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裡奈好過分哦——”
作戰計劃研討會後的第二天，慈郎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個。
“行了行了，我知道錯了行了吧。”
“跟我道歉沒有用啊……你應該去跟向日道歉嘛……”
“我不去。”
我不去不是因為我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是因為我真的很內疚，我內疚到無地自容，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向日。
這種內疚的感覺已經非常久違了，上一次確實是在我誤會了`戶的時候。
“你這傢伙說話怎麼這麼沒大腦啊，嶽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高了，你一個女生居然還去嘲笑他。”
連`戶都跑來指責我了，我覺得他有一半是在趁機報復我把他從長椅上踢走。
“我沒有嘲笑他！”我糾結地說，“我只是……我只是……只是一不小心說出了真相而已嘛……”
向日確實比我矮。儘管只是矮了一點點。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有要嘲笑他的意思，一點點都沒有。”說著說著，我竟然開始覺得有點委屈。
我一直覺得向日很可愛，並沒有覺得他的身高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他總是很陽光，活潑好動，閃閃發光，無論對誰都很熱心，心無城府，單純可愛。
可我竟然沒有意識到他很在意自己的身高。我竟然對他說為什麼你比我還矮。
我內疚得想要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或者乾脆去找根繩子把自己吊起來。
我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把臉埋進胳膊。`戶以為我哭了。
“喂、喂……你別哭啊。”`戶有些著急地說，“我只是想叫你去道歉而已，你哭什麼啊……”
“咦……咦……`戶把麻裡奈弄哭了嗎……”
慈郎很不識相地說道。
“什——我才沒有弄哭她呢！你自己還不是在那裡一個勁地說她過分！”`戶上前按住慈郎的腦袋。
“夠了！”我“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沒哭！”
我臉上乾巴巴的，一滴眼淚也沒有。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希望我能哭著去找向日，也許他會心軟原諒我。
“我去圖書館了！”
說完我捧起已經看完的《簡愛》，沒看任何人就這麼迅速地跑出了教室。
我受不了了，罪惡感簡直要把我折磨死了。
我為什麼總幹這種連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的蠢事？
我想我就算是買上一百碗羊肉蓋飯給向日，他也不會原諒我的。
我衝進圖書館，像是怕被人認出來一樣低著頭一個勁往深處走。
我躲進兩排高高的書櫃之間，左看右看，一個人都沒有。我總算能靠在書櫃上，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糟透了，真是糟透了。沒有比我更糟糕的人了。
向日不僅不會原諒我，再也不理我，還會宣佈退出辯論大賽，是的，他一定會這麼做的。都是我的錯，他一定恨死我了。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覺自己的心就像被猛獸撕咬一般疼痛。一塊一塊，七零八落，我的心被咬碎了一地。
為什麼我會這麼難過？
我回過身來把《簡愛》塞進書櫃裡。
我得道歉。可我該怎麼道歉？向日所在的3—d明明就在我們班旁邊，只不過是隔壁的教室而已，我卻沒有辦法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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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啊！打個雷劈死我吧。我真想以死謝罪。
我把頭靠在書櫃上，一遍又一遍地嘆氣。《簡愛》被我塞進了書櫃，又被我拿出來，又被塞進去，又被拿出來。我只能重複著這樣無意義的動作。
無意義的動作進行到第三十遍的時候，有腳步聲似乎朝著這裡走來。
當我第三十一次把《簡愛》抽出來的時候，向日忽然出現了書櫃旁。看到我，他停下腳步站住了，一臉驚訝。
我手中的《簡愛》“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上帝這麼快就聽到了我的心聲，可他派來的不是劈死我的雷神，而是向日嶽人。
——這簡直比派雷神來劈死我還要殘忍了一百倍。
