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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人丁絲絹

如今人人都知道會稽學館找了個好先生,而且這位先生聽說還曾是賀革的弟子, 出身高門士族, 可能是得罪了什麼人才選擇來會稽學館避禍的。

理由便是此人雖身形高大卻身體虛弱,一些有見識計程車生都能看得出他應該是被人折磨過, 若非如此, 以他的才華氣度,絕非無名之輩。

雖然如此, 但會稽學館甲科裡的學生都很慶幸他受了這麼一番罪,否則他們也沒辦法得到他的教導了。

會稽學館的林蔭下,“易先生”的身邊早就圍滿了求教的學生。

他們有的是刻意來跟易先生學正宗的“官話”, 有的是捧著最近才做出的策論請教優劣,有的只是單純來聽他解讀最近朝堂上各種政令蘊含的意義:

這也是其他學生對“易先生”最好奇的地方, 他總是能得到新的朝廷邸報,知道梁國最近發生的大事。

在很多人眼裡,易先生是神秘的、優雅的,即便是他毀了容也無損他的風華,但在有些人眼裡, 易先生就是藏頭露尾、故作玄虛的怪人。

譬如曾和傅歧打過架計程車生虞舫, 就怎麼都看易先生不順眼。

“你確定你打聽過了, 會稽郡最近沒搬來什麼姓易的人家?”虞舫板著臉問手下, “易有可能是假姓,最近幾個月有沒有什麼高門大族的子弟遊學來這的,或是舉家搬遷的?”

但凡高門子弟遊學在外,哪怕是在外養病, 也不可能一個人來。就算破落的士族也還有三五個伺候的下人,他家在會稽郡人脈廣闊,只要是最近幾個月搬來的大族,斷沒有悄無聲息的。

“公子,真的沒有。”

手下的也很頭疼,“幾個城門官兒都問過了,沒哪個人家遞過名帖的。公子要打探這個幹什麼?不過是個教書的……”

“你懂個屁!這人處處給我為難,我擔心是家裡在哪裡結的仇家!”虞舫氣急敗壞道:“我們這些士生上課從來沒人管缺課的,偏就他在一群人面前因這個不給我臉!還有傅歧那小子,每次易先生一訓斥我,他就不停發笑,肯定有什麼貓膩!”

他越說臉色越壞。

那姓易的居然敢說他做的策論狗屁不通,還笑話他別說“天子門生”,就連看門的都寫的比他的好,館中哪個先生敢這麼說他?!

他就不信他一個不能出仕的醜八怪若沒有背景,敢這麼笑話他!

“公子,如果連我們都查不出他的身份,依小的之見,還是別查了。”

那手下心裡有些忐忑。

“若真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怕是要招禍。”

“你懂什麼,再過兩個月就是‘天子門生’的選拔,京中也是要派學官來監學的,館中能出題、舉薦的先生就那麼幾位,這姓易的明擺著看不上我,便是最厲害的攔路虎。”

他恨聲道:“不把這攔路虎給打了,你家公子我休想得什麼好前程。”

“可是這易先生是館中任命的,怎能輕易……”

那手下被虞舫一瞪,立刻閉上了嘴。

“只要他不是什麼舉家搬遷的大族公子,我還不放在眼裡。就算他是什麼灼然士族,如今獨自一人來我的地盤,我讓他掉幾層皮就掉幾層皮!”

虞舫眼神陰鷙。

“還有那傅歧,我定也讓他好看!”

***

“這便是你們說的冊簿?”

傅異拿著梁山伯遞上的冊子,心情複雜。

他抬起頭來,向著面前的梁山伯微微頷首。

“多謝你信得過我這個外人。”

“雖說有些託大,但我家本就和大郎家是故交。”梁山伯表現的不卑不亢,“家父承蒙令公照顧多年,傅歧又與我是知交,大公子算不上外人。”

“你們幾個小子,居然敢刺探這麼多陰私,實在是太大膽了!”

傅異這幾日從傅歧那裡得知了這段時間他們的經歷,這才知道弟弟為了尋找自己竟千里迢迢趕赴過浮山堰,而其他幾個少年也都經歷過九死一生,幫著朝中侍御使陳慶之查詢浮山堰崩的真相。

對於這幾個“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行為,傅異除了感慨,更多的是欣慰。

他自己從小生長在建康城中,交往的大多是建康那些灼然世家的同輩,這些公子哥們大多符合時下對“名士”的審美,談玄、手談、香道、琴棋書畫頗多精通,可讓他們獨自上路,怕是走不到幾里就哭著要回去。

更別說一路上面對追殺、流疫和災民表現出的成長和機變,就連傅歧都能開始學會獨立思考,實在是太過不容易。

至於梁山伯……

他抬頭看著面前這人。

他其實早就見過他,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

當年梁新還在任山陰令時,每年都會拜見他的父親,送些並不算貴重但很用心的節禮,當初他還問過樑新為什麼給兒子起名梁山伯。

那時梁新剛擔任山陰縣的縣令,正值壯年又喜得一子,山字一指的是山陰地名他的出生地,二也是希望他能成長為山一樣堅強的男人。

但凡男人都希望自己多子多孫,大兒子名為伯,多半是希望大兒子的出生能帶來叔、仲、季,只可惜誰也沒想到梁新沒幾年就出了事,就這麼丟下孤兒寡母不見蹤影。

只是來他家的故交門下實在太多了,前幾年若不是傅歧說起會稽學館裡有個梁山伯曾來拜見過他,他和父親都快忘了梁新這人。

或者說,他消失的方式和後來帶來的麻煩,都讓他們不得不忘了梁新這人。

想不到這孩子,像是野草一樣堅強地生存著,和他父親期待的那樣。

傅異和傅歧、徐之敬他們不同,他十六歲出仕,在朝中摸爬滾打多年,對朝中和朝外的局勢、派系一清二楚,後來又擔任揚州主事祭酒這樣的秘書官,這冊簿中很多人名和出身對於馬文才他們來說兩眼一抹黑,對於他來說卻再熟悉不過。

