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孟嘗君退出去的背影, 魏楚不免有些感嘆。
曾經的孟嘗君田文, 大名鼎鼎的薛公,如今卻落得一副鬼模鬼樣, 眼神如同喪屍傀儡, 看著叫人心底發麻。
權力真的會將人變成魔鬼。
“心不明, 志不定, 則為權所累。”
魏楚轉身,白起抱著劍安然站在他身後, 蘇秦拿著一樽酒走過來,即便面容慘白如紙,卻依舊掩不住一身風華氣度。
“若照丞相大人這麼說, 所有身居高位之人,都會被權累及,落得他那般下場?”
“自然不是。”蘇秦笑著搖搖頭,像個循循善誘的老師,為他細細解惑,“有的人手握大權是為了站在所有人頂端,有的人追逐權力是為了心中大志。”
“若無大志,僅僅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慾, 不但成不了大事, 還會被權力反噬, 薛公便是例子。”
魏楚隨口問一句,“那不知丞相大人是為私慾還是為志向?”
蘇秦仰頭喝下一樽酒,看著孟嘗君蹣跚走出殿外的身影, 輕聲如呢喃,“我是為了私慾。”
“什麼?”魏楚沒聽清。
蘇秦卻不再重複,倒笑著反問白起,“說來在下倒十分好奇,閣下現下已位高權重,乃當世之英雄,只是盛名累極親眷,恐淪為把柄,任由他人主宰威脅,此困何解?”
“此困並不難解。”
“哦?”蘇秦含笑,似乎白起在誇下海口。
有愛之人,便有弱點,有弱點,便成把柄。
想要從王權之上那人手中奪回把柄,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中艱險困難,豈是一句不難解,可概括的。
“這盛名,不要也罷。”
蘇秦唇邊笑意凝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白起。
白起目光清澈,絲毫不見半點猶疑。
半晌,才感嘆出聲,“蘇秦佩服。”
“不敢當。”白起看向魏楚的目光溫柔,幾乎快將人溺斃在裡面。
亂世之中,誰不想爭個聞名天下,便是前世的自己,亦是如此,若是提早放手,也不會落得那般狼狽下場,更不會累及魏楚,只是他比別人幸運,老天多給了他一次機會,能夠重新來過。
自他重生那日起,在他心中,什麼都沒有魏楚重要。
一點一滴,步步為營,只為與他安穩相守這一生。
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來世。
這一世,他早早便說過,“天下地上,唯魏楚一人而已。”
蘇秦看了一眼因幾杯清酒而臉頰有些泛紅的魏楚,陡然生出一股羨慕。
何其有幸,能得一人相伴。
他頭一次真心實意的說話,“此計一旦佈局,必將千難萬險,我這徒兒心軟意活,若遇私情便遊移不定,還望閣下不管如何收局,但求護我徒兒性命周全。”
白起卻搖頭,“我們說了,同生共死。”
魏楚不是很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但聽到白起的話,立刻堅定接話道,“對,我們是要同生共死的。”
蘇秦微訝,半晌搖頭失笑,“罷了,是我障了。蘇秦在此望閣下珍重。”
白起頷首,“多謝。”
他倆像猜謎語似的說話,魏楚摸不著頭腦,“你們在說什麼?”
蘇秦卻沒回答他,轉身看向魏楚時又是一派淡然自若,“拜本相為師有何不好,為何楚兒總是不願叫為師一聲師父。”
魏楚咧咧嘴,瞳孔胡亂瞟,就當沒聽到。
蘇秦搖搖頭,“頑固不化。”
“天下有才學之人多如過江之鯽,魏楚不過有幸隨太子綽聽過一段時日丞相大人講學,怎能以學生自居,魏楚愚鈍,當不得丞相大人青眼。”
“楚兒此言差矣,本相相信自己的眼光。”
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魏楚撇嘴,管你怎麼說,反正我絕對跟你這個反dong分子不沾邊,能奈他何?
小樣,跟我鬥。
見他這幅樣子,蘇秦眼睛微眯,也不再強求,反正到最後,該拜的師還得拜。
“想必秦使除卻今日朝堂所言稱帝盟約之外,還有事想與我王共商罷?”
話題跳躍的太快,魏楚一下有些愣住,讓蘇秦佔了先風。
所幸他反應極快,亦笑答,“丞相大人好智慧,果然什麼都逃不過丞相大人的眼睛啊。”
“徒兒有事,為師自然關心,你且安下心,為師自會助你心想事成。”
自己還什麼都沒說,他如何就能助自己心想事成了?
魏楚有些疑惑,正要問,卻被白起按住手背,替他說話,“既如此,我等靜待丞相大人佳音。”
兩人相視一笑,眼中頗有深意。
魏楚有些不高興了。
這種邪教cp感!
蘇秦注意到魏楚眉頭微皺,關切道,“怎麼了?”
白起看向魏楚的眼神似水溫柔“天上地下,我只有楚兒一人。”
蘇秦,……
話題好像歪了?
