的影子。

他會贏的。

花火在他們頭頂驟然綻開,岸上的人群發出一陣一陣的驚呼,划著船的人們也紛紛停船欣賞。下墜的斑斕的光之雨中,土御門伊月身體前傾,正好半妖也是如此,彼此前額相抵。

他聽到半妖輕聲說道——

“伊月,約好了。”

慶典持續了一整晚,薄薄曙色籠罩江面之時,遊人漸漸散去。土御門伊月從小船上站起來,望著江面上緩緩旋開的那抹神光。

【最後逝去。】

歸返神國。

舅舅已經為他安排好了在這幅畫中的結局,唯有沿這條道路走出去,他和鯉伴才能真正脫離這幅畫,這便是故事的結局。

他深吸一口氣,正欲向前,垂在身邊的手突然被牽了牽。

然而等他回過頭,半妖已經抿了抿唇,緩緩放開了他的手。

“我們馬上就會再見面,對不對?”

奴良鯉伴望著他,金色的妖瞳一瞬不眨,似在確認。

“嗯,鯉伴,一會兒見。”

奴良鯉伴笑了,手抄在袖中,目送陰陽師從船頭上躍起,飛舞的紙蝴蝶鋪就一條長長的道路。陰陽師平平穩穩落在這條道路上,回了一下頭,然後轉身向前走去。

蒸騰在江面上的白霧將他籠罩,最後那些水聲也漸漸模糊。他再回頭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半妖的影子,但土御門伊月知道,只要自己能成功出去,鯉伴也會跟著一起的。他心中十分安定,慢慢行來,眼裡微微染著笑意。

雖說被拉入畫卷是出於那個晴明的謀算,但是土御門伊月也不得不說這是一次愉快的經歷。他彌補了過往的遺憾,見到了江戶時代的鯉伴,共賞了鯉伴治下的輝煌花火……老實說還真的很開心。

那個晴明真是一個好人。

紙蝴蝶早就不再鋪路,而是在他周圍飛舞著。飛動的金箔與純白之色中,突然混進了一點瑰麗的豔色,花雨紛紛揚揚撲面而來,那股甜蜜的香氣遠比櫻花濃重。

是桃花。

一樹桃花紮根嶙峋怪石之上,竟穩穩屹立,桃花深紅淺紅,簇擁睡在樹上的仙人。仙人白衣散發,玉帶當風,瀟灑眠於樹上,宛如正做著一個桃林千頃的長夢。

聞聽腳步,仙人緩緩抬眸,三千世界一瞬掠過眼底。

“等了這許久,你是第二個走出我長卷的人。”

他側頭閉目,似在感知什麼。

“哪裡來的狂徒,竟在我的畫卷上肆意塗改?”

土御門伊月必須說話了,因為玉藻前也曾經在畫上落筆,他得把舅舅摘出來。

他向仙人深深欠身,語氣極為歉意。

“十分抱歉,全是因為我的緣故。”

“……哦?”

“有人想用畫卷留我,我的親人想救我,汙了您的畫,實在抱歉。”

他說得誠懇真切,仙人微蹙的眉峰於是緩緩鬆開。

“既不是你先落筆,責任自然落不到你頭上。”

他從花樹上翩然落下,散漫的微微笑著。

“除開那些,你既然走出了畫,我便會給你獎勵。”

四面頓時有長卷漫卷,就連天頂上也錯落鋪滿,這些快速變幻的長畫猶如江河奔流,人世間一幕幕歷歷湧現。土御門伊月仰起頭看天頂上的畫,那是富甲天下的畫面,一應財富應有盡有;身側快速劃過的則是名士之卷,名滿天下,風光無限……

還有更多的更多的畫,統統演繹著輝煌不可一世的人生,而仙人就在這些流淌的長卷面前笑問他。

“這是我織的千般夢,作為獎勵,你想入哪一個?”

“……夢?”

“真可成夢,夢可成真,你又怎知自己所處的世界不是一場大夢?”

土御門伊月聽完,突然笑了。仙人被他笑得有些困惑,於是問道。

“為什麼會笑?”

“只是想到,曾經也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是他最初在庭院醒來時,還未融合,面對遊戲突然成真,玉藻前曾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是誰?”

“為了營救我,不小心在您畫卷上畫了幾筆的人。”

仙人愣了愣,緊接著大笑起來。

居然如此巧妙地為親人開脫……

“邊衝這份心有靈犀,我自然不會計較。”他承諾道,“你來挑選吧,無論怎樣的夢都可以給你。”

經過剛才的事,土御門伊月的膽子又稍微大了一點。他意識到眼前的仙人是位爽朗隨性的人,所以他照實說,應該也……不會惹對方生氣?

