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片場的時候, 造型師因為早高峰被堵在路上, 樊姿化完妝沒什麼事做, 便拿著劇本去找馮導聊天。
其實她一直很好奇一件事，馮導試鏡結束後對自己的評價並不算好，甚至還挑出了不少缺點……但是在這種狀況下他還是選擇了自己, 這會不會是祝希嵐在中間周旋過？
兩人聊天時她沒有把話問得太直白，先是聊了聊今天要拍的幾場戲, 然後才問起試鏡的事情。
“馮導，有個事情吧我自己想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還想請您幫忙解惑。試鏡那會兒您對我的評價不算滿意，為什麼最後還是選了我呢？”
聽她小心翼翼地問出這句話, 馮導笑著蹭了蹭自己下巴上的小鬍子：“誰說對你不滿意的，我只是不喜歡在結果出來之前表達明確的喜好, 這不是為了給你們新人演員製造驚喜嗎？”
樊姿無奈地低頭笑起來, 馮導摸著鬍子繼續說：“你現在的演技完全可以應付流水線上的電視劇，在樣板戲的基礎上你有著自己的見解, 這很好, 但不夠好。我之前說你演戲用力過猛, 昨天我看得出來你在收斂自己, 這種處理方法有用, 不過有點蠢。以你的靈性，明明可以領悟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靈性？
樊姿聽見這個用來形容自己的詞，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說一名演員有靈性, 實際上就是導演對該演員前途發展的認可。馮導現在雖然在拍一些小打小鬧的電視劇，但兩年後他將會用全部精力、自掏腰包地拍攝一部斬獲多項國內外獎項的文藝片，被國外媒體稱作是“中國電影的未來”。能被這樣的人物誇讚有靈性，樊姿真不知道是馮導喜歡客套，還是她的自我評估有問題。
稍稍愣了會兒，她微笑著開口道：“謝謝您的認可和建議，我會努力的。”
馮導用劇本捲成的紙筒拍拍她肩膀繼續說：“年輕人加油，好好幹。真想用心演戲就少弄些圈內人際交往的么蛾子，這東西能讓你現在賺到錢和名氣，但賺不到一輩子的聲譽和靈魂所追求的東西。當然了，你在這條路上沒那麼多追求的話就當我現在放了個屁，錢這種東西嘛，有了總比沒有好。”
樊姿被他逗得笑出聲：“您的教誨我都記住了，錢確實是好東西，但我也有自己想要追求的精神層面的事物。”
馮導還想說什麼，看到有人走過又把話咽了下去。他見周百翎在不遠處和攝影溝通著什麼，抬手把她叫過來說戲。
今天的拍攝任務分a、b兩組同時進行，周百翎出內景，演的是和男一號的初次相遇。而樊姿出的是內外兩景，需要拍攝十多個到不同飯店應聘的場景，夕陽西下時她還要在人工湖邊拍攝一組解酒消愁的鏡頭。
早上出門前預料過今天會有多累，但實際工作起來比想象中更累。其中幾家飯店的應聘可以到不同的攝影棚內進行拍攝，另外幾家則要去真實街道上拍攝。
在外面拍戲，因為常有普通百姓投來好奇的目光，樊姿不自覺地有點緊張。副導演對她幾次開門的動作都不滿意，氣得拿導演筒直吼。
樊姿抱歉地對工作人員鞠了躬，努力調整好心情，攝影助理舉起反光板準備就緒，副導演不耐煩地拿起取景器，旁邊的執行導演立刻喊“各部門準備”，場記也迅速記錄下新的場記板資訊。
在一條接一條的反覆拍攝後，她終於趕在日頭落下前完成了今天所有的應聘戲，劇組爭分奪秒地趕往下一拍攝地點。
人工湖邊，攝影、燈光和道具早已佈置好場景，時間緊迫，樊姿難得享受了一回保姆車的待遇，化妝師和造型師在車上迅速為她補妝、做造型，使她一下車便能直接投入工作。
樊姿第一天圍觀《凰城》拍攝時曾有過“一名優秀的演員能夠在反覆拍攝中始終保持最佳狀態”的感悟，而這次拍電視劇又讓她有了新的體會——能夠在十幾個小時的高強度拍攝中保持較好狀態的演員，一定會在影視圈得到回報。
至少，她僅僅連續拍攝七個小時就累得難以調動起情緒了……
然而夕陽落幕轉瞬而逝，劇組根本不會給她那麼多時間調整狀態。火紅的落日緩緩墜下雲層，拍攝任務立即執行，樊姿不想明天再來趕一次夕陽，硬逼著自己投入工作狀態，從一個累到直想癱倒在地的女演員瞬間變成處處碰壁的無助小廚師。
打板聲落，白玉似的手指勾住易拉罐的拉環，清脆的開罐聲響起，樊姿神經質地將拉環戴在自己的食指上，然後端起啤酒仰頭喝了起來。
鼓風機開始漸漸運作，她放下鐵罐，隨手撩起遮臉的長髮，長嘆一聲：“生活真難。”
