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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初露崢嶸

對於不用交稅、也不用服役計程車人馬文才來說, 雖然理解百姓為了逃避繁重的種種苛捐雜稅而各找門路, 卻不能容忍他們藉由兵役來逃避。

軍隊是用來保家衛國的,不是用來養老的。

前世的陳慶之如果領的是這樣一支雜牌軍,別說攻入洛陽,恐怕連壽陽都打不過去。

所以馬文才猜到了他要“裁軍”,也考慮到了大規模斥退這麼多人會造成的後果,提前向皇帝請了命, 調來了府軍。

明面上, 當然不能用調兵來鎮壓牛首山大營的名義。

魏國作為國禮送來了三百匹沒有任何雜色的白色駿馬,蕭衍難得大方的將三百匹馬都批給了陳慶之負責整頓的白袍騎, 這府軍是藉著送馬的名頭過來的。

花夭會跟來,也是因為要護送這三百匹馬。出了牛首山大營這種事,她已經不放心這裡的任何人, 接下來的時間裡, 她決定和這些馬同吃同住,絕不會讓任何人打這三百匹馬的主意。

有了府兵坐鎮, 陳慶之接下來遣退的工作就容易的多。

他先是讓不願北上護送魏國人的士卒自行離開, 大部分人都不願意千里迢迢離開自己的國家, 一刻鍾後校場上就走了一半人。

剩下來的人裡, 大部分是準備渾水摸魚的,陳慶之早有成算,就在大校場上這麼站著,既不說走,也不說不走。

此時正是酷暑的天氣, 馬文才還能在綠蔭下等著,穿著軟甲的府兵和校場中的眾人卻已經是被太陽曬得頭暈眼花,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

漸漸的,開始有孩子和老人忍受不住,暈厥了過去。見到有家人暈了,在軍中的士卒立刻也沒心思再耗下去了,滿懷恐懼的喊著救人。

“爾等來軍中,是來當兵的。我身體羸弱,依舊能夠堅持;那邊的花將軍和北府軍身穿甲冑尚且能屹立校場之上,汝等輕裝上陣還會暈厥,這樣的身體,如何隨軍打仗?”

陳慶之將北府軍拉出來做對比,希望這些人能知難而退,“今日留下來的人,以後便是我白袍騎的士卒。白袍騎中不養閒人,要麼忍得,要麼去死,沒有第二條路。”

他看著因中暑在場上暴曬的暈厥之人,眼中雖閃過一絲不忍,卻依舊堅持著自己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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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離開大校場的,以後便不是我白袍騎的人了。”

陳慶之話音剛落,立刻就有十幾個漢子忿忿不平的抱起地上的父母或妻兒,連狠話都沒丟一句,抱著人就往陰涼的地方去。

沒一會兒,馬文才身邊就橫七豎八地躺倒了被曬暈的人。

馬文才穿著黃門侍郎的官服,又清清秀秀的,沒人當他是軍中的人,只以為是皇帝派來的天使,雖然樹蔭下人多,卻沒人敢衝撞他,只在心裡罵著面白心黑的陳慶之。

驕陽似火,漸漸的,又有幾十個人忍不住,陸陸續續離開。

陳慶之從始至終都站在那高高的點將臺上,雖然全身已經被汗溼,卻絲毫沒有動搖,也沒有和馬文才一樣在樹蔭下休息。

主將未走,其他人也不能離開。幾個副將還穿著戎裝,一邊擦著汗一邊看旁邊的北府軍,見北府軍竟都能在日光下紋絲不動,不由得暗暗慚愧。

北府兵,是東晉時謝玄主持創立的軍隊,一開始權力幾乎只屬於陳郡謝氏家族,後數度易主,並成為南朝軍隊主力。因為南人稱他們駐紮的京口地區為“北府”而得名。

自孫恩起義殺了那一任的謝氏家主之後,北府兵大權就到了皇族手中,而歷朝天子都是用寒人來掌握這支拱衛京師的軍隊,每半年會有一支精銳駐紮在臺城附近,和在京口的北府兵來回換防。

北府兵雖然已經不是當年謝家掌握的那支驍勇之軍了,但掌握北府軍的將領歷來都是名將,也從來沒有疏忽過練兵,這裡的老弱殘兵自然不能和北府兵相提並論。

何況北府軍也有自己的驕傲,陳慶之一介書生都沒走,又拿他們做比較,他們也就站得越發筆直。

至於花夭,她更艱苦的環境都經歷過,自然也不會退縮。

於是馬文才就優哉遊哉地坐在樹蔭下,一邊扇著那把寫著止血散藥方的摺扇,一邊看著陳慶之如何初來立威。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身體最孱弱的一群人被自然淘汰了下去,心繫家人的也不忍心家人受苦,又淘汰了一群。