我渾身僵直地站在書櫃邊，《簡愛》靜靜地躺在我的腳邊。我沒法去撿，我根本沒法做任何動作了。我快吐了。
向日看看我，什麼也沒說。
他手裡拿著一本《呼嘯山莊》。那是我昨天列給他的書單上寫著的書。
向日拿著書朝我走過來，我想他或許是要用那本書狠狠砸向我的頭——這樣也好，如果這樣他就能原諒我的話。
可他沒有。向日只是走到我身旁，把《呼嘯山莊》放進了我身旁的書櫃。
我真是個傻瓜。
這個書櫃陳列著勃朗特三姐妹的所有著作，我的《簡愛》是在這裡拿的，向日的《呼嘯山莊》當然也是在這裡拿的。
我竟然連這個都忘了。
放好了書，向日轉過身來面對我。他低頭看了一眼，接著彎下腰——那一瞬間我反應過來，他是想撿我腳邊的那本《簡愛》。
我連忙蹲下去伸出手——然後我和向日同時觸到了那本書。
時間靜止了。
向日離我很近。我抬頭，他也抬頭，我們倆蹲在地上，抓著同一本書，面面相視。
我低下頭，慢慢地把手從書上挪開了。
“對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我的心砰砰直跳，幾乎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
“我……我一直想道歉……可是，可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們都說是我的錯，可我沒有要嘲笑你的意思，我、我一直覺得你很可愛……我只是，只是沒多想就說了那些……”
說完，我咽了下口水。我盯著地面不敢抬頭看他，我總覺得我要是看見他的臉，就會失去所有說話的勇氣。
向日拿著書站了起來。
“你說得沒錯，我是很矮啊。”
他平淡地說道。
“不是的！”我也跟著站起來，“不、我、我不是說你不矮……不對不對，不是！呃……我是想說……我想說……”
我徹底地語無倫次了。
我想說你很可愛。你是我見過的男生裡最陽光，最活潑，最豁達，最單純的一個。
你是那麼美好的一個人。就像一個精靈，就像閃耀的太陽。
就像背上插著翅膀的天使，可以飛起來，可以帶走我心中的陰霾。
“我想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千言萬語，我卻只能說出這最平凡的三個字來。我對自己感到深深的失望。
為什麼我不能說出來？我應該說出來的。
我看著向日，看著他的紅髮，我喜歡那紅發。我喜歡它的顏色，喜歡它明亮的光澤，喜歡它在空中飛揚的樣子。
我還喜歡向日的眼睛，我喜歡那雙大大的，總是炯炯有神地注視著你的眼睛。那雙眼睛裡面沒有謊言，永遠那麼純淨，熱情。
我伸出手，緩緩地伸向向日的頭髮……然後，我輕輕地觸碰了一下那頭好看的紅髮。
紅髮的主人有些詫異地看著我。他不明白我這麼做的理由。
“你的頭髮……很好看。”
我的嘴巴裡忽然冒出了英語。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這一次，我直視著向日的雙眼。
“你很可愛……知道嗎……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人。”
我根本不在乎你有多高。因為長高了的人絕不會像你這麼可愛。
向日的身影正慢慢地和某個人重疊起來。
我縮回了自己的手，不安地看著他。
“……男生被誇可愛才不會高興咧。”
向日撇了撇嘴說。可是他的嘴角似乎有一絲笑意。
“你很可愛哦。”我真誠地說。
“不可愛啦，你比較可愛。”
我笑了。
“沒有，你比較可愛。”
“好啦好啦，反正我不帥就是了。”向日彆扭地說，“反正像跡部啊侑士那種個子高高的才帥氣吧？”
“我身邊有很多帥氣的人。”我說，“跡部很帥，忍足很帥，`戶很帥，鳳也很帥……可只有你是特別的。”
只有你是最讓我感到快樂的。
“你不需要像他們那樣，你有你自己的魅力和特質，而這是別人無法擁有的。”
你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束縛。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想跳就跳，想飛就飛，而我是如此羨慕這樣的你。
“……真的啊？……我是特別的？”向日的表情微微透露著害羞。
“是的。”我毫不猶豫地回答他。
看著如此可愛的向日，我情不自禁地笑著。
為什麼他是這麼的可愛？這個世界上總有太多為什麼了。
“你也很……特別啊。”
說完，紅著臉的向日不再看我了。他把《簡愛》和剛才那本《呼嘯山莊》並列放在了一起。
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可愛的向日有在看我給他列出來的書。
“你看完了嗎？”我指著那本《呼嘯山莊》問道。
向日點點頭。
“是什麼感覺？”
“……有點悲傷。”
很久以前，《呼嘯山莊》是我的最愛。但現在不是了，因為我不再喜歡悲劇了。
“向日。”我說，“我有預感，辯論大賽我們會贏的。”
“為什麼？”
“因為有你在。”
因為你或許已經讀懂了在那個愁雲慘淡的山莊裡飄蕩著的悲傷愛情的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