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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出使北方

最近的建康城中, 若論最大的新聞, 必定是時隔四十多年後,南朝重新向北朝派遣使臣。

上一次兩國來使,還是齊武帝時,南齊派使臣弔唁去世的文明太后。

自梁帝登基,北朝收容了從南方逃亡北方的蕭寶夤等皇室並拒不遣還之後,蕭衍就視北方為敵, 再也沒有派出過國使。

之後幾次對北方用兵都沒有佔過什麼便宜, 依梁帝自恃為“正朔”的脾氣,若大勝了還有可能派出使臣, 吃虧了就絕無可能再派人出使北魏。

所以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竟沒有人知道北邊現在如何,除了一些民間商人走私帶來的隻言片語, 只能從一些早些年投降梁國的魏國將領口中知道一鱗半爪。

如今形勢比人強, 南方剛剛經歷過浮山堰之敗士氣大跌,即使有京中一起發動推動兩國開關, 可好面子的皇帝還是等到北方出現動亂才終於同意了遞交國書。

魏國那邊回應的很快, 正駐守在南邊的元澄回了信函, 說自己正要班師回京, 可以帶上梁國的使臣回京,只是速度要快,大約北方動亂的緣故,元澄也要急著趕回去出使。

北方六鎮,說起來大半還是他這一脈的舊故, 需要他去安撫。

於是梁國這邊所有事情都被按下,朝中上下全力以赴在點選使臣、以及遞交的國禮上。

說起要出使北方,大部分臣子聯想到的都是要面對一群野蠻的胡人,腦海裡浮現的自然也是手能裂虎的那種形象,加之這次去還肩負著“祈和”的任務,說白了是去受氣的,是以庭上諸多大臣都不願意擔任這個主使的職位。

索要人質這種事情,若沒有互換的人質,就等於是要等著別人獅子大開口。

“朱異,你機敏練達,最得朕心,不如你去。”

見蕭衍點名自己的寵臣朱異,眾人一喜。

朱異不慌不忙地從朝列中出列,上言道:“兩國交聘,最重容止出身,歷來我國出使北方的使臣,皆為僑士(南渡的士族),且往往要比試才藝。而臣出身不夠且不提,吟詩唱和也並非翹楚,我個人丟臉事小,只怕會有傷國譽。”

他這話說的在理,前幾朝派遣使臣幾十次,最多的是在宋文帝年間,派出的無不是出身高門、有才學有風度的人,即使是副使和隨官,也大多是才辯出眾之人,而且都有一個特點——是從北方南渡的僑姓士族。

朱異這話一出,朝堂上出身僑姓的士人皆是心中一震,面露為難之色。

就在這時,一直若有所思的二皇子蕭綜突然出了列。

“父皇,既然諸位臣公都頗有疑慮,兒臣願為父皇分憂,擔任主使,前往魏國。”

蕭綜之聲鏗鏘有力。

“兒臣深受君恩,既出身皇室,出身已經足夠。若論吟詩唱和,也不懼與人,應為合適人選。”

蕭綜這一出頭,朝堂中一片譁然。剛剛還靜默不語的大臣們紛紛開始交頭接耳,討論著他的決定,頗有贊同之人。

他剛出列時,皇帝和太子就為之色變,再見一眾大臣居然有不少贊同的,臉色越發難看。

“不行!”

太子第一個出聲發對。

“你身為天潢貴胄,出為南徐州刺史,入為侍中、鎮右將軍,意義重大,決不可親犯險境。如果北方時局動蕩,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你是想讓父皇為你憂心嗎?”

“我正是為了不讓父皇憂心,所以才要出使!”

蕭綜與兄長目光相交,兩人都表情堅毅,頗有絕不退讓之勢。

“總是要人去的,為何不能是我?”

太子一肚子擔心不能在朝堂上明說,只能硬邦邦地回道:“朝中有這麼多人可去,為何必須是你?”

太子蕭統一向是個斯文有禮的人,從不會像這樣連個理由都沒有的就反駁別人,於是一時間百官嘖嘖稱奇,又在心中感慨太子果然仁厚。

若換了哪個皇子,有這麼個年紀相近的競爭對手要離開京中都會欣然同意,而不是像這樣為了安危大力反對。

聽到大兒子反對二兒子的“熱血上頭”,蕭衍滿意地點點頭,應和道:“我國難道已經無人了嗎?要讓皇子親自為質,出使北朝?老二,知道你心是好的,不過……”

“如今這形式,敵強我弱,若我為質能換來幾年太平,我為質子又如何?父皇養我一場,也算我報了君恩國恩了。”

蕭綜鏗鏘道:“在北邊姓蕭的人又不止我一人,沒見魏國殺了誰,又欺辱了誰,可見魏國對南朝來人還是有所禮遇的。”

這話就不是自薦,而是有些誅心了,幾乎是當場揭開眾人粉飾太平的虛偽,直指出使的本意。

“你這蠢兒!”

