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古代 > 人人都愛馬文才最新章節列表 > 130、自甘其後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130、自甘其後

放在少年們面前的困難很艱鉅,他們不但沒錢, 沒人, 沒坐騎,最麻煩的是除了梁山伯, 他們都沒有獨自“生活”過的經歷。

馬文才和傅歧自是不必說, 一腳邁八腳出的主兒,傅歧最落魄的時候也不過就是斷了月度, 可學館裡粗使的學工把該幹的都幹了,梁山伯後來也來了,馬文才又幫著, 就沒斷過糧。

祝英臺這身子沒吃過苦,而上輩子最大的苦也就是月底沒錢了白饅頭加老乾媽, 捱餓的經歷幾乎沒有。

可現在這一幹少年,昨天中午落水,折騰了一天到晚上還驚魂未定,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一個個飢腸轆轆卻無物裹腹, 窘迫潦倒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 幾個少年看著河道上停著的船舶一個個開走, 傅歧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嗤笑。

“還真是怕惹麻煩, 走的真快。”

“他們能放我們走,已經夠厚道了。”

祝英臺裹著出來時拿的一條毯子,替幾個船工說話。

“也未必是想救我們,我們明顯身份可疑, 要是搜船時搜到什麼不對,他們一船的人都要倒黴。也許救了我們幾個‘肥羊’會得到些好處,可沒到手的好處跟已經在面前的危險比,還是差了點。”

馬文才表情平淡,“不過他們畢竟對我們有救命之恩,等我等脫困,還是要設法感謝一番的。”

感慨了一番,還是要繼續趕路的。他們一行人被水衝到下游,如今只要記得往上游的方向走就是。梁山伯雖然虛弱無力,但有疾風攙扶,也還不至於到了拖累人的地步。

他們就這麼走了半天,一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看見,越走越是心虛,越走越是疑惑,最終停了下來。

“馬文才,我們走的方向到底對不對?”

傅歧餓的走不動了,左右張望,“這一路別說商旅了,連個流民都沒看到,見了邪了吧?”

“方向沒錯。”

馬文才抬頭看了看太陽的方向,無奈道:“為什麼會沒人,我哪裡知道,我也沒來過這裡。”

這條道明明也不是什麼荒野無人之處,至少沒雜草有路說明走的人不少,好生生的沒人,當然會心裡七上八下。

很快的,他們就明白了為什麼這條路沒人。

“老大,有人來了!”

“總算有人了!”

“大夥兒上啊!有羊!!”

什麼羊?

傅歧還在納悶之時,前方草叢裡蹦出七八個漢子,手中都拿著魚叉爬犁等“武器”,一個個張牙舞爪地衝上前來。

“兀那小子!給我乖乖把錢拿出來!”

“給錢饒命!”

說實話,遇見這種事,一般人也許真的會驚上一驚,更何況是幾個十來歲的少年,可馬文才也算是經過大風大浪了的,傅歧是一副“老子敢日天日地”的脾氣,京中宮亂第一個想的都是直接抄傢伙上,這一群面黃肌瘦的傢伙是真不放在他們眼裡。

於是一個掏了匕首,一個從地上撿了根木棍,馬文才吩咐疾風照顧好兩個病弱,直接正面就剛了上去。

從昨天起,馬文才就憋了一肚子氣,只是結局太慘烈,他又要顧及隊伍裡原本就驚慌失措的同伴們的情緒,這鬱氣就一直發不出來,如今來了一群自己找上門來打架的,揮著匕首就像是出水的蛟龍一般騰了出去。

傅歧雖然拉到腿軟,可哪裡怕一群比他還腿軟的傢伙,那跟木棍揮動的像是一把兇器,指哪打哪兒,一片慘叫。

可憐這一群“強盜”在這裡守株待兔了這麼久,剛開始還有落單的旅人從這裡走,自從他們佔據了此地之後,凡是知道點訊息的都不往這來了,他們原本還能隔三差五做筆“生意”,現在餓的都要啃草皮,馬文才和傅歧一出手,他們就知道自己要完。

剛剛看到傅歧的狗時,這群人還叫著“哎喲有只大狗能加菜喂!”,不過一時半刻,那叫喚聲就變成了“哎喲我艹這狗會咬人!”

