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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扒皮抽骨

牛首山馬場裡, 陳慶之耐著性子聽朱吾良訴苦。

“……朝廷不發糧餉, 這麼多馬吃的比人都多,我也知道這麼養馬不好,可現在更該讓人活下去,對不對?”

“……我們梁國歷來不擅馬戰,這些馬是莫名被魏國降將獻上的,我們根本沒有做好維持一支騎兵隊的準備, 陛下新鮮勁一過也把這裡忘了, 我能勉力支撐到現在已經很辛苦了……”

“……現在哪還有人用馬?建康城都沒人騎馬,連皇子出門都用牛車……”

陳慶之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朱吾良說,他就笑著聽著,既不表態, 也不安慰他, 聽完頷首撫須,丟下句“我明白了”就要走。

至於“明白了”什麼, 誰也不知道。

等陳慶之走了, 負責接待馬文才等人的小將也驚懼不安地來回報:“馬侍郎和那個魏國人剛剛走了。”

“他們走時心情如何?”

朱吾良按下心中的煩躁, 細細詢問。

“那個魏國人很生氣, 馬侍郎倒還好,不過他在馬場裡繞了一圈,問了些士卒問題,然後才走。”

小將惴惴不安地說:“馬侍郎聽說深受陛下的愛重,在朝中也有不少人支援, 會不會將此事捅出去?”

“這馬場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他越說,朱吾良越是不安,強撐著內心的恐慌說,“你且看好門戶,不要再放外人進來了,我去趟城內。”

現在東窗事發,不去找他的“主子”,這事怕是抹不平。

***

馬文才要算計一個人,就要算計到他連翻身都不能。

為此,他第一個去找的就是梁山伯。

梁山伯自和臨川王府對上後,得到了御史臺上下的器重,之前無論是在調查蕭正德和柳夫人、還是永興公主之事上,他都查出了不少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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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臺發現他心細如髮又善於抽絲剝繭,所以歷年來的卷宗現在都可以任由他調閱,他又是御史臺的人,申請在各部調閱卷宗也比旁人方便。

再過幾年,他將成長為讓京中官員聞之色變的人物。

聽聞馬文才來,梁山伯不敢怠慢。

現在兩人已經是政治上的盟友,御史臺參人也不是胡亂參的,聖意如何全憑猜測,梁山伯想要揣測上意,全憑馬文才的指點。

這也是他這麼多年彈劾無數,卻沒有踢到鐵板的原因。

聽到馬文才這次要動的人,梁山伯皺起眉:“你要動朱家的門人?朱異現在可正得寵。”

一個朱吾良,就是喂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將白袍騎這麼糟蹋,他敢用軍馬謀私,身後必定有朱家撐腰。

朱異出身吳郡,在京中並不算門第高貴。

他在士族裡也算是個異類,為人油滑、長袖善舞,卻又精通實務。不但善於巴結皇帝,也會迎奉其他高門,加上他本就很會享樂,經常在家中做局賭博,不少人對他嗤之以鼻,但更多的紈絝卻視他為摯友,他得到的資源也比一般人更多。

如果是朱異,想出向高門供應馬肉、青騾這樣的稀罕物來賄賂倒不稀奇。

“我沒想動朱異,我只想先把朱吾良拉下馬。”

馬文才細細和梁山伯說了自己的計劃,“此事的難點就在於我們證據不足。馬枯瘦如柴可以說是馬生了病;殺馬取肉也可以說是為了不浪費將死之馬身上的資源,我們固然可以憑藉此事讓朱吾良丟官,但短期內不會有將軍敢接白袍騎這樣的爛攤子……”

他看著面前的梁山伯,終於說出了自己的野心。

“這白袍騎,我想要。”

馬文才想在亂世立足,必須要有自己的武裝力量。一直以來,他藉著各種手段與裴家合作斂財、蓄養家奴和遊俠兒,都是為了能有一支屬於自己的部隊。

如今白袍騎雖然名義上是騎兵,但身處梁國註定收不到重視,朱吾良能將白袍騎糟蹋到如此地步,他要能得了白袍騎,也可以低調的練兵、馴馬,將它發展成只聽自己的精銳騎兵。

只是現在的白袍騎已經從根子裡爛了,他不想要那些躺倒在馬屍上吸血的廢物,少不得要將他們連根拔了,才能換上自己想要的人。

“要換人,靠御史臺的手段不行,就如你所說,那些馬並不是陛下千辛萬苦培育出來的,而是由降將獻上的,既然陛下這麼多年都沒有關注,要是因此告朱吾良有罪,那就是打陛下的臉。”

聽完馬文才的計劃,梁山伯在心中推算了一會兒,猶豫著說:“不過,你的計策有七分可行,只是那篇文章必須要寫的好,能引起士林的震動,否則,怕是又不了了之……”

“文章的事你且放心,祝英臺已經承下了。”

馬文才信心十足地說,“英臺這人性子被動,很少主動應承什麼事,但只要她應承下來的,必不會出錯。她本就擅文,文才還在我等之上,連謝使君都誇她的文章有靈性,等她今晚把《馬說》拿來,我們就來策劃此事。”

梁山伯聽到祝英臺也參與其中,眸光閃了閃,最終重重點頭。

“好,此事我幫你!”

