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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心中藩籬

“臣反對!”

蕭衍剛下旨意, 中書郎朱異便出列反對。

“陛下,馬文才只是黃門侍郎, 並無協理御史臺案件之權,臣反對!”

馬文才在白袍騎之事上得罪了朱異, 兩人皆受皇帝信任,頗有些互別苗頭, 平日還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但遇到這種容易立功的事情上, 朱異也願意踩上一踩, 以免他爬的太快。

有朱異開頭,朝堂上立刻反對聲一片。

“臣也反對,馬文才年紀太輕, 不宜此任!”

“臣反對, 馬文才名不正言不順,並無辦案之權!”

“臣亦反對!”

反對者有高門出身的清官, 也有寒門素人出身的實權官員,一時間反對聲不絕, 但奇異的是大部分反對的人都認為是馬文才官位太低、年紀太輕,位卑而言輕的。

朱異一聽這些反對之聲就心道不好, 這反對的人也太多了,而且皆是一個腔調, 以他對皇帝的瞭解……

果不其然,眾人的反對不但沒有打消皇帝的想法,反倒讓蕭衍認真起來。

今日他本就情緒大壞:原本想要保下的弟弟犯下了滔天大錯, 原本倚重的大臣對他隱瞞而突然彈劾,原本安排好的一切被攪得七零八落,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麼不順心,讓他胸中憋著一股鬱氣,久久不得舒展。

如今他只是想派個監管的親信協從辦案,目的是防止御史臺趁機肅清異己,這本是他以往常有之舉,甚至因為這個陳慶之也以內官之身擔任過御史之職,偏偏到了馬文才這裡,各個都反對起來。

他們哪裡是反對馬文才,無非就是因為臨川王的事情,擔心他為了弟弟脫罪而橫生阻攔,找個人去破壞御史臺徹查案件。

蕭衍氣這些大臣不相信他的為人,又知道往日對蕭宏偏頗太過實在無法取信於人,又是委屈,又是憤慨,再聽到這些人拿馬文才的年紀和官職做理由,當即大袖一拂,怒道:

“馬文才雖年輕,但才能卓絕、處事縝密,當為國之棟樑。且不說他護駕有功,就在臨川王府一案上,他也頗多建樹。你們說他位卑言輕,倒提醒了朕,這段時日光記著牽掛朕這不肖的弟弟,卻忘了論功行賞……”

“馬文才!”

“臣在。”

被點了名的馬文才一怔,從佇列中部走了出來。

“黃門侍郎馬文才,護駕有功、才德兼備,特升為散騎侍郎,兼任廷尉正之職,協助御史臺辦案!”

蕭衍目光灼灼,不怒自威,他身為天子,一旦龍顏震怒,就連皇子們也不敢直視天顏,反對之聲頓減。

馬文才如今才二十出頭,已經是黃門侍郎。他只是“門第二品”的中等士族,出身並不怎麼顯貴,以這個年紀任黃門侍郎,已經是起點頗高。

可是這才沒多少日子,皇帝就賜了他灼然門第起家的“散騎侍郎”,這等於將他的官品和人品都提了一級,突然有了清貴之身。

如果說“散騎侍郎”只是不定員的虛職,那“廷尉正”便是有實權的職位,掌議獄,正科條,廷尉正根據詔令﹐可以批捕﹑囚禁和審判有罪的王或大臣,而禮儀﹑律令皆藏於廷尉﹐並主管修訂律令的有關事宜。

南朝的皇帝以御史臺的寒門掌握機要,所以廷尉正的職責便沒有秦漢時那麼重要,到了梁朝,已經形式大於職能,廷尉正也多是“參事”,品級不高,剛剛能上朝,更多的時候是負責主持修訂律法。

但無論怎麼說,廷尉正是能夠參與御史臺辦案的。

這一下,虛職有了,實職也有了,原本說位卑言輕,現在名分和官職皆全,除了年輕,根本找不出來藉口。

知道皇帝動怒,流內和流外的官員都眼巴巴地看著謝舉、朱異和王簡等人,尚書臺的官員更是看著幾位中書舍人,指望他們開口。

誰料無論是謝舉還是王簡,皆沉默不語,似乎是已經預設此事,而幾位中書舍人和朝中宗室都像是沒有聽見之前的反對似的,連抬眼看一下都欠奉。

於是原本一言不發只是在臣子佇列中靜立的馬文才,居然一下子成為了蕭宏之案中最大的受益者,以弱冠之年身居天子近臣的散騎侍郎之位、又成了廷尉正,更別說他本來就兼著白袍騎參軍一職。