魏楚臉頰微紅,含笑看了白起一眼,兩相對視,連空氣都是甜的。
蘇秦,……
有點想揍人。
“咳、”蘇秦咳嗽兩聲企圖把話題拉回來,“如此在下便先行離去了。”
“丞相大人請。”
目送蘇秦走遠後,魏楚才帶著白起趁著齊湣王更衣時尋了個機會走出大殿。
今日宮宴,外頭伺候的人不少,不說燈火通明,卻也四處都照的亮亮堂堂。
魏楚假借醒酒,揮退隨侍的宮人,與白起緩步走至側殿。
也不知孟嘗君使了什麼法子,側殿倒一個人都沒有,殿門口只有一盞昏黃燈籠,夜風捲起,燈籠隨風而倒,須臾,蠟燭熄滅,只剩嫋嫋青煙。
愈發顯得詭異。
魏楚二人對視一眼。
遠處嫌殿內悶出來胡亂走逛的李芙見兩人正推開側殿的大門,心中不安怕他二人出事,便大步趕來,喊了一聲,“舅……大人!”
結果就看見他親舅舅隨手關上了側殿的大門。
李芙,……
還是不是親舅舅了!
簡直可惡!
李芙鬱悶的飛身上了殿外一個大樹替他們把風,扳著手指頭計算等他舅舅八十歲的時候他多少歲,從而得出結論,等他舅舅八十歲的時候自己一定要向他舅舅報仇!
七十九歲都不行,因為有可能打不過!
必須八十歲!
而且自己還要站正月裡剃頭!
說不定就不用熬到八十歲了!
還有你們兩個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跑去人家側殿裡面到底幹什麼!
我真的一點都不會亂想。
“我好像聽見李芙的聲音了?”
殿內,魏楚看白起。
白起冷峻點頭,“恩,不管他。”
魏楚,……
親舅舅啊。
“使臣大人!”
魏楚嚇了一跳,只見孟嘗君蹣跚的從暗處跌跌撞撞跑了過來,溝壑叢生的臉映著月光顯得愈發恐怖。
他一把抓住魏楚的手臂,如喪屍惡鬼。
白起眸光一寒,揚起一腳將他踹出一仗。
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外頭樹上李芙嘖嘖,讓我說你們什麼好!還搞那麼大聲!這種事難道不是要低調嗎!
臉皮都被狗吃了?
簡直傷風敗俗!
孟嘗君一口氣幾乎快喘不上來,雙目暴凸,眼球血紅,許久才吐出一口血,攤倒在地上喘氣。
魏楚走過去蹲下,仔細打量如今的孟嘗君。
衣襟邊沾滿了穢物,頭髮蓬亂如雜草,顯然不知道剛才在哪裡發了狂。
簡直猶如街邊瘋人。
哪裡還有當年的氣度風華。
他嘆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瓶傷藥放在孟嘗君面前,“罷了,算是為這一腳補償。”
魏楚站起身拍拍衣服,打算與白起出門。
這樣的孟嘗君還能說出什麼正常的話來,根本已經瘋了。
見他二人要走,孟嘗君猛然回神,一把抱住魏楚的腳,急遽道,“別,別走,我有事,我有事!”
魏楚眉頭皺起來,卻不忍心踢開一個頭髮已經花白的老人,即便他曾經厭惡此人,即便他們曾是敵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
孟嘗君爬起來,撐著殿內圓柱喘著粗氣,發出如破敗的風箱一般嘶啞的喘氣聲,“使臣大人,你還不知道蘇秦的計策罷。”
“什麼計策。”
孟嘗君見魏楚聽他說話,忽而詭異的大笑起來,只是聲音太過嘶啞,連笑聲也變得可怖,“哈哈哈,你以為齊國就這麼容易跟你秦國結盟?天大的笑話!”
“可今日在朝堂上,齊王已經答應了兩國互盟之約。”魏楚與白起對視一眼,敲了敲圓柱,“只不過今日未見薛公入朝,薛公怕是還不知道。”
這顯然戳到了孟嘗君的痛腳,幾乎快要叫他跳起來。
“田地算個狗屁!”孟嘗君眼神輕蔑,“他懂什麼?他只會聽別人的,當初聽我的話,現在聽蘇秦的話,他的話,算作狗屁都不如,狗屁!”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從懷裡摸出一封書信,在魏楚眼前晃動,笑嘻嘻道,“看,這就是證據。”
魏楚皺眉,“這是什麼?”
“哈哈哈,你不知道吧?”孟嘗君晃悠著又絆倒在地,忽而捶地大笑,眼神詭異,“使臣大人啊,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太多太多了。”
“這封信。”孟嘗君將信舉起來,聲音如喪屍,“是蘇秦寫給趙國奉陽君李兌的。”
“趙國?”
他站起來,將信拍到魏楚身上,把住魏楚的肩膀。
他已經看不見魏楚了,他看不見任何東西,只看得見坐在他的丞相之位上對他嗤笑,忽而又見滿朝大臣向他吐口水,面帶不屑,在一晃,齊湣王舉著劍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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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殺了他們。
他要殺了他們。
“蘇秦假意與秦結盟,暗地寫信給奉陽君,許他陶邑,讓趙國出兵。”
“蘇秦要聯合列國,合縱伐秦!”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 我簡直努力的讓我自己都感動落淚 馬上要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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