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循著聲音的方向轉目看去，只見落地窗前的暗影下，一張高背椅緩緩旋轉了過來。藉著窗外的微光，雖然只能看清軍帽下臉部輪廓的剪影和肩頭閃爍著光輝的徽章，而周成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帽簷之下犀利目光的掃視。
“哦，不用了，我就是看看。”周成一邊說著，一邊想要把寶石放回水池中。
“我是太空軍元帥，代表月球和太空軍歡迎你的到來。他們不也給你發了一塊價值連城的獎章嗎？這個你就留下當做紀念吧。不過這東西在我們這兒只是稀少，卻沒有價值。”元帥說道。
周成遲疑了一陣，把寶石攥在了手中：
“謝謝您，元帥。那我就留下當紀念吧，反正現在也沒有貨幣的概念，價值無法衡量了。”
元帥坐在暗影中一動不動，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在地球上也許是的，但是在這兒。它不能被製造成裝甲或者武器，也不能成為能量核心，這才是他沒有價值的原因。”
周成心頭微微一震，元帥的話雖然冷漠但卻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危機感與安全感，他試探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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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過來的路上看到月球相比我那個時代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們還在完善防禦體系嗎？”
元帥微微動了一下：
“我現在還不能和你談這個，也許以後我們有大把的時間共同探討這顆古老的衛星，但不是現在。另外，我聽說你在追查一件事情，並且遇到了些麻煩。”
周成心頭一顫，警覺地問道：
“你們在監視我？”
元帥的語調還是那般不緊不慢：
“那就看你怎麼定義監視這個詞了。在649年前，你因為啟動裸奇點威懾而受到了遠超致命劑量的電離輻射。我們當時的科技水平對你的傷情無能為力，最後我們接受了雨人的提議，由天梭將你送到L2點先行封凍起來。
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就一直用我們最嚴密的手段監控著你和周圍大面積的空域。為了讓你的康復不出現任何意外情況，我們一直等到自己的技術完全成熟了才開始對你的治療。這也是為什麼你會在六個半世紀之後才甦醒的原因。”
“人類已經渡過了難關，我覺得你們沒有必要在我身上耗費這麼大精力和資源。”周成自嘲一般地說道，他又想起了妻子。
“當然有必要，你的智慧和勇氣讓人類文明得以延續至今。你當然值得我們傾盡全力去拯救和保護。”元帥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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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監視我在地球上的一舉一動也是為了保護我？”周成問道。
元帥微微擺頭：
“太空軍肩負著守衛裸奇點威懾的重任，這不僅是隨時準備按下那顆按鈕那麼簡單，我們還得知道該在什麼時候按下。
因此，我們有一套完全獨立於地球之外的監控體系。這讓我們要瞭解您在地球上的行蹤是很容易的，但這並不是在監視你。”
周成能夠理解元帥的意思，但心中還是有一絲淺淺的不悅：
“那您認為什麼才算監視呢？”
元帥意味深長地說道：
“在這現在這個時代，我無法定義監視的含義。但我知道的是，如果當你知道有人在監視你的時候，那就不再是監視了。”
周成察覺出了元帥話裡潛藏著的冰冷，他幾乎已經說中了自己似是而非的處境，但又不敢肯定：
“既然如此，那我甦醒之後您為什麼不接我到月球，而是讓我去了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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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淡淡地笑了一聲：
“相信你甦醒後的這兩個多月裡已經見識過了地球如今的面貌，那裡美得就像一座真正的天堂。這是由你開創的紀元，你有權力也必須瞭解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後，再決定應該留在哪兒。”
“那如果我現在就決定要留在月球上呢？”周成爭辯道。
元帥帽簷的剪影微微晃動，說道：
“這可不是一個隨意的決定，那意味著你在很長，甚至一生的時間都不能再回到地球居住。你見過我們士兵們的模樣了，他們因為長年在月球環境下生活和工作，身體結構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地球環境已經不再適合它們長期生存，而這裡的生活方式與地球上也有著非常巨大的差異。選擇在月球上生活是一個永久而莊重的決定，我並不認為你已經完全做好了準備。我們肩負的責任也要求我們必須仔細地甄別每一位願意留下來的人是否合格。”
周成覺得後背有些發涼，元帥的話精確地說中了他對地球黃金時代的感嘆和彷徨。
“我知道地球上建立威懾塔的行動失敗之後，地球和月球的聯絡就逐漸中斷了。我查閱過事後的調查資料，想要私自觸發裸奇點威懾的那個人就是來自月球的極端壓制派。是這件事讓您堅定了現在這樣的態度嗎？”周成試探著問道。
元帥嘆息了一聲，說道：
“壓制派？我並不清楚這個名詞的含義。而所謂的真相其實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我們看到的是地球對於過度威懾的反對和美好生活的嚮往。
在當時，我們內部也發生了很激烈的爭論。最後，上一任元帥和大部分太空軍成員並沒有忘記自己還肩負著那份從你那兒傳遞下來的使命。對於這份唯一的威懾，我們別無他法，只能選擇最謹慎的方式來守護。”
周成被元帥和天空軍無私的奉獻精神所深深打動，他問出了自己內心糾結的那個問題：
“也就是說，你們也認為威脅並沒有解除，懸在人類文明頭頂上的屠刀依然還在，對嗎？”
元帥沉寂了好一會才說道：
“這並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決斷，如果我們能夠完全確認類人或者雨人現在的種種行為是為了將來一個針對人類的計劃，那麼我會毫不猶豫地立即啟動裸奇點威懾裝置。因為我非常清楚在他們準備好了以後，人類將是多麼地不堪一擊。
但如果，現在的一切繼續這樣發展下去呢？原子工業革命會在幾百年後如期而至，人類會真正掌握和類人相對等的科學技術。
三個文明可以和平地開發太陽系並且共同踏上星辰征途，甚至找到孤立於宇宙之外的永恆呢？我們不能因為猜測就毀掉了原本美好的未來。”
周成大受震撼，他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手中握著的那顆寶石。一絲冰冷的痛感從指尖傳來。可能是握得太緊，他的手指被寶石鋒利的稜角劃過了一個小口子，但他仍捨不得就這樣將它扔掉。
“我們並非天生鋼鐵意志，我們也渴望有一天能安心地走入永恆之城。但我們得確定那是真正的永恆，在此之前我們都只能小心翼翼地保衛著唯一的威懾裝置，並且竭盡所能地為文明的延續拓展空間。”
元帥說完之後站起了身來，雖然依舊只能看見一道黑色的剪影。但周成這時才驚訝地發現，他的身形並不如其他天空軍戰士一般修長高挑，反而和自己很像。他手裡拿著個文件袋一般的東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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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今天的正事吧。末日之戰後十五年，我們就恢復了和地球的聯絡，並常有往來。那一代的太空軍指揮官們很清楚你的老朋友曹銳的事蹟和能力，在聽說他被列入逃犯名單並且追捕之後也大為震驚。
但受限於當時太空軍的能力和複雜的環境等多種因素，我們並沒有在曹銳活著的時候見到他。指揮官想盡辦法拿到了他的卷宗資料之後，發現內容已經殘缺不齊。往昔已經無法追查，但你有朝一日會甦醒。
你和曹銳是摯交，並且完全瞭解他。你不會甘心老友如此蹊蹺地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你最近的表現也印證了我們的預測。這也是我現在見你的原因，也許你能從僅存的線索中找到真相，那時候你再決定要留在月球還是地球吧。”
說完，元帥手中拿著文件袋緩步向周成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