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滎陽城號稱有大軍七萬,其實算上了城中可作戰的青壯, 但因為滎陽幾位主將都善於練兵, 即使是民夫也有上陣之能, 這七萬的水份並不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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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論城中藏兵多少, 城頭上也只能容納那麼多人, 加上陳慶之一直把握著那個度, 滎陽城從未危急到所有人都上牆防禦的地步,所以城池陷落之後, 很多人甚至是懵然的。
有左相之實的楊僕射已死,元慶元顯兩位鎮將被俘, 滎陽城實際治理城池的官員全在城中設法為守軍弄來沸水滾油等物, 等城破的訊息傳來時, 城門已經被先下城池的白袍軍開啟。
幾萬早有準備的睢陽士兵湧入滎陽城中, 大局已定,再無翻身之日。
進了城的大軍並沒有立刻“燒殺搶掠”或是急著大肆封賞,剛入城的陳慶之立刻召來了馬文才和其他幾位主將,命令他們隨時準備出擊。
此時陳慶之再做宣講, 又和之前完全不同。
“滎陽雖破, 卻還未到鬆懈之時, 這城只是暫時歸於我們, 卻不是我們的。”陳慶之指著西邊的方向,“就在方才,我們以為明日才會到的敵人援軍已經到了,就在離此城不足五里之處, 頃刻便至。”
方才白袍軍都在城頭鏖戰,誰也沒注意背後來了敵人,此時聽聞陳慶之所言,俱是後背起了一身冷汗。
後怕之後,更是慶幸。
“這說明上天依舊站在我們這邊,若滎陽城破的再晚一點,我們就會面臨內外夾擊的絕境。”
陳慶之振奮著士氣,“那支大軍現在停下了,說明也發現了城中的情形,正在觀望,考慮是繼續出擊還是等候援軍……”
“我知道諸位現在很累,但還不是休息的時候。敵人原本該明早才到,竟提前半天到了,說明他們是急行軍而來,如今已是人困馬乏的疲兵。他們突然停軍打探情況,便是料定我們剛剛攻下滎陽,必沒有時間再顧及其他。”
“但其實不然,白袍軍根本不是久戰的疲兵……”
一直在消耗累得無法再戰的,是城中現在正在休息的睢陽降兵,而不是精力充沛的白袍軍。
接連幾戰,陳慶之已經有了一代名將的沉穩和氣魄,他看著面前白衣上血色未乾的一張張年輕面孔,振臂高呼。
“眾將士可有勇氣隨我出擊?”
是“隨我出擊”,明白這代表了什麼的白袍軍們先是不敢置信,而後血氣上湧,高舉著隨身的武器響應著主將的召喚。
“出擊!出擊!”
陳慶之一聲令下,馬文才和其他副將立刻讓馬奴牽來了早已準備好的坐騎,陳慶之當先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騎“金龍”,馬文才也上了那匹名震天下的大宛馬“大黑”。
主將和參軍身先士卒,這極高的鼓舞了白袍軍的士氣,也打消了一些人最後的疑慮。
連最不擅戰的陳慶之都要出擊了,豈不是更說明了外面那支騎兵不足為懼?
霎時間,剛剛從城頭上退下的白袍軍中身未負傷、還有餘力再戰的紛紛尋到自己的坐騎滾鞍上馬,重新戴起尚熱的頭盔,簪上染血的紅纓,隨著主將一起出征。
“身上有傷的白袍軍把守城門,其餘人全速衝鋒!衝散敵人的陣型!”
城中號角三聲之後,在滎陽降將驚詫莫名的目光中,剛剛下了城頭不足半個時辰的白袍軍,又整軍出發了。
“陳將軍,你何必要以身犯險?”
馬文才想了想,還是抄起手邊的長槊,駕馬跟隨在陳慶之的身後。
“如果不放心,將白袍軍交給我突擊也是一樣的。”
“不一樣的,若我不出陣,豈不是讓滎陽城的人小瞧了白袍軍,覺得我們只是會耍陰謀詭計的膽小鬼?”
