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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蔥絲煎餅

三四輛車架駛向東邊方向。

留下了,徐慨奇奇怪怪的埋怨。

寬街這麼一鬧,含釧的餅賣得更快了。所幸食客們還算講道理,長長一列整整齊齊排著。天兒剛有了一絲兒亮,有要上朝和進學的等不住了,便退出了佇列。

這一退,便是和蝦仁芋泥餡餅兒,一輩子的擦肩而過喲...

紈絝食客靠在樹幹上,“嘖嘖”兩聲,深表可惜。

一百個餅子,天兒還沒亮,含釧就賣完了。

胳膊肘已經抬不起來了,含釧臉和背都蒙上了一層薄汗,照例謝過食客捧場後收拾食攤和鐵襠,抬手抹了一把汗,一睜眼卻出現那位先砸場子後包圓的紈絝食客的臉,含釧被嚇得一個哆嗦,連笑都沒反應過來,“哎喲!您咋還沒走呢!”

那被圍觀人群喚作張三郎的食客,雙手交叉抱胸,面色很凝重。

“爺想了很久。”

含釧垂眉仔細聽,神色如此認真,必定是件大事。

“蝦泥粘稠,芋頭甜膩,玉米兒更是一顆一顆分明,怎麼會有灌湯的效果?蘇杭的小籠灌湯包是因為裡面有肉汁兒,且蒸籠蒸熟本就容易出汁兒。”紈絝換了個姿勢,沒換的是沉思的神情,“你這個煎餅,餡兒裡並沒有容易出水的食材,怎麼會有爆漿?”

當含釧聽到“你這個煎餅”時,她以為紈絝在罵她。

聽下去,才深感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含釧順著紈絝的思路,點點頭,眯眼笑,“是呢!客官,您覺得是為什麼呢?”

紈絝梗了一梗。

他要知道為什麼,他就不逃國子監的課了!

還不如,一早就把這小娘子扯到京兆尹!

留在這裡,遲早有一天要把寬街裡的人,錢包全掏空!

那紈絝面色起伏不定地看了含釧一眼,後槽牙有點癢癢。

也是。

這屬於獨門秘籍。

好廚子都有自己的譜兒,除非磕頭拜師入門,誰也不能把壓箱底的絕活兒露給外人。

紈絝認了命,理了理袖口,抿了抿鬢髮,準備賞這姑娘一錠銀子就去國子監報道,剛抬腳欲走,卻被這小姑娘喊住。

“客官留步。”

姑娘語氣裡有藏不住的笑意。

紈絝轉身,只聽姑娘壓低了聲音,“豬皮凍。”

紈絝“啊”了一聲。

含釧解釋得更詳細了,“蝦仁一半剁碎,一半切塊,切塊的蝦仁放進還未凝固的豬皮凍裡。豬皮凍放在井裡冰鎮成塊狀,每一個煎餅裡都有一塊這樣的豬皮凍。豬皮凍遇熱化開,咬在嘴裡就成了客官口中的‘爆漿’。”

做法和東南地區的牛肉丸類似。

只是這個做法更難。

麵皮兒太薄了,則不容易包住,麵皮兒太厚就沒有爆漿的口感了,風味去掉一大半。

這對廚子的白案要求極高。

紈絝恍然大悟,連連擊節稱好,突然想起啥來,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湊近了指點含釧,“姑娘,出門在外,凡事要多個心眼。你把你的手藝和譜子都告訴外人,那你這生意還做不做了?”說著得意起來,“也就是告訴我張三郎,我這嘴巴,嚴實得跟封了泥的罐子!”

含釧抿嘴笑,擺擺手,“不怕。”

小姑娘身上突然迸發出從未有過的自信,“這不算什麼手藝,這個學了去,兒還有幾千上萬個菜譜,全都在腦子裡。別人若有本事復刻,那便復刻去吧!”

“灶上的輸贏,憑手藝說話。若這世上有人能復刻出一樣的味道,兒便洗手從此不上灶臺!”

紈絝被驚呆了。

若他考學能有這小姑娘一半的自信,他爹也不至於日日攆他攆得雞飛狗跳了。

紈絝遲疑著,從袖裡掏出個大拇哥,以示讚揚。

“時鮮”早攤兒一炮而紅,寬街有個相貌姣好的小姑娘每天就賣一百張餅,價格且不固定,少則五六文錢,多則十一二文,得趕在寅時三刻前去,若是去晚了,人就收攤了。

一天就做這麼三刻鐘的生意,每天都排起長長的佇列,就差放個人在旁邊發號碼牌子了。

紈絝也沒說錯。

含釧生意紅火起來,寬街裡突然多了好幾個現煎餅子的攤位。

照著含釧的攤位做了兩個大灶桶、盤了兩個平底鐵襠,開始賣煎餅。

有的叫留鮮,有的叫嚐鮮,有的更過分,叫是鮮。

簡直是鮮字一條街。

擠兌得賣米糰子的在巷子口縮著。

買不著“時鮮”、懶得排隊的食客便退而求其次,在其他攤位買個煎餅果腹得了。

含釧抹了把額上的汗,也沒當回事兒。

紈絝倒是日日來買餅子,因為日日的餡兒不一樣,紈絝每日都猜不中第二日是什麼餡料,如今見著這“鮮”字盛況,不由幸災樂禍起來,“被搶生意囉!”

含釧不是很想搭理他。

但鑑於這是個能一口氣包圓的大主顧,含釧到底還是一邊埋著頭做餅,一邊回應道,“您且看著吧,他們這生意做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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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釧一語成讖,不過五六日,街頭其他賣煎餅的鋪子陸陸續續又轉回了老本行。

紈絝想半天沒想通。

他買過一家的餅子,味兒肯定趕不上時鮮,可若是當作尋常的早點,至少比花糕吃起來舒服。

怎麼就做不長呢?

問都問過好幾次了,再多一次不恥下問也沒啥。

紈絝趁含釧收拾攤位的時候,發了問。

含釧想了想,笑眯眯地反問他,“您想想,這幾個攤兒都是賣的啥餡兒的煎餅?”

紈絝數著,“留鮮賣的是黃蔥大肉煎餅、嚐鮮賣的是韭菜雞蛋煎餅,是鮮賣的是蔥絲牛肉煎餅...”

含釧“嗯”了一聲,不說話了。

紈絝想啊想,想啊想,終究沒想明白。

含釧看紈絝的眼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常人處理肉類,特別是紅肉,蔥姜蒜缺一不可,否則就難以去掉肉類特有的腥味對吧?”

紈絝點點頭。

含釧抬起下頜,示意道,“您看看,在寬街買早飯的,都是上朝的、進學的,若是做生意的,也大概是掌櫃的那個檔次。”

“這群人,大早上的,吃蔥絲煎餅。您覺著,和他們面對面說話的人,能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