“其實我十分驚訝,您居然還在畫卷之中。”他還是沒有急著挑選,而是笑著說道,“都說您留下這幅長卷,便翩然遠去,世間再無仙蹤。我初時聽聞關於您的這個故事,還深深感到惋惜。”

“這裡是我家。”仙人果然沒有催他,無聊的睡了這麼多年,有人聊聊也不錯。他飄然而起,重新落在了桃樹上,拍拍身邊的枝幹。

“來坐。”

土御門伊月:“……我不會爬樹。”

“你真麻煩……桃桃彎個腰。”

仙人輕輕地“嘖”了一聲,拍拍桃樹。桃樹顫了顫,竟彎下身,方便土御門伊月爬到樹枝上。土御門伊月從善如流的爬上去,然後沉默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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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聊點什麼嗎?”仙人終於憋不住了。

“???”

“聊點什麼啊。”

“不是您邀請我……我還以為您打算聊點什麼……”

“我要是會聊天,就不會常年在這裡睡覺了。”

“……”

土御門伊月看著旁邊木著一張臉的仙人,感到匪夷所思。

不是……這莫非是個死宅家裡蹲?不會社交還振振有詞的,指望別人開啟話題跟他聊。

土御門伊月感到心很累,好在他的社交能力姑且不錯,想了想,就有話題了。

“我身邊也有名叫‘桃桃’的妖怪。”

“桃花的精怪?”

“嗯,很可愛。最近還跟人合作釀酒,還有一些香膏,賣得很好。”

他家跟植物沾邊的崽崽多數都有自己的副業,跟阿酒聯動一下推出個什麼酒啦,賣個精油香水啦,總之也挺賺錢。平常做做保養打打換裝遊戲,幾乎是不用土御門伊月出錢的。

“……遊戲?”

“也可以說是一種夢吧……”土御門伊月考慮到眼前是個不太瞭解外界的家裡蹲,特意用了對方能懂的措辭,“還有小說,一些戲曲之類的,人類會在自己的大夢裡擁有許多小夢。”

“這也正是我想跟您說的事情。”土御門伊月側過頭,笑道,“我也有已經編織好了的自己的夢,夢裡有我所重視的人,想要銘記的事,還有就是這樣的一個個小夢,我覺得很滿足。”

“感謝您願意賜我美夢的心意,但是……我果然還是無法放棄自己的夢。”

隨著他話語落下,僅有一棵孤零零桃樹的純白空間裡,銀藍的月色籠罩而下。典雅清寂的庭院一點點露出全貌,小橋下流水裡鯉魚遊動,石子路和矮柵欄蜿蜒,盛開的花逼近了走廊,簷下風鈴叮叮,櫻花堆疊如輕雲……

他的夢就是與式神們共築的這座庭院,雖然此時只是鏡花水月樣的投影,並無式神出沒,但只要閉上眼,土御門伊月就能想象出他的崽崽們在庭院中笑鬧的情景。

“這就是……我的夢……”

他輕聲說道:

“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仙人望著這間幽雅美麗的庭院,他能看出這個夢的美,也能看出這個夢在土御門伊月心中的重量,於是輕聲嘆息。

“很美的夢,世間少有的美麗。”

“介意帶我到處看看嗎?”

他們共遊了庭院和町中,町中夜色深沉,若是以往定然有百鬼夜行的盛況,可惜此間無人,土御門伊月和仙人於是一起看著河對岸模糊的燈火。

“哪裡是什麼地方?”

“是夢之外的夢,不屬於我,卻與我的夢息息相關。”

河那邊是妖怪的集市,有蟾蜍的錢莊,貓掌櫃的食肆,阿酒和狐狸先生的店鋪,還有各地往來購物的妖怪們。巨大的金色鳥居之下,一切太平和樂,無疑是一場令人想沉醉不醒的美夢。

仙人歎服了。

“可這樣一來,我這裡就沒什麼能送出手了。”

“您肯不計前嫌,原諒我的親人在畫卷上書寫,就已經是恩賜。”土御門伊月笑道,“接下來您有什麼計劃嗎?等我從畫裡出去,無論您想回到神社繼續接受供奉,還是換一個地方繼續沉入夢中,我都能幫忙。”

仙人沉吟一下。

“就由你將醉夢長卷帶走吧。”

“……欸?”

“世間不乏貪婪之輩,我只想要一處長久的棲身之地罷了……”仙人撫著桃樹的枝幹,淡淡笑道。

“和我的桃花一起。”

這倒不難達成,土御門伊月自己就有神社,只不過是尋一處地方供奉起來而已。仙靈之畫在他的庭院裡,帶來的好處反倒會更多些。

“我明白了。”

仙人再次笑了,庭院的夢境消失,蒼白之中的一樹桃花再度出現。仙人向土御門伊月伸出手,那手上原本空無一物,緩緩伸出的過程中,突然多了一枝燦爛的桃花。

“你的夢很美,可千萬不要忘記了。”

土御門伊月收下桃花,花朵在他襟懷前燦爛盛開著。他向仙人深深一禮,轉身,一步步離開了這片蒼白而絢麗的空間。

處在畫卷和現實的交界,他又回了一次頭,仙人與桃花正在長久的凝望他。

他於是揚聲道:

“您的夢也十分美麗!”