幾乎都沒費什麼功夫,連疾風都沒下場,地上已躺倒一片,這結局來得太快讓祝英臺都來不及喝彩……

梁山伯看著同樣被“保護”在疾風身後的自己,再看著餓的兩眼無神還能拳掃一片的馬文才和傅歧,莫名有點淡淡的憂傷。

也不怪這些同伴每每把自己當成“弱質書生”,就算自己身長七尺也沒用啊,這幾位可真是“生龍活虎”,一比之下,能不弱質麼?

見這群人被放倒,傅歧抬腳把那些魚叉犁頭踢得老遠,又一個唿哨喚回了咬的正歡快的大黑,沒勁地冷笑:

“就這麼一群烏合之眾,連把像樣的刀劍都沒有,還想著打劫?你倒是換把鐵做的魚叉再出來啊,拿著木叉木犁把小爺們當魚呢?”

“呸,要不是修浮山堰把咱們的鐵器都收去鎮蛟龍了,我們能沒鐵叉用?我們今兒遇到硬茬認栽,要殺要剮隨你!”

為首的漢子看起來三十出頭,雖然餓的面黃肌瘦,可一臉凶氣,顯然是個情願死也不要人瞧不起的型別。

“你打家劫舍倒有理了?感情小爺仗勢欺人了?是小爺以多欺少了,還是仗著武器之利了?我是用鐵刀了還是鐵劍了?我們七八個一擁而上了?弱就弱,還逞什麼英雄!”

傅歧踩著他的後背,翻了個白眼。

那漢子滿臉不甘,雖想繼續反駁,可傅歧說的字字屬實,他們這麼多人留不下兩個孩子,還被孩子打的爬不起身,說到底就是技不如人。

怪就怪這一群人太細皮嫩肉,他們看走了眼。

“和他們廢什麼口水,哪有功夫在這裡耗,趕路要緊……”

馬文才的鬱氣發洩了不少,心情舒暢地一抖匕首上的血珠子,漫不經心地看了他們一眼。

也許是他抖匕首的表情太冷漠,也許是他說的話太有歧義,那些被他看見的“山賊”們都嚇得發抖,拼命求饒。

“我們都是些苦人,活不下去才打劫的,求饒命!”

“小公子饒命,我們下次不敢了!”

“我上有老下有小,求公子別殺我!”

祝英臺見馬文才把這群人嚇成這樣,躲在疾風身後悄悄悶笑,不知道是同情他們還是可憐他們才好。

可惜馬文才是個不愛聽人廢話的,給了傅歧一個眼色,就準備喊著對面的幾人一起離開。

他又不是什麼除暴安良的將軍,對抓這些人見官沒興趣。

就這樣的貨色,也就打劫些落單的弱雞,但凡有結伴同行的成年男子,這些腳步都餓軟了的都要被人揍得滿地找牙。

那些人原本以為這些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少年要“殺人滅口”,正心驚膽戰著,誰料為首的少年用可怕的眼神掃了他們一眼後居然收起了匕首,從他們身邊越了過去,剛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

“等等!”

梁山伯突然出聲,走了出來。

“怎麼?”

馬文才一挑眉,不知道梁山伯是要做什麼。

只見梁山伯緩緩走到那“山賊老大”的身邊蹲下,伸出了手,在他身上搜起了什麼,他摸的仔細,連他身上隱秘的地方都摸過了,摸的那老大面如土色,這才露出一個讓這些山賊嚇哭的笑容。

“哎呀,他比我們還窮。”

他站起身,無奈道:“這頭子都身無長物,看來其他人也沒什麼可搜的。”

什麼世道!

打劫的要被反打劫啦!

梁山伯的話音剛落,被打斷了一條腿的某個漢子頓時露出了慶幸的表情。

“啊,原來你身上有東西。”

梁山伯眯眯笑著,表情溫和的走向那個漢子,又一次蹲下身去。

“是你自己拿出來呢?還是我搜出來?”

那漢子哆哆嗦嗦地看了馬文才一眼,又看了看面前這“惡鬼”,咬了咬牙,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紙包著的胡餅。

“老六,你居然偷藏糧食!”

“哪裡來的胡餅!你們不是說了什麼吃的都沒有了嗎?”

那胡餅一出,幾個漢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大叫了起來。

“你,你們管我哪裡得來的!反正不是搶的!”