陳慶之好脾氣地笑著,還能跟馬文才開著玩笑。
“將熊熊一窩,我可不能讓別人覺得我是膿包啊。”
“可刀劍無眼……”
馬文才皺眉。
“呵呵,所以我等下一定緊緊跟著佛念你,絕對不會亂跑的。”
陳慶之心理素質真是過硬,這時候還一點都不緊張:“要是有人砍我,就麻煩你幫我擋一下了。”
馬文才:“……好。”
他好似又想到了什麼,接著叮囑:
“那個,我的騎術真的不好,要是等下摔下馬,就有勞佛念幫著撈一把了。”
馬文才看了看和大黑差不多高的金龍,再看了看陳慶之單薄的身軀,艱難地又擠出一個“好”字。
待到兩匹馬已經開始加速,緊緊崩住情緒跟隨著身邊主將的馬文才還能聽到陳慶之的自言自語。
“哎,要是花將軍在就好了,我這騎術還是她教的,她撈我已經撈習慣了,還不知馬參軍撈的動麼?可別沒接住啊……”
知道要落馬就不要跟著出擊啊!
我這“撈人”技術沒花夭熟練還真是對不起你啊!
哪家督戰的參軍要負責撈主將這種“業務”啊你夠了!
馬文才額頭猛跳,強逼著自己將思緒放在即將到來的大戰上,省得自被自己的主將氣得跑一半調頭回去。
***
主將和參軍正在“友好”的為接下來的戰鬥進行“交流溝通”,隨將出擊的白袍軍們也在抓緊每一秒的時間伏在馬背上休息,蓄養著接下來應戰的體力。
白袍軍畢竟是騎兵,原本就士氣高漲的白袍軍們跨上了自己的坐騎,就猶如尋到了自己的半身,在這一刻終於完整,他們紛紛撫摸著和自己分開多日的夥伴與戰友,發出親暱的呼喚。
而馬兒們回應他們的,是蓄養多日後的速度與山一般的穩定步伐。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聲,眼前是馬蹄撕裂大地的氣魄,白袍軍們伏著身體發動衝鋒,原本因攻打滎陽城而浮躁翻湧的心緒,也隨著身下戰馬規律的起伏而沉澱了下來。
如果說剛剛攻城的他們侵略似火,如今正對著西邊陣地發動衝鋒的白袍軍便猶如挾著風雷!
五里地的距離轉瞬即逝,不過片刻的功夫,白袍軍已經能夠看到不遠處那支胡騎的樣子,距離近到甚至能聽到對方驚恐的呼喝。
如果他們能聽得懂這些胡人的語言,就能聽到他們在喊著:
“將軍,有人來接應了!”
“是不是滎陽城的守軍逃了?”
“滎陽主將向我們逃過來了!”
沒有人會覺得是剛剛才攻下城的梁人出來迎擊了,能攻下滎陽城的戰鬥必然是場苦戰,這時候又派兵出擊豈不是瘋了?
領著這五千軍隊來的是元天穆的先鋒軍,這一支軍隊乃是爾朱榮麾下的精銳,整支騎兵全是散居在關外精通騎射的羌、氐和羯人,以劫掠為生,戰鬥力極強,只是軍紀不行,先鋒打頭陣殺人掠地時軍紀差點沒什麼,可仗打完了還這樣就讓元天穆也很頭疼。
滎陽告急,元天穆正愁他們軍紀太差無法排程,當即便命他們火速援助滎陽,自己的大軍在後面慢慢收攏、開進。
急行軍是他們的拿手本領,靠著這種本領他們劫掠來去如風,原本這支騎兵還為自己的提前到來沾沾自喜,現在滎陽破了,進不能進退不能退有些尷尬。
見到滎陽有一支軍隊疾奔過來,大部分胡人的反應都是有敗軍出逃,有些胡人甚至有興致地開著玩笑,調侃這些魏軍要是守城也有這樣的勇猛就不會這麼快丟了城池云云。
可當那支騎兵越來越近,所有人開始察覺到不對了。
這支騎兵完全沒有減速,根本不像是來“投奔”他們的,倒像是……
倒像是要從他們身上碾過去!!!
“是敵襲!上馬,上馬!”
“敵襲了,準備迎戰!”
“小的們拿起武器!!”
慌亂之中,主將爾朱吐沫兒匆忙迎戰,下令作戰。
可惜已經晚了!
