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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3、萬法皆空

“施主,施主?醒醒!”

褚向被人拍醒的時候, 天色已經黑了, 四周到處都是火把, 照出河灘上橫七豎八的人影。

他剛剛醒來, 整個人還沒恢復清醒, 只覺得透骨生寒, 冷的連牙縫都在冒冷氣,身子也在不住的顫抖。

“慧難師父, 這邊還有個活的!”

“這邊也有!”

在褚向身邊的人聽說另一邊還有許多活人,也顧不得再照顧他了, 連忙站起來去那邊照看。

這時, 褚向終於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 木楞地看向四周。

這裡是一片平坦的灘塗地, 灘塗地不遠處有一塊巨大的山石,水流到這裡不得不拐個彎,山石也會攔下不少撞上來的東西,他們大概就是在這裡被攔下來、沒有繼續被衝向下游的。

也因為沒有在水勢最疾的時候將人拍在石上, 褚向除了覺得胸口有些悶痛, 身上並沒有什麼外傷。

但他身邊的人就沒有那麼好運了。

被石頭銳利處割斷了氣管、血脈的人比比皆是, 整個河水都被染成了紅色, 灘塗上還能看見不少流出來的腸子和殘肢斷臂,還有被江水擊打破裂後的竹筏插入身體的……

僅僅只是一片灘塗地,用“人間地獄”來形容都稍顯委婉,如果是更下游的淮水流域, 那些被衝擊下去的齊軍會變成什麼樣子可想而知。

在河灘上奔走救人的人顯然並不懼怕死亡,也不嫌棄這屍橫遍野、鐵鏽味撲鼻的場景,每個人都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救人當中,在一片零散的屍身中翻找還活著的人。

“是了,我在和我的士卒沿潁水而下,回豫州去……”

隨著褚向的記憶一點點回到身體,他瑟縮了一下,抓住路過他身邊的某個小孩,顫聲問道:

“這裡是哪裡?現在,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嵩山啊。”

小孩兒蹲下身,露出一個光溜溜的頭頂,下巴尖尖眼睛極大,帶著同情的目光回答他:“你們從上游被衝下來啦,沖走了好多好多人呢,你們算是命大的,被這塊解劍石攔下來了。”

褚向在火把昏暗的光線下仔細看去,才發現在灘塗地上奔走的都是些身著單薄僧衣的僧人。

北魏征戰不斷,僧人常常要出門超度亡靈、救治災民和傷兵,大概對死人已經見怪不怪了,連這麼小的小孩兒也能面對著一片殘肢斷臂侃侃而談。

那小孩年紀雖小,卻手腳麻利,沒一會兒就丟下褚向去幫其他人找倖存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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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邪乎了,我們這裡已經風平浪靜幾年了,從來沒有出現過洪澇,為什麼好生生豔陽高照的天,會發洪水?”

幾個小沙彌絮絮叨叨,邊翻找邊議論著。

“無風起浪,師兄們說他們是得罪了龍王,龍王翻身把他們淹了。”

其中一個小沙彌撇了撇嘴,“我娘說,龍王不淹好人,這些人肯定不是好人,下水就出事。”

“真是一場浩劫。”

一個年長的僧人嘆息,“上次發大水死這麼多人,還是幾年前的浮山堰出事時……”

褚向耳力極好,幾乎一個字不差的將他們的議論全部聽了進去,越聽身子抖得越是厲害,到最後,更是抖得猶如在秋風中無力的落葉一般。

“……風平浪靜,豔陽高照……發了洪水……”

“……太邪乎了……”

“……無風起浪……龍王翻身……”

“……浮山堰,死那麼多人……”

他怎麼忘了,這潁水也是淮水的支流,直通淮水……

他們這麼多人,有誰沒沾過浮山堰的因果?

沒有,一個都沒有,他們所有人都有罪。

水裡枉死的陰魂在看著他們,就等著他們下水的那一刻呢……

“我這樣滿身罪孽的人,怎麼還敢肖想那樣的位子……”

褚向像個孩子一樣在河灘上哭泣了起來。

“這難道是老天降下的懲罰嗎?”

他想到自己天理不容的出身,再想到為了復國為虎作倀的那些經歷,他雖然沒有去過浮山堰,可從浮山堰建立到浮山堰的倒塌,哪一件事他不知情?

平靜如鏡子的水面,突然就遭遇了山洪……

“孩子,別哭了。”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見褚向在河灘上放聲大哭,心中委實不忍,走上前一把攬住了他。

“你能被送上河岸而不是淹沒河底,便是佛祖保佑。死裡逃生應當高興才是,看看你身邊已經往生的同伴,多少人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了。”

“不,不是的,是我,是我……”

褚向想起自己想回到豫州的野心,想到自己想名正言順祭祀先祖的願望。

“我不該,不該妄想……”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大和尚撫了撫他的頭頂。

“一切皆為虛幻,你已經看透了,這也是好事啊。”

“是,一切皆為虛幻……”

褚向大笑起來,眼中漸漸清明。

“這位大和尚,我父母雙亡,滿身罪孽,既沒有來處,也沒有了歸處,既然是師父們救了我,便是佛祖的預示,令我出家為僧……”