被喊老六的漢子心虛地回應。

馬文才沒想到梁山伯如此“裝腔作勢”是為了這個,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感觸。

說實話,他自詡不算是個君子,也許為了活下去也會不擇手段,但卻還做不出搜這些山賊的身獲取所需的事情。

或者說,他就沒想過還能這麼做。

對於他來說,這些人太弱了,弱到連正視他們一眼都沒心思。

梁山伯拿了胡餅卻沒住手,也不管其他同窗怎麼看他,又在其他被放倒的山賊身上搜了一遍。

他有傅歧和馬文才兩尊大神護著,其他人連反抗都不敢,生怕被馬文才這煞星嫌麻煩一刀栽了,只能任由他摸去了身上的粗鹽和火鐮火絨等物。

“我的鹽!”

這時候鹽是貴重之物,他們沒有真的虛弱無力到不能動彈,全靠還有些鹽能撐著,此時見鹽被搶了,自然臉黑肉疼。

梁山伯取了他們身上所有能用的東西,這才罷了手,站起身來笑著說:“看你們的樣子,大概是不敢進城的流民,在這破地方也不知道熬了多久了。現在陛下已經知道了浮山堰的事,各地縣城開始接納流民,也有富戶施粥,你們還在這裡打劫作甚?收拾收拾進城填飽肚子才是正經。”

他拍了拍手上的東西。

“至於這些,就當是你們的‘買路錢’吧。我們沒把你們抓去送官,就是繞了你們一命,這些不值錢的東西能換七八條人命,也不算什麼,是不是?”

“你說官府已經開始管這事了?”

之前被揍得最狠的漢子突然抬起頭來問。

“啊,至少沛縣已經收容災民了。我們從南邊來的。”

梁山伯說話態度和緩。

他輕聲嘆息:

“你們這麼在外面混了這麼久,該回家了。”

聽到梁山伯的話,幾個剛剛還滿臉忿色的漢子突然身子一震,半天說不出話來。

年紀小的幾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更是抹起了眼淚,一片哀慼的氛圍油然升起。

之前他們好勇鬥狠,傅歧和馬文才倒還能安之若素,可現在這氣氛這麼沉重,幾人反倒覺得不自在起來,只想著快點離開這裡。

臨離開前,梁山伯又問了那為首的漢子些什麼,對方神色複雜,但還是一一回答,梁山伯誠懇地道了謝,這才上前追上幾位同伴。

“你剛剛問了他們什麼?”

祝英臺好奇,湊過去問他。

“我問他們附近是不是有可以弄到吃的東西的地方,否則他們帶著鹽做什麼?”

梁山伯笑道:“這些人還能弄到胡餅,而且看樣子只是餓得東西不夠分,不是一點吃的都沒有,所以問了問。”

一聽到“吃的”祝英臺肚子就餓的不行,滿臉期望地追問:“那問到了嗎?”

梁山伯點點頭,指著一個方向。

“那邊有條小溪,他們有時候會在那等著,偶爾會有魚遊過,他們就靠抓魚餬口。”

現在到處都是流民,小溪裡即便有魚也給上游的人抓的差不多了,能沿著溪水而下的魚都不會太大。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他們人多,又都是成年男人,能吃飽才有鬼。

“有魚?”

傅歧眼睛一亮。

“那還站著幹嘛!抓魚去啊!”

生魚膾也是好吃的!

提到有辦法弄到吃的,傅歧和祝英臺都興奮了起來,高興地朝著梁山伯指的方向奔去,想第一個看到那條小溪。

倒是不急不慢的馬文才和梁山伯漸漸並了肩。

“你倒是能屈能伸,居然能在這些劫匪手裡既得了東西,還得了訊息。”

馬文才說話語氣淡淡,既沒有反諷,也沒什麼情緒,卻讓人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梁山伯卻知道他多半是隨口感慨一下,好脾氣地說:“現在不是特殊時候麼?我們身上連個引火的東西都沒有,正好碰到這麼群人,權當是老天爺送來給我們救急了。”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沛縣之人?”

