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在被月光塗成淡淡銀灰色的雲層裡穿行著。周成把頭側向窗外，他的手有意無意地在衣服上摩挲著，將那些粘在其上的葉子和花瓣一片片地撕掉。
可能是因為兩日未眠的疲憊，也可能是因為心中沉甸甸的哀傷。他雙目低垂，任憑一鉤新月天如水的悽美畫卷在眼前鋪開，卻無法將此景收入眼底。
他眼中盡是往昔的美好時光如飛速掠過的電影膠片一般藉著幽亮的月光一幕幕地投影在腦海中。不知過了多久，早已沉重不堪的眼簾緩緩合上，一行清淚無聲地劃過臉頰。
當周成從明知是幻夢卻依然眷戀的一枕黃粱中醒來時，驚訝地發現自己躺在住處的床上。抓耳撓腮的想了一陣才反應過來，自己昨晚在返航的路途中就睡著了。就在他盡力回想晴雯是怎麼把自己弄到屋裡的時候，AI管家充滿活力的聲音響了起來。
“周成先生，上午好。我猜您肯定想來一份精緻可口的早餐來開始您精彩的一天！”隨後一幅顯示著各種讓人饞涎欲滴食物的全息投影出現在了眼前。
周成苦笑了一聲，想起了自己身在未來。晴雯找幾個輔助機器人把自己抬上屋頂都是小菜一碟，更別說把他弄進屋裡了。
洗漱過後，周成的精神恢復了不少。他在客廳一邊吃著早飯，一邊在全息投影上翻找著。過了好一陣，碗中的食物都已經冷了，他還是一無所獲。
周成發現一個令他費解的現象，無所不能的物聯網上，能找到他需要的一切東西。卻幾乎找不到關於六個半世紀之前歷史的隻言片語。而唯一能找到的那份文明英雄紀念公墓的名單上，確實沒有曹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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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百思難解之時，周成的手環微微震動了一下，全息投影上出現了一條未讀資訊。他點開那條資訊，晴雯的影像出現在了身前。她還是那般令人動容的秀麗端莊：
“周老師，昨晚到達的時候我看你睡得很沉，就沒有叫醒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哦。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助，或者想我陪你去做的事情，一定不要忘了我哦，我們可是朋友。”
看著投影上晴雯依然帶著燦爛的笑容看著自己，周成伸出手指就要按下回撥鍵的時候，忽然停住了動作。他起身穿過層層疊疊的全息影像來到窗邊，看著每日依舊的燦爛陽光灑在花園中，喃喃自語：
“老曹，要是你在的話，一定能想到辦法。”
說完之後，自己頗有幾分悔意地長嘆了一口氣。老友曾經是個聞名全國的刑偵高手，兩人朝夕相處，卻沒有想過去學得一招半式。就在往昔的林林總總又浮現眼前之時，他突然有了想法，於是立刻抓起外衣推門而去。
周成大步流星地來到離他住處不遠的清北大學，藉著路牌和手環的智慧導航找到了歷史系的所在。
當他看到掩映在鮮花與樹蔭中那座咖啡吧一般的玻璃房時，心中不免有些困惑，但門口的牌子上分明寫著歷史系三個字。
他推門而入，裡邊擺著幾張精緻的小圓桌和椅子，像個喝下午茶的茶餐吧，甚至連他有些牴觸的知識傳輸儀也沒有。周成苦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呵呵，看來我那物理系還不是現在大學裡最慘的學科。”
他在一張桌子前坐下，啟動了信息檢索的全息投影。畫面很簡潔，只需要操作時間軸就可以查閱對應年代的歷史資訊。
他把時間軸拖到649年前，眼前立刻出現了一幅宏大的畫面。那是太空炮臺正在攔截孢子群和碎冰帶的戰鬥，一枚枚電磁炮彈彷彿就從自己身邊掠過，遠處的孢子群四下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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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畫面的旁邊還有註釋性的文字，其內容極富感染力的講述著人類的英勇、指揮官的頑強、孢子群的殘暴。
隨著周成在時間軸上的微調，西部高原的冰川上，尋找扶搖基地的景象呈現在了面前。裡邊每一名戰士的姓名、形象和生平都能在註釋文字裡找到，其中就包括了褚羽晟。
看著文字敘述著褚羽晟入役前和服役前期的“輝煌往事”，原本有些悲傷的情緒漸漸舒緩，他略帶笑意地唸叨著：
“羽晟啊，當年老曹說收你為徒，你說被他抓還差不多。我以為你在開玩笑，結果你小子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啊...”