在平原上數次加速的騎兵像是一把纏繞著風雷的巨劍,狠狠斬向面前的騎兵,被這把巨劍掃過的人、馬皆不是這一合之敵,很多騎兵猝不及防便紛紛跌落馬下,被碾成了肉泥。
衝鋒帶來的巨大的慣性讓白袍軍殺入陣中如同無人之境,來馳援的雜胡部隊長途跋涉而來,馬力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跑是跑不掉的,一個照面就損失了三分之一人馬的爾朱吐沫兒一咬牙,重新整軍。
“迎戰!跑不過的,跟他們拼了!”
於是白色的洪流與衣服雜色的部隊狠狠撞在了一起,就像是兩支兇猛的巨蟒,相互糾纏、絞殺、拼鬥,此刻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念頭:
——要將對方吞沒乾淨!
被偷襲成功的爾朱軍損失了太多人馬,此刻已經落在了下風,但這些縱橫河北的雜胡軍隊不愧他們的“兇星”之名,即使掉落馬下、即使失去了手、失去了腿,只要身體還有一個地方能動,也要戰鬥,不少白袍軍都是沒有防備這樣的兇猛,被以為必定要死的對手反戈一擊落於馬下。
論戰鬥力,這支軍隊是白袍軍參戰以來見過的最強軍隊,可想而知爾朱榮的本部兵馬會有多強。
“小心!”
馬文才扭身一槊格開向陳慶之敵人襲來的狼牙棒,手臂還為剛才的力道隱隱作痛,忍不住罵道:
“戰場上是分神的時候嗎?!”
一面應對著面前的強敵,一邊還在思考著敵人戰鬥力問題的陳慶之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著,手上卻不慌不忙地做了個“散”的手勢,下令軍隊散開。
散開的白袍軍從容脫身,調轉馬頭,又一次向著爾朱吐沫兒的軍隊發動了一次衝鋒!
白袍軍的軍勢猶如反覆釘入敵人陣中的楔子,又一次齊攻之後,對方已經剩下了不到一半人。
這時候,爾朱吐沫兒軍隊軍紀差的特點突然爆發出來,開始有胡兵不顧將命脫離了戰圈,向著遠遠地地方奔逃。
每有一個騎兵奔逃,被死守著的陣型便豁出了一個口子,如陳慶之這樣的將領又怎麼會錯過這樣的漏洞?
不過是幾次將旗的翻覆,爾朱吐沫兒的五千人馬便死傷殆盡,僅有爾朱吐沫兒領著十幾個悍勇異常的親兵逃脫了。
鳴金收兵的陳慶之在戰馬上遊刃有餘的清點剩餘的兵馬,滎陽城頭上觀戰的元鑑與守軍卻是好一陣心驚肉跳。
他們與北海王一樣,原本還有幾分趁機消耗白袍軍人馬、倒戈一擊的想法,在看到白袍軍的勇猛後這個念頭也都消失殆盡。
在眾人的仰望下,渾身浴血的白袍軍踩著城外那一片血肉泥濘大勝而還,在他們下馬,列隊整齊地透過城門時,不知是哪個替他們把守大門的同袍叫喊了一聲:
“白袍軍,威武!”
“大勝!”
陳慶之抬起手,宣告著此次出陣的結果。
霎時間,城門前,城牆下,城頭上,所有曾與白袍軍並肩作戰過的士卒都感受到了胸中那腔熱血的沸騰。
這是堂堂正正的勝利,也是振奮人心的勝利。
“大勝!大勝!”
軍人的天性只有一個,不是“戰鬥”,而是“勝利”!
“將軍無敵!”
“無敵!無敵!”
越來越多的人敲響自己的武器,曾經的質疑和偏見也在那一雙雙堅毅的眼神中冰雪消融,轉而化為深深的敬意和嚮往。
身為士卒,誰不想遇見這樣的主將?
身為軍人,誰不想遇見這樣的勝利
矛戈震地的聲音不知何時也加入到了吶喊之中,那是地背城一戰取得大勝的白袍軍表達的尊敬!
“白袍軍,威武!”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解決大軍的問題,那屬於謀略範圍,不算“堂堂正正”的戰鬥,所以今日就不寫在滎陽一戰的篇章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