漸漸留下來的,不是身體強健的,便是自己和家人都有強大的意志力能忍住不走的。

這些人中最讓馬文才留意的,是從頭到尾都站在一起的一家人。

穿著兵服的男主人上臂肌肉齎張,顯然是臂力過人之輩,女主人雖然長相平庸卻也不是嬌弱的婦人,字難能可貴的是他的兒子,雖然被已經曬得嘴唇都已經乾裂,卻能緊緊靠在父親的身上一聲不吭。

陳慶之足足在大校場站了四個時辰,從日上三竿立到日漸西斜,方才命人鳴起銅鑼,結束了這場“比試”。

第一個松了口氣的倒是北府軍。

他們穿著甲冑帶著武器“站崗”,要比這些在大校場的士卒艱難的多,陳慶之一敲了鑼,他們的首領便向陳慶之和馬文才打了招呼,說是去馬廄看看那三百匹馬安置好了沒有。

說是去看馬,其實是想趁這個機會卸甲鬆快鬆快,眾人都心照不宣,自然同意了他們的離開。

只要他們還在大營裡,也不必怕這些被逐退的人掀出什麼浪來。

經過這一輪意志和身體的對抗,最後大校場裡能留下來的人連一半都沒有,陳慶之派副將點過之後,只剩四百多人,其中還有近一百是健壯的婦人和孩子,這讓陳慶之苦笑不已。

陛下送來三百匹馬,再加上大營裡原本就有的馬,現在居然馬比人還多。

“諸位能留到最後,皆是體力毅力過人之輩,我白袍騎如今缺的就是諸位這般的勇士!”

陳慶之看著校場上一張張臉,“今日之後,我會將諸位的名字重新錄入軍簿之中,無論婦孺孩童!自此之後,無論是糧餉還是軍功,一律與我大梁軍中相同,誰也不能剋扣了你們的軍功和糧餉,也不會有人找你們要什麼‘安置費’。”

聽說連女人和孩子都能錄入軍中為役,校場上剩下的人都又驚又喜,副將中更是有人當即出聲發問,不可思議道:

“將軍,女人和孩子也能當兵?!”

“你們也知道女人和孩子不能當兵?那為何在牛首山大營裡有這麼多女人和孩子?”

陳慶之冷著臉反問。

那副將被喝問噤了聲。

“別的大營不好有女人和孩子,因為軍中有軍中的規矩。但白袍騎異於別處,此處要豢養大量的戰馬,除了負責作戰的騎兵外,還需要給馬準備豆料、清掃馬圈和喂馬的馬伕,這些照料戰馬的差事,亦可交予婦人與孩子去做。”

陳慶之頓了頓,又說:“清理馬圈照顧馬匹都是繁重的工作,尤其是這次陛下賜下的三百匹白馬,若是有所差池,更可能全家獲罪。所以我才需要遴選體格健壯、意志過人之人,今天留下來的雖然也有婦孺,卻遠勝旁人。”

“女子和孩子參軍者雖少,卻也不是沒有先例。我身邊的花將軍來自魏國的懷朔,魏國北方六鎮大多是軍戶,孩童從幼時起就接受成為騎兵的訓練,直至成年便為國征戰,即使是女子也要在後方提供後勤。”

陳慶之對身邊的花夭拱了拱手。

“花將軍,可是如此?”

花夭知道他是想為校場裡的女人和孩子過個明路,以免日後有人拿他留下這些人刁難,於是點了點頭,朗聲道:

“正是如此。我大魏一日為軍戶,世世代代便是軍戶。無論男女老幼,皆為戰生,皆為戰死。”

在這裡的士卒大多連字都不認識,更不知道魏國當兵的竟然是世代為兵,頓時譁然。

好男不當兵,他們現在雖然硬要賴在這裡,不代表要把世世代代的命都系在軍中啊!

陳慶之自然看懂了他們的意思,安撫道:“當然,我梁國不是軍戶制,諸位雖然入了白袍騎,卻不會世代為兵。騎兵訓練困難,從孩童時起便訓練很適合,可若是成年後有了其他出路,我也不會阻攔。”

陳慶之一眼看過去,見大部分留下的孩童都有十來歲了,算是半大的少年,唯有一個靠著黝黑漢子的孩子看起來尚且年幼,微微皺了皺眉,問孩子的父親:

“你這孩子看起來歲數尚小,你欲讓他和你一起當兵嗎?”

