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姿這話把自己和季向秋的關係撇得乾乾淨淨，祝希嵐若有所思地盯她瞧了片刻，莞爾一笑：“那就不打擾樊姐和家人聚餐了，咱們有空再聚。”
說完，祝希嵐踏上電梯離開，電梯門合上的剎那，她又把墨鏡戴了回去，嘴角的笑意盡失。
巴掌大的小臉戴上那麼大的墨鏡……樊姿覺得自己和這位審美大概不太一樣。不遠處等待的服務生見祝小姐離開便迎了過來，將她們帶入預訂的包廂。
落座後，江念一邊翻著選單一邊問：“剛才那個是《城下》的女一號吧？”
“嗯是她。”
“我記得她以前是個模特，被你籤來演戲，一炮而紅後被皇霖高價挖走了。”江念當真毫不客氣地點了兩盅佛跳牆，繼續說，“現在她徹底紅了，對你說變臉就變臉，嘖，白眼狼一個。”
樊姿沒什麼表情：“也不能這麼說，當時情況複雜，她走了也好，就是後來讓我有點寒心。但是娛樂圈不都這樣嗎，有價值就榨，沒價值就滾。哎……不過我一個專門研究壓榨藝人的經紀人，好像沒資格這麼說別人。”
江念笑了：“算了吧你，業內良心經紀人你都能排上前三名，還在這和我謙虛……”
兩姐妹邊扯皮邊點菜，等菜的工夫，江念清清嗓子，斟酌著話語問：“那個，鼕鼕，你能告訴我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了嗎？”
怕實話傷了她姐的心，樊姿沒提雨裡撿包被扔下那段，只說了兩個人吵架分手及其原因。江念聽了大致明白過來，嘆聲氣道：“這麼說的話你們關係上的裂縫確實難補，只要你做好決定，我盡力幫你。”
“工作上的事我自己能擺平，你放心吧。對了姐，我打算去電影學院進修……”樊姿話沒說完，手機響起來——是《城下》的製片人。
她接起電話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笑著道：“是我，周哥，好久不見了啊。”
電話另一邊的周製片道：“是啊，上次試鏡以後就沒見過你了，最近怎麼樣，手上資源多不多？”
“您也知道，資源這東西有多少都不算多。怎麼了，周哥您最近又在籌備新戲了？”
她話是這麼問，心裡卻已經有了數。
周製片拍完《城下》在圈內算得上炙手可熱，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最近要拍的是一部小說改編電影，現在應該已經完成了劇本部分。這部電影名為《凰城》，由一部五年前大火的穿越小說改編，投資不過四千萬，上映後票房卻直達十億。其中的參演人員紅了一多半，女一號獲得了金冠獎最佳女主角提名，女二直接捧走金冠獎最佳女配角的獎盃。
前世周製片也給自己打過這樣一通電話，那時她狀態不佳，最後並未談下角色試鏡。後來這電影爆紅，因為沒能為季向秋爭取到演出機會，樊姿還自責了好長一段時間。
現在，她倒是想為自己拿下其中一個角色。當然，女一女二必定輪不上她一個半路出家的經紀人，不過這部電影火的不止是主演，在後來的影評中，女主在宮中遇見的一位神秘女子也被人頻頻提起。
這個角色在影片中表演可塑性極強，個性強烈，只要能演繹得當，她既可以完美地表現自己又不會壓制女主戲份。如果樊姿能將這個角色拿下，她的演藝生涯將有一個不錯的起|點。
說實話，拍電影出道的演員並不多，這主要是因為演員初期名氣和實力都不夠。不過她在圈內待了五年，人脈和名氣都比一些新人演員強上許多，好好磨一磨演技，試鏡應該會有幾分勝算。
打定主意，她和周製片談得更加仔細起來，果不其然，對方這次找她就是為了《凰城》。說過電影大致情節後，周製片的意思是讓季向秋去參加女二號的試鏡，樊姿想了想，直截了當地說：“抱歉周哥，我很快就辭掉經紀人的工作了，手下藝人交接情況還不確定，這事兒我要是答應下來，實在是怕給您添麻煩。但是《凰城》確實是部好電影，我也捨不得這麼錯過它……實話和您說了吧，我辭職後想專心演戲，不知道周哥肯不肯賞個小角色的試鏡機會？我以前學過表演，底子還沒忘光。”
對面的周製片顯然是愣住了，好半天才說：“瞧你這話說的，大家早就覺得你當明星比當經紀人強多了。我這裡確實有個適合新人演員的角色，但是這角色太小，戲份只有十幾場，有點拿不出手。”話裡絲毫沒提季向秋的安排。
“怎麼會，我一個新人，有大熒幕的試鏡機會已經很難得了，就是不知道周哥願不願意給我這個面子？”
樊姿說得客氣，周製片也順著話接了下來，兩人來回客套幾句，利索地把這個試鏡敲定下來。她仔細一問，發現他所說的角色正是宮中出現的神秘女子。
賺到了。樊姿勾起嘴角，問清試鏡地點和時間，又閒聊幾句才結束通話電話。服務生已經開始上開胃小菜，樊姿把還沒用順手的舊款手機扔在桌子上，和江念說了剛才電話裡定下來的事。
“你這動作也太快了點吧。”江念無奈地看她，心裡清楚她這舉動是為了把自己的退路封死。
可是說實話，她覺得妹妹態度上的轉變實在有點奇怪。先前鼕鼕對季向秋的深情大家都看在眼裡，昨天那一鬧過分歸過分，倒也不至於她來這麼一個翻天覆地的心態變化。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孩子正在往好的方向走，算是件好事。
樊姿確實是想把自己退路封死，既然已經有了決定，事情還是做得幹淨利落些好，省得拖來拖去以後麻煩。精緻的菜餚一道道端來，姐妹倆連忙開動，樊姿吃了個五分飽，還想動筷的時候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的嫩肉，又把筷子放了回去。