隨後又淺嘆了一口氣：
“那個時代人性的光輝真是可以驅散一切黑暗。”
然後，他看到了“螢火號”頂著絢麗的火衣從土星大氣層中魚躍而出，甩掉緊追不捨的孢子群。也看到了獨角鯨一般戰艦衝入原初黑洞，明亮的伽馬射線將晨昏線的指揮站燒成一團熔化的黑泥。
之後，他看到了白矮星被蟲洞吞噬，並壓縮成中子星之後出現在了晨昏線母恆星的日冕層。這裡的畫面刻畫得尤為細膩，視角甚至來到了晨昏線上的地面。
雖然不知道那些長得似人非人的生物就是晨昏線人的模樣，還是歷史書寫者的想象。但當它們看到天邊那顆殷紅的母恆星顏色迅速變淡，被拉成橢圓形時。
周成清楚地讀出了他們眼中莫大的恐懼和絕望，這不禁讓他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快感，那是最原始的對復仇的渴望和對仇恨的釋放。
當這歷史的每一刻以精緻的全息影像呈現在眼前時，一部蕩氣迴腸的人類史詩彷彿就在耳邊吟唱。周成雖然也深受震撼，但卻難以共情。
因為他非常清楚這些令人熱血沸騰的畫面背後是同胞的累累骸骨、是城市的殘垣斷壁，通往黎明曙光的道路上更是鮮血淋漓。而眼前這包裝華麗的史詩更像是一部頌揚英雄的讚歌，而對文明的傷痕卻只字未提。
周成又回頭一幀一幀地找尋，他找遍了整個危機時代。甚至找到了劉夢竹、吳凡、林天宇的資料，唯獨沒有找到關於曹銳的隻言片語，彷彿他在歷史中消失了一般。
他把整個危機時代和末日之戰的時間軸框了起來，對AI說道：
“搜尋關鍵人物——曹銳。”
“沒有找到匹配物件。”AI回答道。
周成又說道：
“我想知道史料的來源。”
“整個涅槃紀元地球文明經歷了巨大的變化，歷史進程的追述主要來自社會穩定後殘存資料的分析和倖存者的口述。整段歷史的回溯仍有空缺，還需要進一步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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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冷笑了一聲，自言自語道：
“回溯了六個多世紀，還是把曹銳給漏掉了。”
這時，全息投影的字幕上提到了夏繼剛的名字。周成冷哼了一聲，點了進去。夏繼剛的資料比他紀念碑上的完善許多，他一邊瀏覽著夏繼剛的資料一邊喃喃自語：
“老曹啊，你從奧陌陌預警，到危機時代，再到最後能完成威懾建立，挽救文明於水火都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你也救過我好幾次...”
說到這裡，周成不禁有些哽咽，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目光懶懶地看著字幕，繼續唸叨著：
“這中間隨便挑出一樣，不知道比這個從頭到尾都只想握住權力的夏繼剛強多少倍。到頭來你混得還不如夏院長、夏統帥，人家不僅進了文明紀念公墓，你看著歷史簡介還挺豐富...”
這時，字幕上的一段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涅槃時代結束之後，黃金時代的曙光剛剛升起，整片大地百廢待興。重建工作的開始充滿了艱難，夏繼剛在與雨人的協調中繼續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雨人、雨人...”周成摸著鼻尖唸叨著，忽然眼前一亮。
他關掉了投影，一邊按動著手環一邊快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