孩子的父親聽到主將問他,一想現在的世道苛捐雜稅之重,一咬牙點頭道:“啟稟陳將軍,我這兒子歲數尚小,卻從幾年前起就開始在學我家傳的手藝。我早些年本是鐵匠,擅制鐵器,也能釘馬掌制馬具,我的孩子以前一直給我打下手,也會些微末的本事。”

若不是習慣了爐火,他也不能在這樣的高溫天堅持下來。

“只是現在大營的工坊裡沒有生鐵,也沒有工具,我這一身本領沒有用武之地,才在這裡當個普通的士卒。”

“你若會製作馬具和馬蹄鐵,所需的工具和材料我會替你找來。”

一聽說這群人裡還有這麼個人才,原本在樹蔭下納涼的馬文才站起身來,緩緩走過來。

“只是我需要你儘快開爐煉器,你可能做到?”

那鐵匠出身的士卒重重點頭。

“可以。”

“你叫什麼名字?”

馬文才問他。

“回使君,小的叫石虎。”

“石虎,你等會兒尋個主簿,將你開爐需要的東西列個單子,讓主簿轉交給我,我會儘快給你置辦齊。”

馬文才看了看他身邊的妻兒,“你的妻子和孩子都可以在大營中的坊中服役,專司修理、製備白袍騎中的軍械馬具。”

石虎不知道這馬文才是什麼來歷,一時不敢應下,還是陳慶之介紹:“這是陛下派來的參軍馬文才,日後也是你們的主官。”

石虎不知道什麼參軍,但也知道皇帝派來的不會是小官,當即欣然接受了他的安排。

事已至此,這一次“選拔”便已經告了尾聲。

陳慶之以身作則,沒起刀兵便淘汰掉了大多數的湊數之人,剩下的都是做好心理準備,既能隨魏國人護衛、又願意騎馬作戰的青壯之年。

大營裡被淘汰的人雖然怨聲載道,卻也知道這個白面書生一樣的中年將軍不是好對付的。

這樣炎熱的天氣,如果每天都拉著他們在校場上曬幾個時辰,不死也要脫層皮,更別說那個笑眯眯的少年郎帶著的北府軍實在是嚇人,還不如趁現在收拾東西離開,好歹還能留條命。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展著,馬文才從傅歧那裡弄到了一些生鐵和馬具,徐之敬舉薦的獸醫孫秀之也從丹陽匆匆趕到,開始著手醫治大營裡的馬匹。

花夭乾脆就住在了牛首山大營裡,領著魏國使團裡原本的馬奴,每天指導大營裡的士卒如何照顧這些北方來的寶馬。

陳慶之向宮中稟報了這次選拔的結果,由於被淘汰的人數實在太多,牛首山大營還需要在外招募新兵,必須得到皇帝的批准。好在陳慶之是蕭衍的親信,後者雖然有些猶豫,但是還是準了他再募兩千新兵,優異者上馬作戰,其他的練為步卒。

原本一切都還算順利,可是到了制局監這裡,卻又碰了壁。

白袍騎名義上直屬於皇帝,但皇帝卻不能直接練兵募兵,舉凡器仗兵役之事,都由制局監管轄。

之前朱吾良靠吃空缺、賣馬肉賺足了油水,這裡面若沒有制局監的支援絕不可能成事,如今陳慶之一下子剔除了十之六七的人,又清算了剩餘的戰馬,制局監的諸官就越發不滿。

是以,當陳慶之和馬文才一起去重新更定白袍騎的軍簿時,制局監中就對他們諸多刁難。

制局小司看完陳慶之遞來的軍簿,更是嗤之以鼻。

“你這將軍,真是胡來,白袍騎裡怎麼還有女人?軍中怎麼能讓女人打仗?這不是瞎胡鬧麼?不批不批,回去改改再來!”

白袍騎情勢複雜,如果單獨逐退這些當兵的家人,就等於全部逐退不要了,即使不立刻逃脫回家,以後也會消極怠工沒有士氣。

陳慶之廢了老大的功夫才定下如今的格局,自然不會這麼輕易放棄。

馬文才見這人刁難,料想應該是如今的白袍騎斷了他們的油水,正有意拿皇命出來彈壓他們,卻見陳慶之在他發作之前搶先開了口。

“使君所言差矣,誰說女人就不能騎馬作戰?”

他看著面前的主官,笑著撫須。

“魏國的送嫁將軍花夭,本就是太武帝拓跋燾年間女將軍花木蘭的後人。現在她還得了陛下的應允,要為我們白袍騎訓練騎兵……”

“你都說了是後人,現在哪還有女人從軍的!”

刁難的人不耐煩地道。

“咦,使君難道不知嗎?”

陳慶之故作詫異。

“這位花夭花將軍,就是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