他跪地一拜。

“求師父收我為徒,為我剃度出家。”

***

遙遠的嵩山少林寺,幾乎全寺的僧人都下了山救人水火、弘揚佛法;

而在遙遠的建康,亦有一位和少林寺有關的僧人,正在以一己之力,試圖挽救整個南方佛門。

就在馬文才入主潼關之時,會“一葦渡江”之術的達摩也一路順水之下,到達了梁國的國都建康。

他在水中如履平地,當年從海上由南方入中土,首先抵達的就是梁國,也曾與梁主生出過許多不愉快,最後因理念不合,前往了洛陽。

在“簡純”二字上,梁帝蕭衍實在算不得什麼虔誠的信徒,也許他相信佛祖有神通、也尊崇佛、法、僧三寶,但他對於佛門的態度,和那些先許願靈驗後才會信仰的愚人沒有什麼區別。

本質上,都是“有用”、“有所求”才會信罷了,和追求自身的醒悟與超脫完全無關。

即便他在預感到南方佛門要出事的那一刻就毫不耽擱的立刻南下,但有些事情還是已經發生了:

作為南方佛門之首的同泰寺,寺中的主持方丈、七大堂的管事全部突然“圓寂”,整個同泰寺群僧無主,混亂一片,完全不知何去何從;

梁帝下了旨,令全國僧人食素,不允許再供奉任何肉食,也不允許個人擁有僧田,如果寺院要購買僧田,需要在官府報備、一樣的繳納賦稅。

後面的旨意,在佛門之中幾乎是震天動地的。

佛門之中並沒有不許吃肉的戒律,只有不能殺生的戒條。

佛陀在世是託缽,佛家是“慈悲為本,方便為門”,託缽時人家給什麼吃什麼,這是方便、慈悲。如果你素食,去託缽還要讓人一定給你做素食供養你,這不是找人麻煩嗎?所以只要“不見、不聞、不疑”就是淨肉,可以入口。

以往達官貴族供奉寺院的物資中,除了金銀香油鮮花等物,往往也有處理好了看不出是什麼品種的肉類,越是富裕的寺廟,得到的肉食也越多。

所以民間並不以出家為苦,除了要做早晚課、學習佛法以外,反倒是做百姓時更清貧辛苦,日夜勞作不說,常常一年到頭都吃不到肉。

除此之外,便是僧田。

梁帝供養佛門十分虔誠,經常賜下田地給各地的寺廟作為“供奉”。這些田地出產的糧食不需要交稅,也不需要在有關部門登記,是比士族莊園還要“私有”的私產,為僧田耕種的“信徒”也不需要交稅,甚至還可以抵消一部分徭役。

正因為如此,很多人家出家時往往將家中所有的田地“捐獻”給寺廟,而後再為寺廟耕種,和寺廟分成田地中的出產。

由於不用交稅,寺廟只是借個名義,往往可以躲避大量的賦稅。

除此之外,僧人在土地買賣中用“捐獻”代替“交易”私下籤訂契約的事情也屢屢發生,一些大的寺廟甚至坐擁良田千頃,僱傭上千“信徒”為其耕種。

南方還不似北方,北方常年征戰,真打起仗來沒有了軍糧,再怎麼尊重佛門也免不得去打打秋風搜刮一番,南方佛門是真正沒有經歷過多少動盪的,蕭衍統治了梁國二十多年,這些佛門就也經營了二十多年,比起還要在山上自己種菜養藥的道門,佛門可謂富庶的流油。

這也是當年達摩不願意留在南朝的原因。

南朝的僧人都不像修行自我的出家人,反倒像是某種職業,達摩出身富貴卻放棄了富貴的生活,自然是更有追求的,看不上這些已入“歧途”的可憐人。

再一次踏上南朝的土地,面對這個國家最高統治者對佛門的改革,達摩說不上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考慮到心頭預感的“劫難”,他決定還是去見梁主蕭衍一面。

此時的建康已經不是當年的建康,達摩一身胡僧打扮,拿的又是魏國的度牒,一進城就遭到了多方的盤查,很多聽聞過達摩名聲的信徒明明對他很感興趣,卻完全不敢接觸他,甚至不願和他眼神接觸,彷彿碰到就會出事一般。

等他到了同泰寺,按照掛單僧人的要求請求“掛單”並求見梁帝時,已經被太子蕭統之子驚嚇到成了驚弓之鳥的同泰寺僧人甚至不敢開門。

密西陀便是胡僧,還是當年和達摩同時進入的梁國。

密西陀出於一己私慾差點毀了整個同泰寺,現在達摩去而復返,也是胡僧身份,誰知道他來做什麼?