蕭衍本就有些掩耳盜鈴,聞言黑了臉,將龍椅重重一拍。

誰都看得出皇帝捨不得兒子,若皇帝捨得兒子,這豫章郡王這麼大年紀早就該去封地了,而不是諸子都留在京中。

偏偏這兒子也不知是哪裡吃錯了藥,偏要“為國犧牲”,以一國王子之身,寧願冒著被扣下為質的風險,也要去出使北國。

霎時間,氣氛凝重,朝會也幾乎要進行不下去了。就在此時,有一紫衣官員嘆息一聲,步出佇列,自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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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願出使。”

這人一出列,蕭綜心中便咯噔一下,知道無論自己再怎麼爭論,父皇也決計不會讓他出使了。

偏偏這人聲譽門第太高,蕭綜連向他表達怒意都不能肆意而為,只能狠狠地瞪了眼自己的兄長蕭統。

出列之人,正是“烏衣巷人”謝舉。

“先生,您……”

蕭統顧不上弟弟的怒視,擔憂道:“您剛剛巡視五館回來,就又要啟程北上,身體可受得住?”

“皇子都願為國分憂,臣又何懼小小辛勞?”

謝舉笑道:“臣雖才德平平,但好在出身還可以,吟詩作對也還行,若蒙諸位不棄,便讓臣去吧。”

謝舉是中書令謝覽的弟弟,可謝覽卻依舊說“我學識才藝不如他,他喝酒不如我”,他在國子學當博士時,每有宣講,座無虛席,尤擅長玄學和佛理,出身更不必說,這般“謙虛”,是為了懟之前以此為藉口不願出使的朱異罷了。

朱異被懟了也不敢有任何不悅之色,反倒還要掩面表示羞愧。

蕭衍見不必送走兒子,自是大喜,當即定下主使謝舉,又問他有沒有中意的副使人選。

謝舉想了想,猶豫道:“卻要向皇帝借兩個人。”

“哦?何人?”

蕭衍奇問。

“一是陛下身邊的郎官陳慶之。此人出身御史臺,素有才辯又精幹練達,可為臣之輔佐;”

“可。”

皇帝點頭。

“二是如今在國子學就讀的五館生,陽翟褚向,臣……”

蕭衍還沒反應過來,蕭綜已經叫出了聲:“不可!”

見眾人看向他,蕭綜黑著臉解釋道:“此人和北逃魏國的餘孽蕭寶夤是甥舅關係,謝侍郎要帶他出使,不太好吧?”

被蕭綜這麼一解釋,眾人才想起褚家曾尚過一位公主,與蕭寶夤還是同胞兄妹,頓時恍然大悟。

“臣出使魏國是為了什麼,殿下應該明白。此次出使,不但要與魏國斡旋,更要提防如蕭寶夤之流橫生波折,褚向出身如此,反倒有諸多變通之處,尤其蕭寶夤手握重兵鎮守邊關,通行邊關時有此子在隊伍之中,或許能讓他投鼠忌器……”

謝舉將自己的想法說的明白。

“況且蕭寶夤在南境,而我們是要去洛陽,兩人並無什麼碰面的機會。”

“萬一他有心投奔魏國,半路跑了呢?”

三皇子難得和蕭綜一條心,也提出自己的疑問。

連皇子們都是這種戒備之意,皇帝會對褚向有多忌憚,可想而知。謝舉想起那位故去的佳人,心中不由為之悲嘆。

若知自己的兒子會落得如此境地,她會不會後悔當年沒有跟隨蕭寶夤一起北逃呢?

她若走了,說不得音容依舊吧。

“朕亦準了。”

蕭衍居然點了頭。

“父皇!”

“這……”

“若他有心北逃,哪怕不出使也會找到機會離開,我能防賊一時,難道能防賊千日嗎?”

皇帝一揮手。

“謝使君若要此子,便將此子給你吧!”

***

訊息傳到國子學的時候,蕭氏宗親和後戚子弟對褚向出身瞭解的,皆是嗟嘆,而對他不瞭解的,卻多半羨慕他的好運氣。

別的不說,這天底下能被謝舉親自點名的少年,這“榮譽”已經足夠炫耀一輩子了。

在此之前,褚向雖出身顯赫,卻名聲不顯,也得不到最好的教育,甚至不得不去會稽學館投入賀革門下方能有所學。

他在選拔試時,先是憑藉自己與母親長相肖似的特點入了謝舉的眼,後來又在眾多捉刀的質疑聲中頂住壓力“一鳴驚人”,方才獲得了就讀國子學的機會,可即使入了國子學,也依舊是邊緣人物,甚至待遇還沒有五館生好。

作為被皇帝親自點去臨雍殿讀書的他,甚至沒有可能和其他五館生一樣去上小課,也沒有辦法去另闢蹊徑,所有的皇室子弟就是最好的眼線,提防著他在國子學內結交任何人脈、妄圖再起。

在這種壓抑的境地裡,但凡是個意志薄弱的,不瘋了也要憤世嫉俗起來,然而謝舉點了他出使北魏,哪怕只是因為他的出身,也是幫著他脫離了這種可怕的結局。

所以當馬文才等人見到他時,也都決口不提出使的危險和他身份的尷尬,而是紛紛恭喜與他。

“我倒是很高興去北方,就是怕家中長輩擔憂。”

褚向靦腆地笑笑,謝過幾位同窗。

“只是我這一去,少不了一年半載,我那長輩身體不好……”

“長輩,是?”

幾人好奇問。

唯有馬文才隱隱知道是誰。

“是我的姑母。”

褚向嘆道。

“她也是個可憐人。”

聽說是廢帝的皇后褚氏,眾人肅然起敬。

“因為各種緣故,她不願求醫,怕連累到別人,但我實在放心不下。”

他對徐之敬等人一禮。

“臨去之前,我想請諸位到我家做客,一來是為我踐行,二來,勞煩諸位以此掩飾……”

“我欲求徐兄,為我姑母看看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