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琴聲戛然而止，只剩下了周成話語的餘音迴盪在大廳裡。統帥走向自己化作的步伐停了下來，大廳的門緩緩開啟，其他人快步向外走去。周成能明顯感覺到，他們掃向自己目光中的難以置信和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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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中很快就只剩下了上下晴雯和統帥三個人。晴雯的臉上浮現著少見的焦慮，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了看周成又看了看統帥的背影，幾次想說話又沒有說出口。
“周教授，雖然經歷了649年的冷凍，但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您感覺自己昨天才從戰火中走出來，我能理解您的感受。但事實上，這裡和您過去生活的時代已經相差了六個半世紀。”統帥依舊看著自己的畫作沒有回頭。
積壓在胸中的問題說出之後，周成的情緒反而平復了下來，他淡淡地說道：
“不可否認的是，那個在六個半世紀前把人類文明擋在懸崖邊上的裸奇點威懾依然還在。”
“裸奇點威懾裝置最終會成為歷史的，這一點所有文明都深信不疑。分子工業革命不是我們的盡頭，物理學框架讓我們確信，在我們的有生之年原子工業革命就會到來。
到時候永恆之城將更加富饒，人類的壽命也會再次躍升，而我們和類人以及雨人文明之間已經很小的科技和能力差距也將被徹底抹平。那時候，裸奇點威懾將會推出歷史舞臺，但這不會影響您永恆的榮譽。”
周成苦笑了一聲：
“呵呵，您覺得我在乎的是榮譽嗎？在生存面前，那什麼都不是。好歹您還知道我們現在和他們之間仍然有科技和能力上的差距，那憑什麼他們就會等著我們追上他們呢？”
統帥依然揹著身，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中已沒有了之前的熱情：
“您說出這樣的話並不令我感到奇怪，你的擔憂我也能理解。我也很樂意消除您的顧慮，現在的月球是整個太陽系中戒備最嚴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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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造物或者人造高能射線，試圖靠近到月球15萬公裡範圍以內的。還有地球上出現戰爭跡象都會被判定為最高威脅，宇宙監察者機制將在0.001秒之內誘發。
您是物理學家，我也是。我想我們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實際上類人最近四個世紀以來的航天工程，做得更多的是消除各種誤判的可能，而不是怎麼破壞它，因為他們也很清楚，那是做不到的。”
“既然您也是物理學家，您應該知道，穿越時空的方法可不只空間飛行一種。”周成爭辯道。
統帥輕笑了幾聲：
“呵呵呵，我想您是指蟲洞吧。當然了，您應該很清楚開啟蟲洞的閾值能量。在中微子檢測儀遍佈的太陽系中，他們是無法大量製備反物質用作能量儲備的。實際上太陽系也不允許出現反物質和製造它的對撞機出現，那也是最高威脅的一種。
而要在僅僅離我們一個天文單位的太陽表面佈設戴森球裝置和蟲洞發生器而不被發現，除非全人類的眼睛都瞎了。”
周成一時竟無法反駁，沉默了片刻，低沉地說道：
“我見識過他們的兇殘，他們不可能甘心等著我們和他們平起平坐，更不可能像寵物一樣乖巧地陪伴著我們成長。”
統帥轉過了身來，淺笑中帶著一絲不屑：
“就像我無法想象你經歷過的事情一樣，你也無法想象這六個半世紀我們經歷的，他們已經和你認識的時候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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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人自從幫助我們完成工業基礎重建之後就再沒有離開過塔里木湖的湖心，他們依舊在緩慢地繁殖。或許原子革命才能幫助他們，在此之前他們離不開雨霧。”
“那類人呢？他們是因為自己的時空被封閉才舉全文明之力入侵我們的，現在他們的處境和在自己的時空裡有什麼區別？他們付出了整個文明的代價就為了現在這樣的局面嗎？”周成追問道。
統帥輕蔑的笑著搖頭：
“當然有區別，在這裡他們依然擁有整片星空。在我們完成原子革命之後，他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而我們也不再擔心他們會與我們刀兵相見。但我認為，他們是不會願意離開我們的。”
“為什麼？”周成不解地問道。
“周教授，你不要固執地認為現在他們就是在受罪，你應該去他們的城區走走。去看看他們對人類文化和藝術的崇拜和虔誠。這是他們天生所不具備的能力，也是我們手中最好的武器。”統帥自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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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冷笑道：
“呵呵，藝術和文化！在他們屠殺我們的同胞時，為什麼沒有看到我們的文化和藝術拯救我們？”
統帥淡淡搖頭：
“周教授，在你生活的時代，人類之間的自相殘殺不依然還大規模地存在嗎？你再看看現在這個世界，人們想象不到，也不願意接受曾經有過那樣的蠻荒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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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文明發展已經進入了嶄新的時代。或許這樣的局面才是智慧生命在宇宙中最理想的存在方式。”
周成頻頻搖頭：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沒辦法接受在這個時代面對曾經想要滅絕人類的敵人，我們的族人手中竟然連一塊刀片都沒有。”
統帥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旁邊的晴雯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你肯定認為我是一個宋徽宗那樣只知道沉溺於藝術的昏庸統治者，我可以原諒你對藝術的無知。但你不能因此對這個偉大的時代感到絕望，這樣是愚蠢的。”
統帥從禮服的上衣兜裡拿出一支鋼筆，他按動了一下鋼筆頭，整個筆身立刻閃爍起了紅色的光芒，他接著說道：
“這是哨兵系統，透過量子糾纏通訊與水晶哨塔上的定向重核炸彈相連。如果我再按一次，類人的城市將變成一片廢墟，而他們會在幾萬度的等離子火焰焚燒他們的城市之前啟動地心起搏器。
在我擔任統帥的這兩百多年間，這支鋼筆從來沒有離開我的身邊，我也做好了隨時按動他的準備。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人類也不是。我們手中當然有刀子，還不止一把。”
等紅色的燈光熄滅以後，統帥將鋼筆交給了周成：
“周教授，您是一個值得所有人敬仰的人，您的偉大值得三個文明永恆銘記。但我不能讓您在過去的仇恨中迷失了自我，因而錯失了這個偉大的時代。這將是我的失職，也是黃金時代不可抹去的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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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帥遞上鋼筆的動作暫定在了半空中，他嚴肅地看著周成的眼睛繼續說道：
“這樣的裝置一共製造了有兩個，我現在就給你一個。但你要記住，你手握的是三個文明的命運，這樣也許會讓您更容易理解我們的時代。”
周成接過鋼筆，心中對統帥的芥蒂也有所放鬆。
“謝謝您的信任，我剛才情緒有些激動。對您有誤會的地方，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統帥臉上又恢復了莊重而正式的笑容，他擺了擺手：
“讓晴雯帶著你去任何你覺得可疑，可能出現漏洞的地方，用您最刁鑽的專業眼光去檢查吧。我知道對於您來說，無論什麼解釋都很難化慘痛的歷史在您心中留下的疤痕，唯有您自己才能說服自己。
當您決定要和這個世界、要和自己和解之後，答應我去嘗試一下藝術，你一定不會後悔的，您會在永恆的時光中找到屬於你自己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