【您的夢也十分美麗!】

還有誰對他這樣說過來著?那是上一個走出長卷的人,持有桃源之夢的少女。她以桃花千頃邀請仙人去往她的家鄉——避世的桃花源——仙人欣然應允。

可惜光陰無情,凡人終死,伊人已去,桃花依舊。

土御門伊月不過發自內心的讚美,模糊的,仙人好像笑了,桃花也簌簌而動。

他不再猶豫,抬腳離開了這片空間。

源氏兵圍御門院!

長久的試探和相互拉鋸之後,終於藉著一次突襲的□□,這場大戰徹徹底底拉開了序幕。在御門院最後一個也是最牢固的一個據點前,源義衡看了一眼酒吞童子,紅發鬼王意外地沉得住氣,就算見到那個御門院晴明露面,也沒有頭腦發熱的衝上去。

“陰陽師不在,本大爺真是連架都懶得打。”酒吞童子掏了掏耳朵,神情散漫,其他式神也基本上是這樣。源義衡嘴角抽動,告誡自己無數次要心平氣和,跟這些傢伙生氣,最後被氣死的一定是他。

“按照玉藻前的說法,伊月馬上就能從畫卷中出來,你們稍安勿躁。”

式神們挖耳朵的挖耳朵,看天的看天,毫無鬥志。

源義衡:……

鬼切還算是接受過源氏的教育,能站著跟源義衡說話。

“我們兵圍御門院最後的據點,他們會不會對還在畫中的主人做出什麼有威脅的舉動來?”

源義衡再次絕望的發現,這一回所有式神倒是都抬頭看他了。

“相信他。”他儘量平靜地說道,“小混……伊月馬上就能從畫卷中掙脫出來,不然玉藻前不會這麼沉得住氣。”

這下式神們放心許多,玉藻前肯定會看顧陰陽師的。

他們所惦念的玉藻前正從容的正坐在御門院晴明身邊,這個位置只比御門院晴明低一些,顯示出這個晴明對母親的拉攏之心。畢竟在場的妖怪還有相當一部分隸屬羽衣狐麾下,這是他不能失去的資本。

“最後的決戰即將到來。”他對下方的手下們說道,聲音隆隆在廳中迴盪。

“我方必然取得勝利!”

他說道,而身邊的大妖輕輕以袖掩口,眼眸彎彎,似在為自己的孩子驕傲。然而那低垂眼睫之下,其實潛藏著無盡的嘲諷。

一名御門院家的陰陽師匆匆而來,送來最新的急迫戰報。御門院晴明於是不再猶豫,起身,將醉夢長卷拿在自己手裡。

不愧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這畫居然也困不住他,可惜也僅止於此。

他登上高高的塔樓,俯瞰下方的人類和妖怪,花開院、奴良組、還有源氏……

男人冰冷的笑了,舉起那幅長卷,他下方就是躁動的漆黑式神的潮水。

“本以為失去大將,這幾日就能將你們拿下,沒想到你們苟延殘喘的本事還不小。”

“那也無妨,我會賜給你們……新的絕望。”

黑色式神們嘶叫,男人一鬆手,畫卷向下墜落。

可惜了,這件寶物他本是很喜歡的,現在卻要作為另一個自己的棺材。如果一切按照他所想,他本來打算留另一個自己一命,永遠封印在畫裡消磨靈力罷了。

可惜。

“伊月!”源義衡上前一步,可他越不過黑色潮水,只能跟其他人一起 眼睜睜看著那捲畫向下墜落。土御門伊月的式神幾乎都要衝出去了,不過茨木童子眼尖,一把扯住酒吞。

“吾友!”

酒吞停下了,白藏主也停下了,因為一條雪白的狐尾已經猛地將那卷畫纏住拉回去,裹進重重尾巴之間保護起來。下一秒,一聲刀鳴猶如冰晶碎裂,令人想起隆冬時分的霜雪。

——名刀雪走穿透了男人的胸膛,他不可思議的緩慢回頭,嘴角溢位血。

“母……親……”

九尾的妖狐淡淡而笑,握緊刀柄的手微微加力,刃上冰晶豎起。

“我可沒有你這樣的不孝子。”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久不見鴨!超級想你們

石上桃花是天-朝的一個典故,傳說有位名叫安期生的仙人醉後潑墨石上,於是開出桃花爛漫,清朝學者朱緒還為此作過詩:

墨痕乘醉灑桃花,石上斑紋燦若霞。

個人很喜歡仙人伴桃花的意境,所以在這裡夾帶一下下哎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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