“但還是要繼續下去……”
她又仰頭喝起酒，罐子空了便把它放到地上想要用力踩扁，結果鞋跟一滑，沒有踩中。
這段倒不是劇本裡寫的，樊姿也是一愣，而後迅速反應過來，撿起罐子自言自語道：“得了，連個易拉罐都瞧不起我。”
說完，她向後仰去，頭搭在長椅靠背上，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
“很好，和劇本有出入的地方不用重拍，收工。今天大家辛苦了！”
副導演這話一出，大家都一起鼓掌互道“辛苦”。畢竟是在外面，四周圍著不少群眾，這收工場景必須要做得和諧友好，不然網上一旦傳出路透，劇組指不定被怎麼編排。
樊姿空著肚子喝了一罐啤酒，胃裡有點燒得慌。細心的錢楠早就給她準備了三明治，樊姿在車上吃過幾口感覺舒服不少，終於有力氣玩手機了。
照例開啟她最近的新寵“保衛蘿蔔”，樊姿忽然想起來昨天玩這遊戲時和祝希嵐的約定，開啟微信，對方果然問了她什麼時候結束工作，以及她公寓地點。
她一一回覆後問錢楠有沒有準備食材，還好她的助理比較靠譜，昨天聽她說完這件事便提前訂購了新鮮食材。
樊姿放心地繼續玩保衛蘿蔔，扭來扭去的小蘿卜特別可愛，她時不時點它兩下看互動效果。
“樊小姐在玩這款遊戲啊……”湊過來的化妝師拿出手機，“我們幾個最近在玩憤怒的小鳥，也挺有意思的。”
在樊姿重生前，憤怒的小鳥連大電影都出過了，可見這款手遊的火爆。不過她玩這遊戲不在行，玩十次會被綠色的豬笑話七八次。
堅決不想承認自己不會玩這個遊戲，她只好委婉地說自己玩遊戲不多，找一個打發時間就夠了。兩人隨便聊了幾句便低頭各自玩起手機，回到停車場，錢楠開車帶老闆回家，路上樊姿接到祝希嵐的電話，說是已經在往這邊趕了。
樊姿住進新公寓後除了帶醉得一塌糊塗的焦唯回來過，還是第一次主動請別人來做客。進了公寓她莫名有點緊張，把客廳簡單收拾了下，聽到門鈴響起，她愣了兩秒才走過去開門。
這種感覺有點像帶要好的同學回家，雖然她小時候並沒有帶過同學去江家。
門開了，祝希嵐摘下口罩和墨鏡對她打招呼：“嗨，打擾了。”
“進來吧。”樊姿向後退了兩步，突然想起來自己壓根沒給人家拿拖鞋，於是尷尬地開啟鞋櫃，“不好意思，我很少招待客人……你要穿黑色的還是粉色的？”
祝希嵐看了看樊姿腳上的白色拖鞋，說：“黑色的吧。”
“好。”樊姿把拖鞋放到她腳邊，然後直起腰來接過她遞來的禮物盒子，“我是不是應該說一下迎接客人的經典臺詞？就是那句‘來都來了，還帶什麼禮物嘛’。”
門口的祝希嵐笑了下，她今天化的是帶有一絲小溫柔的清純裸妝，淡粉色的唇勾起來，和平時感覺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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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姿倒沒注意這麼多，拎著禮物走到客廳。下一刻，兩人一左一右坐在沙發上，她突然想到什麼，站起來說：“小楠前兩天做了點柚子茶，我給你衝一杯……”
她話還沒說完，廚房裡的錢楠立刻喊道：“樊姐！今晚的菜裡有蟹黃和蟹肉，不能配柚子茶！”
“……”樊姿無奈地搖搖頭，“不好意思，今天拍戲強度有點大，我還沒能適應，現在腦子都空了。”
祝希嵐好笑地拉她坐下：“別說不好意思了，明明來打擾你的是我。早知道你今天這麼累我就不來麻煩你了。”
“還好，這種節奏總要適應的嘛，”拿起遙控器，樊姿第一次開啟公寓的電視，“我們才回來不久，可能要等一會兒才能吃上飯，先看會兒電視吧。”
祝希嵐對此自然沒有什麼異議，兩人並排坐著看起電視，翻了幾個頻道，電視畫面最後定格在最適合熱鬧氣氛的綜藝節目上。
怕客人幹坐著無聊，樊姿塞給她一個抱枕，又拆開袋杏仁和她一起吃。為了共享食物，她們坐得稍微近了些。祝希嵐聞到淡淡的酒味，忍不住轉過頭問道：“你喝酒了？”
樊姿睜大眼睛，有些尷尬地向旁邊挪了挪：“是的……最後一場戲需要喝啤酒，這個啤酒廠家是贊助商，他們不希望演員用替代道具，所以就直接喝了，反正只喝一罐，不耽誤事。”
祝希嵐靜靜看著她，然後向她的方向移了幾釐米。
“我不介意酒味，你不用和我保持距離……”她還沒說完又改口道，“而且你離得太遠，我都吃不到杏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