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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君君臣臣

傅異身陷敵營的那些日子裡, 若沒有花夭刻意照拂, 必定早已經死在了蕭寶夤的黑獄裡。

梁國士族林立,若想出頭,沒有幾代人的積累絕無可能,他傅家的長子原本也是人人稱讚的年輕俊彥,這一被擄等於直接斷了傅家雙翼,若不是兄長能活著回來帶回訊息, 怕是他家就要沒落了。

“令兄是個英雄, 不該折辱與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你若要謝, 應該謝令兄自己的意志堅定。”

花夭看了馬文才一眼。

“何況,我受人所託,要打探你兄長的訊息, 既然承諾了對方, 便理應做到。”

她是魏國人,和傅異陣營對立, 要是在這裡受了傅歧的恩情, 那她的立場就很尷尬了。

傅歧不是不懂這個道理, 但他赤子之心, 不管陣營如何,對方救了兄弟就是大恩,即便對方不願意居功,還是鄭重謝過了花夭,這才起身。

“姚華……花先生, 你是怎麼當上送嫁將軍的?”

祝英臺見氣氛有些沉悶,連忙扯出一個新話題。

“喚我花夭即可,我本姓花,名夭,姚華是我掩人耳目而起的化名。”

她笑著說,“我的主公任城王一力推動兩國的和盟,但國內呼戰之聲卻不小,軍中更是有不少人反對送出公主。主公為免送嫁將軍節外生枝,便推舉我為送嫁之人,護送使團入梁。”

花夭輕飄飄幾句,便將魏國朝堂上對梁國的態度說了個清楚,一時間,祝英臺和馬文才幾人面色都不太好。

“是又要打仗了嗎?”

祝英臺拿著冰棒,怔怔地問。

“兵禍一起,兩國皆是民不聊生,能不打,自然是最好的。”

花夭嘆氣。

“但六鎮兵馬這麼多年來寸功未立,如果不對外征戰,免不了就要內亂了。”

她也不擔心對他們說這些,這些事情並不是秘密,梁國使臣在魏國停留了大半年,這樣的情報自然也有不少。

花夭憂心家國,憂心忡忡之下,不免將魏國的情況多說了一些。

鮮卑人向來是子貴母死,太子繼位太子的生母就必須死,可這一任的胡太後卻被崔家保住了,於是成為了魏國歷史上第一位子貴母卻沒死的太后。

如此一來,誰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對待皇帝的生母,魏國女性地位高,加之皇帝年紀又小,胡太後如今在北魏是一手遮天。

鮮卑大臣對胡太後不自盡而是攝政是有意見的,為了自保,她只能四處拉攏宗室權臣,甚至常常沒有節度地賞賜身邊的人,鮮卑人崇佛,她就沒完沒了的修建各種寺廟、佈施僧人來討好鮮卑貴族,耗費的財物不可計量。

她又沒有算賬的能力,把國庫裡的錢揮霍完了又沒辦法補上,就只好裁減軍隊和官員的俸祿,六鎮本就困苦,她覺得柔然已經沒有南下的可能了,首先裁減的就是六鎮的軍費,如此一來,困苦的六鎮軍戶終於起了事。

任城王此時,便正在北面安撫六鎮軍民,承諾要為六鎮向朝中、太后要一個說法,於是六鎮暫時還沒有動亂,可如果要再繼續下去,就算任城王威望再高,也壓不下去了。

花夭之前被這位胡太後逼得逃到了梁國,對這位太后自然是又輕蔑又痛恨,言語之中毫無尊敬之意。

聽到胡太後佞佛,傅歧和馬文才均是苦笑。

莫說胡太後,如今的南梁皇帝,比起胡太後也好不了多少。

連他們這樣身份的人都能看出災禍已至,可朝中卻還在盲目樂觀,一時之間,幾人都生出一種無力之感。

“這樣的太后,為什麼沒人想辦法推翻呢?”

祝英臺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沒什麼君君臣臣的想法,“皇帝年紀雖然小,但總是要親政的吧?既然宗室掌握著軍權,早點讓太后還政與皇帝啊!”