起先他只是大略看了一遍,待重新再翻時,已經是仔仔細細逐字逐句的閱讀。馬文才他們也不敢催促他,只是耐心等待。

“實在是麻煩啊……”

等傅異全部讀完,只見他合上書頁,幽幽長嘆了一聲。

梁山伯靜立不語。

原以為怎麼拿到這本冊簿是最棘手的事,等拿到冊簿之後,他才發現真相遠沒有那麼簡單,拿到冊簿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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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再怎麼糟的資訊都不算最糟了。

倒是性子急的傅歧忍不住,連忙追問:“阿兄,怎麼回事?怎麼個麻煩法?”

“你父親當年出事,我們原本都以為和臨川王有關。”

傅異知道梁山伯是肯定要查到底的,便說起了梁新失蹤的內///幕。

“我曾問過父親,在你父親失蹤之前,其實你父親曾因一筆賦稅來求見過我祖父。昔日臨川王征伐洛口,揚州各地都為這次戰事調集‘兵錢’和‘兵役’,會稽郡當時沒人願意當兵,有本錢的人家便以布帛和實物衝抵兵役和徭役,稱作‘人丁絲絹’,山陰分攤了大頭。”

“後來戰事結束了,也不知為何,這筆‘人丁絲絹’卻依舊還在徵集,因為山陰是會稽人口最多的大縣,這筆錢是山陰承擔的最多。士族是不必交稅也不必服役的,這稅錢就攤到了老百姓身上……”

“既然不打仗了,這稅便收的不合理。”祝英臺皺眉,“梁伯父求見傅使君是希望去掉這項稅目嗎?”

“因為大梁稅賦錯綜複雜,牽涉甚多,連今上想增減一二都不容易,想憑一介庶人的力量刪掉整整一個科目根本是痴人說夢。”

傅異對著祝英臺笑笑,顯然對她的天真並不反感,“梁山伯的父親,倒不是如此耿直之人……”

“是,我父親必定不會做這種得罪人的事……”

梁山伯點了點頭,“向來他應當是怕此事被人發現後頂了黑鍋,來向傅使君走個明路,順便問策的?”

“梁公是個八面玲瓏之人,這筆錢在他之前已經收了不少年,他又不是傻子,要表示反對,早已經發作了。只是當他任了縣令後,他才發現這筆稅並沒有入國庫,而是和當年臨川王任督軍元帥時揚州府徵兵流程一般,是入了任揚州刺史的臨川王府,這下他就慌了。”

大梁百姓交的稅,沒有入州府,沒有入國庫,而是直接入了王府,但這麼多年都沒有人反對,梁新心裡也害怕,很擔心這筆錢會變成什麼助紂為虐的贓款,也怕徵收此稅的他變成了同黨。

“你父親希望我祖父能幫著關說,讓今上知道此事,從而刪掉這個不合理的人丁絲絹,徹底斷了這個源頭。而很遺憾的是,一來我祖父當年已經致仕,二來以今上對臨川王的信任,哪怕臨川王真的反了也不會有什麼性命之憂,我祖父不可能冒著整個傅家受到報復的危險去檢舉此事。”

傅異的眼神中含有一絲歉意。

“你應當明白我祖父當時的顧慮。”

梁山伯木然點頭。

“但我祖父也擔心真的會出事,畢竟以會稽郡的富庶,這麼多年積攢下來,這人丁絲絹何止百萬之巨?會稽郡如此,那揚州其他地方的‘人丁絲絹’是否也是如此?臨川王同時還領著揚州刺史之職,掌管揚州軍事,有太多的可能會發生,所以我父親便私下裡牽頭,引了你父親去見了當時的御史大夫。”

傅異可惜道:“只是此事後來還是不了了之,後來沒多久你父親就出了事,山陰縣的捕頭逃到京中因偷盜入獄,卻遭遇大火屍骨無存……”

“這件事,就算有不少知道內情的人,也不敢、不願去管了。”

聽到這裡,梁山伯才明白為何陳先生遮遮掩掩地說梁新的事可能和臨川王有關,又讓他去建康問傅?。

想來這件事並不是真的沒人知道,總有看不慣臨川王想扳倒他的人想利用這件事做文章,只是實力都不夠,而皇帝又太信任臨川王,僅僅靠他“貪財”的名義根本沒有辦法將他一下擊倒。

別的不說,陳慶之既然知道一點,說明當年的御史大夫也不是完全沒有留心眼,說不定為了日後能撇清干係,御史臺也有對當年梁新上報的記錄,只是不敢公開罷了。

“易先生,你說事情比較麻煩,是不是因為這冊簿涉及之事,遠比臨川王貪墨稅賦、有造反嫌疑更危險?”

馬文才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梁山伯的父親,很可能不是因為檢舉了那筆人丁絲絹,而是發現了更嚴重的事情,所以才被滅口的?”

“這冊簿上有不少人,如今都是臨川王的心腹啊。”

傅異拍了拍冊子。

“可從這冊子上來看,這些人明明都是蕭寶夤當年為了謀反預留的暗線。”

“你說,這是不是更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