江念見了皺眉：“怎麼不多吃點，你看你這陣子瘦的，再不好好吃飯可要生病了。”
“姐，我當經紀人對上鏡沒什麼需求，但要是做演員，現在還是胖了點。”
江念看她那細胳膊細腿正要反駁，但想想那些上鏡顯瘦的演員現實中過分纖瘦的模樣，最後只能嘆口氣道：“等我回去給你聯絡個生活助理，吃得少也要保證營養足夠。你現在沒有簽約，沒人給你安排亂七八糟的事，要是拍起戲來恐怕會忙不過來。”
樊姿笑了笑：“還早著呢，試鏡在下週。好歹做過幾年經紀人，我肯定把自己的助理安排得妥妥當當，姐你就放心吧。”
江念點點頭，沒什麼顧忌地繼續吃飯，樊姿則在旁邊陪她聊天，說的是去電影學院進修的事。
兩人吃完這頓飯已經接近傍晚，樊姿開車帶她回家，發現養父養母也都回來了。因為出櫃和工作忙碌，這些年她很少回家陪養父母，再見他們，原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平靜面對重生的樊姿突然紅了眼圈。她咬緊下唇不讓眼淚落下來，旁邊的江念拍拍她，江母走過來拉起她的手道：“傻孩子，受委屈了就哭出來，當著家人的面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我不委屈，”樊姿終於鬆開下唇，想起自己前世出櫃和一意孤行的種種，“我是覺得自己不懂事，總讓你們擔心我……”
江母嘆口氣，拉著她走到江d身邊，樊姿看著養父鬢角偶現的白髮，心中酸澀著道：“爸、媽……”
她本想說點什麼，但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江念想了想，在旁邊把妹妹和那女明星分手的事和決定做演員的事說了。
聽罷，江母輕拍養女的手不說話，江d則皺緊眉頭緩聲道：“其實我們之前也不是反對你和同性在一起，做父母的不過是希望你能過得好，既然你現在已經下定決心就不要再回頭了……算了不說這些，你們晚飯吃了嗎，你方姨正在廚房忙碌著，有沒有想加的菜？”
江念對妹妹擠了下眼睛：“我剛在華雲樓宰了她一頓，這會兒估計吃不下了，等飯做好我們陪你們一起吃。”
一家人難得團聚，江母笑得合不攏嘴：“好好，鼕鼕也很久沒和我們一起吃飯了。”
樊姿突然說：“爸、媽，我想搬回來住一陣子。”
“這敢情好，我就說嘛，住哪裡都不如家裡。”江母說罷，轉頭去找方姨做交代這件事。見狀，江念對江d說：“爸，我先和鼕鼕回樓上休息一會兒。”
說完，樊姿和江念像小時候一樣“登登登”跑上樓，一溜煙衝進屋子裡，隨即撲到床上大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麼。樊姿好長時間沒這麼開懷地笑過了，將一顆心都留在家人身上的感覺真舒服。她翻身摟過柔軟的枕頭，江念踢了踢她，問：“你把她送的東西都扔了？”
這房間裡原來到處都有與季向秋相關的物品，現在看著卻空了不少。樊姿盯著天花板答：“嗯，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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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沒再說話，江念這兩天又是擔心妹妹又是趕路，在床上滾了兩圈便睡過去了。樊姿發現她沒動靜了，起身把她拖到枕頭上，又給她蓋上薄毯，而後帶著手機走出房門。
樓下，方姨正在廚房和餐桌之間忙碌。樊姿禮貌地和她打了聲招呼，走到後院給公司高層打電話。
十七歲起，她從劇組誰都能踩一腳的藝人助理，做到如今公司裡帶出兩位人氣明星的經紀人——用了整整五年。如今她要給這活得可笑的五年畫上句號，想想未來那些還沒來得及跟自己的那些藝人，一時間還有點捨不得。
突然辭職需要向公司付的違約金不少，但樊姿這幾年也算有點積蓄，湊一湊倒是沒什麼問題。問題在於公司不太想放她走，話裡話外都有威脅的意思，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麻煩下養父那邊的關係，不然過陣子她籤了別家公司，原公司容易在暗地裡動手腳。
方姨手腳麻利，很快就做好了四菜一湯。樊姿回屋把她姐叫醒，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沒提什麼彼此工作上的糟心事，說的都是娛樂圈八卦和兩個孩子小時候的趣事。吃過飯，樊姿主動提出去養父書房，和他表明了自己今後的打算和眼下困境。
江d聽過後讓她放心，說是會幫著周旋此事。樊姿走出書房松了口氣，說實話，這還是她第一次開口讓養父利用他的人脈幫自己的忙。
她從前認為養育之恩已經無以為報，所以前世的她總怕過多麻煩家人。現在她有點想開了，家人之間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自己過得不好才是真讓他們擔心。
回到臥室，樊姿開啟電腦處理工作郵件。手機時不時響起，她兩邊忙碌倒也遊刃有餘，準備休息時，她一邊刷牙一邊看起鏡子裡的自己。
這還是她重生後第一次重新看自己的模樣，樊姿抬起手，摸向鏡子裡映出的眼眸，輕輕嘆了口氣。
從前季向秋最喜歡她這雙眼睛，說裡面流露的總是純粹、乾淨，可後來，她親手改變了這雙眼睛中承載的東西。
樊姿慢慢收回手，無所謂地繼續刷牙。
唔，看來明天去公司……多半是要打上一場惡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