滿朝文武之中,除了宗室茂親,還沒有一人年紀輕輕就如他這般,一人身兼數職,即有清貴之銜,又有文武之職,還能涉及刑獄之事。

馬文才自己也誠惶誠恐,跪地謝恩時伏地不起,這樣的態度無疑取悅了皇帝和眾臣,除了朱異心有不甘,人人也只是羨慕馬文才運道好,成了君臣博弈的贏家而已。

至於蕭宏,早些時候因為被揭發而癱軟失禁,因為君前無狀,已經被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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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聽審結束,不少人都看出馬文才得了聖眷,怕是要一飛沖天,紛紛都前來慶賀,原本年少得意的馬文才卻謙遜有禮,面對祝賀一一應對,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因為馬上要共事,御史大夫王簡也領著梁山伯前來慶賀,客套一番後捻鬚笑道:“馬侍郎精明能幹,蕭宏一案,還要請馬侍郎多多出力了。”

這一聽就是試探,馬文才心領神會:“在下不過是協同,說起來是陛下給臣一個向御史臺學習的機會,不敢班門弄斧。再說……”

馬文才看了眼梁山伯。

“在下與梁新之子梁山伯是同窗,皆拜在賀革館主門下,有同門之誼,此次有機會讓梁新父子沉冤得雪,對在下來說,也是一樁幸事。待此案完結,在下欲回會稽一趟,在梁兄父子墳前焚香禱告,以慰英魂。”

王簡原本就聽說馬文才是五館生出身,卻沒想到他乃士族,卻自稱與寒門出身的梁山伯有同門之誼,絲毫不覺得折節了身份。

御史臺中幾乎人人都是寒門、吏門出身,如裴山之流高門庶子,在高門眼中還不如寒門身份,自然是受盡了士族的白眼,如今見馬文才這般看重同窗之情,不由得高看了他幾分。

他對馬文才起了讚賞之意,對他的態度也越發和藹。

“梁新父子確實是我梁國的忠義之臣,待此案了結,本官定要上奏,為他父子二人奏表,賜義冢、定諡名。”

“王大夫高義!”

馬文才順理成章地讚歎了一番,王簡身後的梁山伯遞來感激之色。

若不是馬文才刻意提起他們父子,王簡也不見得會想起這番奏請。

御史臺敢殿前奏對,本就已經掌握了不少線索,謝舉得了梁山伯計程車簿後也做過大量調查,兩方一起使勁,這案情很快就有了進展。

只是這本賬簿之中牽扯的人、事極雜,皇帝下令嚴查的意思是只要是偽造祖上官爵、冒認功勳和被濫授之人,一律剝奪官職,下獄調查,而賬簿裡大部分人都是外官,從京中出發奪官押解京中調查,一來一去時日頗長,一時得不出什麼結果。

倒是那些兵器和刺王殺駕的刺客身份明晃晃在那,所以倒是蕭宏其他的罪名先定了罪。

之前在殿上,蕭宏已經願意拿家財換自己的性命,皇帝本就在氣頭上,而皇子和大臣們齊齊發力,於是不等蕭宏罪名被定下,諾大的臨川王府就被抄了個乾乾淨淨的。

蕭宏那幾十間倉庫被堆滿了布、絹、絲、綿、漆、蜜、硃砂、黃屑等物,不計其數。另有庫房百間,積錢三億,至於那座私庫,更是奇珍無數。

皇帝原本還對弟弟有著心痛之意,這些錢糧財帛被抄沒後,不但內庫充盈了,那些被皇帝沒入國庫的錢糧也足頂的上數年的賦稅,一時朝中內外上下無不喜氣洋洋,沒有一個人再阻礙御史臺辦案,都恨不得查的再厲害些,將蕭宏在外面的資產和莊園也都一併抄了才好。

臨川王府被抄完了,皇帝便沒有留蕭宏在宮中,而是將他送回了臨川王府幽禁。朝中不乏痛恨蕭宏之人,有意侮辱與他,不將他幽禁在主院,而是關入了已經被燒成殘垣斷壁的遊仙園廢墟裡。

可憐蕭宏一輩子沒有吃過苦,臨了卻被關在遊仙園中,性命雖然無憂,可是遊仙園上無片瓦遮頂、下無軟絮鋪墊。

更別說這裡又是他心愛的小妾身隕之處,原本就內外交困,現在還觸景生情,此時又是初冬季節,白日裡蕭宏覺得寒風陣陣,晚上覺得陰氣森森,再加上不知道皇帝會不會饒了他這條命,又懼又怕,還沒等那些冒認士籍的官員入京,就已經病倒了。

負責看管關押蕭宏的官員也不敢讓蕭宏這麼死了,只好將他轉到遊仙園裡尚未燒燬的屋子裡,又向宮中請示,請了御醫來看。

只是蕭宏之前沉迷酒色,身體原本就不是很好,再加上驚懼過度,寒氣入體,這一場風寒越來越重,御醫也不見得就願意用心去治,拖著拖著,小病就變成了大病。

皇帝聽到御醫的回話,聽說是風寒,以為是弟弟故意用苦肉計來求情,心中一硬,沒有去看他。

皇帝的態度決定了蕭宏的命運,那些看押蕭宏的官員心中一鬆,照顧蕭宏就更為疏忽,再加上各方都不想蕭宏活命,等馬文才從百忙之中想起那倒黴蛋蕭宏時,傳來的訊息是蕭宏已經病入膏肓了。