馬文才就這件事想不明白,所以直接問了。

那些人聽說“沛縣已經收容災民”,又聽到他說“可以回家了”之後,居然會心神震動,顯然有什麼聯絡。

“慚愧,我見那幾個人一見大黑那樣的猛犬第一反應是抓來吃了,就猜測他們是不是沛縣來的……”

梁山伯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猜測,畢竟見到狗就兩眼放光渾然忘了這狗是‘惡犬’的人不多。”

馬文才一愣,沒想到答案這麼簡單,哭笑不得。

“你這人,有時候真讓人覺得可怕。”馬文才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你搜了他們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又用一張胡餅讓他們有了間隙,可我看你走的時候,他們倒一個個把你當成了恩人一般,我是該贊你心思細膩過人,還是誇你挑動人心的手段高明?”

聽了馬文才的話,梁山伯倒沒有惱羞成怒或被人戳破心思時的心慌,而是很乾脆地承認。

“也不是我挑動人心,而是不讓這些人徹底身無長物,他們恐怕只會一直在這裡‘守株待兔’下去”

“遇見你這樣性子剛正不欺軟怕硬的士族還好,若是遇見正兒八經的硬茬,命肯定是要丟了。”梁山伯笑得無奈,“我不過是看他們年紀輕輕有手有腳,卻不敢回去謀一條生路,索性逼他們一逼罷了。”

“你別想著法子誇我,我不是傅歧那好哄的。”馬文才這麼說著,嘴角線條卻軟了一些,“這麼說,你拿光了他們的東西,他們倒要謝謝你不成?”

“哈哈,那倒不是,我們現在也確實需要這些東西啊。”

梁山伯狡黠地笑了起來。

“順便嘛。”

“所以我才說你厲害……”馬文才換了個詞,還是同樣的感慨,“那人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藏了一塊乾糧,顯然是和外面有聯絡,能這樣偷偷賙濟一個盜匪的,不是親人就是好友,所以他偷藏下一塊胡餅,怕是早已經生出了離開的心思,要留做路上的乾糧,只是一直不敢提出散夥的要求……”

“你把這人直接亮在了明處,那為首之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人心已經散了,再這麼帶著一群生出退意的人打家劫舍遲早要出岔子,所以他才問你是不是沛縣已經開始收留災民了。”

馬文才說,“與其那時候一意孤行被同伴拋棄,不如順勢而為,領著這些人一路回去,他就還是眾人的首領,依然被一群信服他的人擁戴。甚至大家都沒了指望,要比以前更加依靠他。”

馬文才越是分析,越發覺得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只不過是山野間一打劫的饑民鄉勇,都有這樣的審時度勢的決斷,輕易就能聚集一批鄉勇為他所用,實在是不能小瞧了這些鄉野村夫之流……”

梁山伯見馬文才明白過來了,也只是點頭而已。

“所以他們那個能捕魚的地方對他們來說已經沒有用了,他們都要離開了,自然先去尋給了胡餅那人的幫助,再設法回沛縣去。”

說罷,他又不動聲色地誇了馬文才一記。

“馬兄說我可怕,又說我厲害,可能把這一切看透卻不說破的你,難道不是同樣厲害麼?你看看傅歧和祝英臺……”

“他們不需要明白這些。”

馬文才眼神溫柔地看向前方:“我把他們帶出來,子云先生又不在,就要好好把他們帶回去。梁山伯……”

他扭過頭,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正視這位“同門師兄”。

“我在。”

梁山伯的臉上依舊是慣有的寬厚笑意。

“傅歧長於直覺,祝英臺長於才學,而我長於決斷。但我們三人的天賦,也許在之後的路上都起不到什麼作用,畢竟我們都沒有在民間生活過,更沒有度過這樣艱難求生的日子。”

馬文才並不是個狂妄自大之人。

“所以……”

他身上還披著船伕給的厚麻衫,看起來有些落魄狼狽,可對著梁山伯行著士族的躬身禮節時,卻依舊可以窺見那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風采。

“接下來的行程,還請梁兄助我一臂之力,渡過難關。”

馬文才的臉上並無不甘之色,就剛剛那件事情,已經可以看得出梁山伯的心胸謀算,他不是不能做到梁山伯這樣,可他卻不能做到梁山伯這樣,收尾完美到毫無“後顧之憂”。

他們現在不能再節外生枝了。

(請支援正版訂購全文,首發(晉)//江//文//學。關注作者新浪微博“日更的祈禱君”,每月三十號微博舉行全訂閱抽獎,千元大獎等你來拿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