花夭聞言一震。

“還政?”

馬文才知道祝英臺有時候語不驚人死不休,連忙瞪她,可祝英臺卻好似無覺一般,理所當然地說:

“想法子先得到太后的信任,而後出手挾制住她,再請求太后還政與皇帝嘛!受制於人,太后想不答應也不行。一旦太后答應了,就將皇帝和太后隔絕開,由賢良的大臣親自教導,讓他學著理政……”

她回憶歷史上不少皇帝奪權的經過。

“一旦嘗過了手握權柄的滋味,必然就不會再將它重新交出去了,哪怕是母親也不行。至於太后,不是崇佛嗎?讓她出家就是了。”

“祝英臺,你可真敢說!”

傅歧瞠目結舌,怎麼也想不到這番話是出自性子最無爭的祝英臺之口。

“不,如果只是出家,皇帝必然還會有思念母親而心軟的時候,若要做的乾脆點,就應該在還政後以先皇思念太后為由,讓宗室賜死太后。”

馬文才見祝英臺已經說了,乾脆也不遮掩了,冷酷地說,“鮮卑本就子貴母死,現在死已經是多活了好幾年了,也不算大逆不道。”

“馬文才,祝英臺,你們……”

傅歧睜大了眼睛。

“就是不知道,你那位主公,有沒有這樣的魄力。”

馬文才眉頭一挑,看向花夭。

“王爺,對先皇十分忠心。”

花夭猶豫了會兒,回答道:“他曾在先皇駕崩前立下誓言,要護住陛下和胡太後母子,不讓他們被奸人所害。”

那時候胡太後還不是太后,只是後宮裡一位貴嬪。先皇的妻子高皇后嫉恨與她,數次對其下毒手,是以先皇駕崩之前,請求元澄照顧好自己年幼的兒子,以及護庇著兒子的胡貴嬪。

元澄是真正的君子,他既然立下了誓言,就會做到。這也是為什麼元澄數次上書諫諍,胡太後雖然沒有遵從,但依然還是很尊重他的原因。

一定意義上,元澄就是宗室的領袖。

聽出花夭話語中委婉的意思,馬文才嗤笑了一聲,大概是覺得任城王這種“忠誠”很可笑。

“那神仙也救不了了。”

祝英臺聽了花夭的話,也露出可惜的神色。

如果胡太後真的如此昏庸無智的話,其實架空她對國家才有好處,可要是唯一有能力架空她的人愚忠到底,就如馬文才所說,只能眼看著大廈將傾。

馬文才順著祝英臺的話頭說,本來也不是什麼好意。他心中想著,一旦北魏自己內鬥起來,必定要拉攏各方軍隊,也就顧不上南征的事情了。

只可惜花夭連想都不想就說出“不可能”的結果,他也只能暗暗可惜。

花夭看出了幾人神情中的意思,有些煩躁地捏碎了手中的木棍,將木屑拍於案上。

沒一會兒,她的眼神中露出一抹堅毅的神色,似是已經有了什麼決定。

就在這時,守在門外的馬家護衛突然來報,說徐之敬和褚向前來拜訪。

馬文才一愣,扭頭看向花夭,眼中有徵詢之意。

“不必顧及我,我無妨的。”

花夭知道馬文才是顧及她的身份,好脾氣地說:“他們和你是同窗好友,回國後來敘舊乃是人之常情。”

馬文才是秘書郎,祝英臺書令史,傅歧金部郎,都不是什麼能觸及梁國核心的權臣,她與他們來往,也不算什麼敏感的行為。

沒一會兒,細雨便引了褚向和徐之敬進來,見花夭在屋中,兩人俱是一驚。

褚向反應更快,驚訝過後連忙一揖:

“不知道花將軍在此……”

“褚向,你沒認出他是姚華先生嗎?”

祝英臺訝異地一指。

“居然這麼客氣?”