但此時馬文才已經顧不上管這種事情,因為這段時間他不停來往於宮中與御史臺,已經忙到不顧形象的地步。

蕭宏那些賬簿都是陳年舊賬,有些罪人遠在外地,有的罪人身有軍職,對應不同的人,都要有不同的方法,有些要調兵捉拿,有些要用詔令誘其回京,這些都需要皇帝的諭令。

而出於私心,馬文才並沒有如御史臺一般將心思放在怎麼懲處冒名頂替之人上,而是著力與為被冒名的受害者要回原本的功勳名分。

不是每一個人都被滅了滿門,也有落寞不得志的沒有被下毒手,即使是死於非命的,也總有子孫後裔。

這些人被賜了士籍,哪怕是士族之中最低的“二品才堪”,那也是士族,子孫可受士門庇護,這些份位被人竊取,如今就該還給他們。

即使身死的,也該有所交代,方不枉丟了性命。

這一番舉措,不但御史臺感念其義,就連皇帝也對馬文才十分讚賞。

年老之人最是念舊,如果馬文才得居高位便指手畫腳、得意忘形,怕是不出幾日就被打回原形,可是他得了皇帝的信任,一不對臨川王落井下石,二不對御史臺橫加干預,而是積極的彌補以往的錯漏,這邊讓人高看起來。

也因為如此,彌補當年缺憾的聖旨以極快的速度頻頻發往地方,由各州大中正和司徒府親自負責修正錯誤,而那些冤死之人,也都被賜了“義冢”,由當地官府負責重新修葺、訂立碑文以作昭示。

梁新父子因為治水有功、為揭露真相而死,由皇帝親自寫了祭文,兩人是二品才堪,又是縣令,兩人皆有諡號抬頭,梁新是“義正”,梁山伯是“義忠”,這是要做碑文的。

馬文才從宮中取了諡文出來,沒有去找宣旨的黃門,而是徑直去了御史臺。

他見了梁山伯,將那兩篇祭文遞與梁山伯。

“我與陛下稟告了,說與‘梁山伯’有同門之誼,想趁外官入京空閒之時,親自去一趟會稽,在墳前祭奠我這冤死的同門,陛下已經準了。”

蕭衍知道梁山伯是梁新的獨子,如今梁山伯已死,梁新等於絕嗣,也沒有人再繼承香火、墳前祝禱,難為馬文才情深意重還記得此事,怕別人怠慢親自去辦,他自詡最是重情重義,自然是準了。

然而馬文才其實只是怕蕭宏在此期間死了,皇帝又心生悔意要遷怒與眾臣,索性找了個由頭,在這個關頭離京回家一趟,安排點事情。

恰巧想起梁山伯大仇得報、梁新沉冤得雪,梁家雖然名義上“絕嗣”了,可梁新一生想要達到的“光宗耀祖”已經在死後如願,他確實已經讓這一支的梁氏入了士籍,雖然已經沒人可以繼承,但死後總不能留憾。

梁山伯不知馬文才的心思,只以為他在為自己父子奔波,接過馬文才手中的祭文時,已經是淚凝於睫、幾不能語。

馬文才有些不自在,微微偏過頭,又說:

“我現在身份敏感,又得罪了臨川王一系,陛下怕我出京有危險,讓我多帶些人手,你膽大心細,我找王大夫‘借’了你,陪我去一趟山陰。”

話已至此,梁山伯終於明白馬文才為什麼會把祭文給他,那千言萬語無法訴之於口,只能長揖到地,以謝深恩。

“你不必如此。”

馬文才將他一把扶起。

“往日你總如履薄冰、處處小心,既顧慮我與祝英臺的身份,又在意我們的顏面,不予我們平輩論交,甚至是敬陪末座……”

馬文才嘆道:

“其實以我們的交情,早已經越過了這些身份,而你心中有道藩籬,一直無法自在。”

哪怕得了裴家庶子的身份,梁山伯依然有自卑之態,因為這身份,畢竟是假的。

他壓低了聲音,句句真情實意:

“如今沉冤得雪,你心中的顧慮也應該放開了。你根本不必與我們小心翼翼,因為你本就是二品才堪的士族之子,只不過這份封賞來的太遲。”

梁山伯似是已經呆了。

他直到今日才明白,馬文才如此奔波周折,一心恢復所有蒙冤者的身份,究竟為的是什麼。

“雖說現在你沒法名正言順地繼承其父的餘德,然以你的才德品性、功績抱負,這些不過都是時間的事。”

馬文才扶著梁山伯的手臂,一字一句。

“梁新能以功績得品級,裴山為何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馬文才:(感嘆)你本來就是士族子弟,只是倒黴不知道,但是身份還是在的啊!

祝英臺:(拍手)你們(劃掉)門當戶對,門當戶對!在一起,在一起!

梁山伯:(看了眼祝英臺)是,其實門當戶對的。

馬文才:……我錯了,其實門不當戶不對的,你們都當我沒說!(撕掉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