馬文才得了梁山伯的承諾,才總算是放下了心,此後幾天都在為此事奔波,他先是拜訪了之前南逃梁國又獻馬的降將範遵,又去找了之前白袍騎中被驅逐的兵卒,忙碌了好幾日後,才回宮覆命。

牛首山馬場的事情,蕭衍已經從陳慶之那裡知道了,正如馬文才所預料的,因為朱異的進言,蕭衍對馬場裡的馬被虐待並沒有太大的憤怒。

白袍騎這麼多年來,從最盛時“馬數七千”到現在無人問津,並不是一天之內衰落的,他不管不顧也有很大的責任。

何況養戰馬勞民傷財,與民並無益處,梁國以水兵和步卒為主力,他也不想大興馬政。

如果不出意料之外,這件事就以朱吾良被罰俸一年、責令整頓牛首山馬場為魏國人提供便利結束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這件事還是傳了出去,並引出了一件舉朝震驚之事。

這些馬,是原本北魏幷州的遊擊都尉範遵獻上的。

他家是劉宋時被俘虜到北朝的,之後幾代在北朝為官,但總有歸國之意,他在天監六年時找到了機會,趁著軍職調動往南方佈防之時,謀劃著奪了在幷州放牧的軍馬,又帶著家小和家財南逃至梁國,投奔了漢主。

蕭衍對待南逃的北朝官員一直是“去留隨意”的態度,範遵在北魏時的官位並不高,他是武將,可帶來的是駿馬又不是戰船,並沒有得到什麼重視,賜了個太僕寺的官員之位後就沒管了。

已經過去了快十年,這位範遵如今依舊還只是個太僕寺的小官,之前在北魏半生戎馬,到了梁國卻再也沒上過陣。

太僕寺是負責掌管皇帝的與馬和馬政的,也負責考察各地牧場的蕃息損耗之實,定其賞罰,死則斂其尾、筋革入於官府。

這個官署在北朝是很有權勢的部門,在南朝卻像是個笑話,說是管馬,其實大部分時候管的都是牛。

至於獸醫、獸醫博士統統沒都沒有滿員,太僕寺本身也是人人不願進的一個沒油水衙門。

範遵自是知道自己的馬多半建立了白袍騎,但他是降將,不宜再刺探軍情,而且為了避嫌,之前負責考察牛首山牧場的事情也都是交由其他同僚去做,他本身也正在低落期,所以這麼多年來,竟都不知道白袍騎裡的馬被糟蹋到這種地步。

事情發生後,就有原本在白袍騎、後來被驅逐的士卒上門來“告狀”,畢竟名義上馬政歸太僕寺管。

於是範遵就去了趟牛首山,回來後,趁著上朝時所有大臣在門前等待的時候,一頭撞向了宮門。

幸虧謝舉當日帶著書吏徐之敬入宮議事恰巧在場,事發時徐之敬立刻止血、救人,否則那範遵說不定就這麼撞死在宮門前了。

就因為當時文武百官皆在列,這件事就被這麼轟轟烈烈的揭發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與此同時,曾被白袍騎驅逐的前騎兵們又去了御史臺,狀告白袍騎的主將朱吾良收受賄賂、剋扣軍餉、私下倒賣軍馬等等罪行。

就這樣,原本眼看著已經被壓下去的醜聞,就這麼爆發了開來。

光嚴殿內。

原本是在皇帝處理政事時聽候“顧問”的大殿裡,今日三三兩兩聚集著不少朝中的要員。

被定為清品的流內十八班幾乎來了一半,甚至還有幾位將軍。

這些人的手中正拿著一篇文章,並互相傳閱。這篇文是使館裡的梁國官員送入宮的,聽說被人用箭射入了使館中,就釘在魏國人住的門前廊柱上,使館裡的人一開始以為遇到了刺客,小心翼翼地將箭拿下來後,發現是一篇文章。

就在他們發現這篇文章後沒多久,城裡的兒童爭相傳唱起這篇文來,使館裡的官員覺得事有蹊蹺,就將文章送達了上司。

自古以來,童謠總和上天的預警聯絡在一起,文章一傳唱開後立刻引起了不少官員的警惕,待再看到這篇名為《馬說》的雜文後,更是坐不住了。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

“……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食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馬也,雖有千里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見,且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執策而臨之,曰:‘天下無馬!’嗚呼!其真無馬邪?其真不知馬也! ”

讀著這篇《馬說》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梁國的太子蕭統。

他素來以善待人才而被稱道,看完這篇《馬說》後,幾乎是一唱三嘆。

這篇文通篇說馬 ,又不是說馬,內容淺顯易懂連婦孺都能聽明白,幾乎就指著梁國上下的鼻子罵他們是不懂得惜才的蠢貨了。

它出現的時機太巧、出現的地方也讓人覺得棘手,由不得他們不重視。

“諸位怎麼看?這篇《馬說》會不會是激憤之下的範遵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