徐之敬在一旁“不客氣”地大笑。

他當然早就認出來了,但兩邊都故作不認識時間久了,這種客套的關係一時也難以改過來。

褚向見花夭笑眯眯地看他,有也有些好笑地點頭。

“是,是我迂腐了。”

既然花夭在這裡,那就肯定是以私人身份來訪的,他再用官職相稱呼就不合適。

褚向眼睛在屋中掃視了一圈,見只有花夭和傅歧身邊還有空位,猶豫了一會兒,選擇挨著花夭坐下了。

徐之敬無所謂地坐在傅歧身旁,下意識伸手給他把了下脈,揶揄道:“喲,火氣這麼旺,看來這一年多是沒遇到什麼紅顏知己啊。”

傅歧頓時鬧了個大紅臉,狠狠瞪了徐之敬一眼。

“我以為你們還要幾天才有空閒。”

祝英臺興致勃勃地又掰了兩根快化掉的冰棒遞給徐之敬和褚向,“怎麼,太子殿下沒召你們去?”

“送回來的人質還沒安排好,其他人不好做這些,此事便交給我們了。”徐之敬也沒隱瞞。

“他們本來身體就虛弱,又奔波了這麼久,殿下的意思是,等他們身體恢復好了再讓他們回去,現在被安置在光宅寺裡。”

“傅大公子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啊……”

馬文才喟嘆,“就不知道那蕭寶夤怎麼能那麼輕易就將人質們放回來。”

他話音剛落,徐之敬和花夭齊齊看向褚向。

“任城王那時已經勒令他交出人質,他只是少個臺階下,我只是恰巧送了個臺階而已。”

褚向尷尬地摸摸鼻子。

“不敢居功。”

在祝英臺好奇的眼神下,徐之敬言簡意賅地說明了始末。

當時壽春之圍已解,任城王下令蕭寶夤回洛陽述職,後者擔心魏國趁機解了他的兵權,就向任城王行賄,希望這位大元帥能免了他回京之事。

恰巧此時梁國遞交國書要北上出使洛陽,任城王出於謹慎決定親自護送這支人馬,這舅甥兩便如此見了面。

蕭寶夤和褚向的母親是同胞兄妹,亦是褚向活在世上血緣關係最親密之人,謝舉建議讓褚向開口求蕭寶夤釋放人質,以換取褚向在梁國的人脈和功勞,蕭寶夤考慮再三後,選擇了釋放了這批人質。

只是那時候這批人質長期被關押在牢獄裡,身體已經垮了,不可能立刻跟著他們上京,於是這批人質便逗留在壽春休養身體大半年,等到回程時才帶回了梁國。

蕭寶夤不願回洛陽,卻將手中一支精兵交予了元澄護送梁國使臣,算是給足了誠意。

只是這支精兵一路上與其說是保護梁國使臣,不如說是保護他自己外甥的,除了褚向誰也指揮不動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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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褚向與這些人質有大恩,又有了來自舅舅的武力倚仗,而蕭寶夤對褚向抱有感情也讓褚向有了更多籌碼,使得梁國使臣和魏國人都不敢怠慢與他。

蕭寶夤逃到北魏之後,因為容貌非凡,得到了孝文帝之女南陽公主的芳心,這位下嫁蕭寶夤的南陽公主性格溫順,為蕭寶夤生了三個兒子。

褚向和蕭寶夤長相神似,南陽公主愛屋及烏,到了京中後對他頗多照拂,這也讓梁國使臣在洛陽得到了不少方便。

可以說,謝舉這次出使,做出最正確的決定便是帶上了褚向。

徐之敬為褚向的“奇遇”得意,花夭在一旁則是笑而不語。

“你簡直是逆襲的典範啊……”

祝英臺在一旁聽得驚歎連連,有些不確定地問:“你這是要投奔你舅舅去了嗎?”

這話其他人都不敢問,畢竟蕭寶夤身份特殊,梁帝又對他恨之入骨,即使他們心中有這樣的猜測,也不好直接問褚向。

於是反而是心中坦蕩的祝英臺問了。

褚向也沒想到祝英臺如此直接,怔了怔後,澀然道:

“我若投奔家舅……”

他神色黯然,突然頓住。

“……褚家上下,必定雞犬不留。”

是馬文才,替他說出了他難以開口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