要不是達摩出於無奈告知自己帶了蕭綜的信件南下,恐怕都見不到蕭衍一面,前後差距可想而知。

蕭衍聽說達摩去而復返、想要求見他時,原以為他是聽說同泰寺出了事,來謀主持之位的。

直到聽聞他帶著兒子蕭綜的信件,才喜出望外的請他入臺城。

見到達摩後,他刻意忽略他胡僧的身份,仔細地詢問了蕭綜在魏國的境況,得知兒子在魏國動亂後的這一年裡都住在洛陽的永寧寺,借僧人的身份保全自身,沒有吃什麼苦後,總算是松了口氣。

達摩和蕭綜接觸也不久,並不知道他入寺之前的事情。而蕭綜對達摩也有提防,很多事情並沒有和僧人們說明白,但達摩何等聰慧,自然能看得出蕭綜一直在暗地裡謀劃著北方的大事。

他有意交好梁主、為佛門謀求生路,所以便直接將蕭綜報平安的家書交給了蕭衍,至於另一封提防馬文才的信,由於還沒接到魏國那邊的訊息,達摩並沒有拿出來。

蕭綜離國幾年,兩邊訊息斷絕,自然有許多話想要和父親講,那一封信厚重無比,足足有幾十頁。

達摩是從水路過來,整個信函用厚厚的牛皮紙包裹、又在外封了防水的桐油,開啟時頗費了一番功夫。

但看到那封信完好無損地交到蕭衍手上時,任何辛苦和功夫都是值得的。

蕭衍迫不及待的開啟信,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蕭綜從自己流落魏國開始講起,再講起自己在魏國見到的諸多變化,皇室中為了爭奪權柄如何引狼入室,被引入的胡人是如何像屠狗一樣屠殺自己國家的宗室和官員以至於國破家亡,自己不得不隱匿佛寺云云。

和對陳慶之、馬文才所說的一樣,他著重寫了自己對爭權之後產生的惡果感到了深深的恐懼,又預想到自己身份的尷尬會在梁國幾位皇子間產生更大的動盪、更會讓父皇為難,所以決定不再返回梁國,而是留在魏國。

“做父親的不就是為了給子女遮風擋雨的嗎?這笨孩子!”

蕭衍一看到兒子為了國家安穩不準備回國了,頓時捧著信紙老淚縱橫,恨不得立刻出現在二郎面前,將他痛罵一頓才好。

可是繼續往下看去,他就半點就捨不得罵他了。

非但生不出罵他的心,甚至連眼中的淚水也已經漸漸收了,目光越來越銳利,表情也越來越嚴肅。

蕭綜繼續寫的,自然是向父親闡述自己準備怎麼“留在魏國”。

和與陳慶之、馬文才遮三分掩三分不同,蕭綜對著父親,是半點都沒有掩飾自己的野心和手段,從自己如何發現流民中有破落貴族的家臣和門客開始說起,到自己如何收攏人手、如何利用蕭寶夤對他的信任在蕭寶夤的府中安插人手,又準備如何從蕭寶夤這邊入手,謀奪魏國的基業。

是的,蕭衍剛看到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才發現真的寫的是如何謀奪魏國的基業。

他將自己的想法說的非常明白,將酈道元的死、蕭寶夤如何被他逼反、他安排的刺客如何行刺蕭寶夤使其軍心動搖不得不停在長安等一干計劃脈絡寫的清清楚楚。

為了實現計劃,從他自己到到達洛陽的白袍軍、陳慶之和馬文才都是他的棋子,也是催動他所有計劃實現的最重要引線。

蕭衍再如何疼愛孩子,最重要的身份卻是一位國主、是南方這個龐大國家的實際掌權者,當他開始閱讀這個計劃開始,他所有的注意力就被這個精湛而巧妙的計策全部吸引,再也顧不上考慮其他。

一邊看,還一邊在心中推演這些計劃合理與否、能否推進、會產生多少錯漏和疏忽,如何彌補等等。

在這一刻,靜坐讀信的蕭衍和遠方的蕭綜思想融為了一體,真正的做到了“心心相印”的交心境界。

在無數個分別的日日夜夜裡,蕭衍要靠幻想如何“拯救”和“彌補”歸來的兒子來安撫他的思念;

而在同樣的日夜裡,遠在異國的蕭綜何嘗不是靠著一遍遍推演、完善、補充自己的計策,才能撫平骨肉分離的痛苦?

對於蕭衍來說,他失去的是一手教養長大的兒子;

對於蕭綜來說,他失去的是“失而復得”的父親!

誰也無法說清,到底是誰的思念更痛苦,但毫無疑問的,他們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兒子/父親。

當蕭衍看到他決定留在魏國奪下洛陽,為父皇打下一個“北梁”,與兄長蕭統的“南梁”鼎立南北時,淚水終於又一次奪眶而出。

“大郎,大郎不在了,他若是知道大郎不在了,該有多難過、多失望!”

若不是對兄長還有恭愛之心,又怎麼能輕易放棄那樣的位子?

“這才是我的兒子,是最像我的兒子,蕭寶卷怎麼配有這麼好的兒子!!”

蕭衍握著信的手直顫抖,心中為兒子無比驕傲,恨不得向全天下發出詔書,昭告蕭綜是他蕭衍的兒子!

“若大事能成,待北方是‘梁’而不是‘齊’,全天下都會知道蕭綜是誰的兒子!”蕭衍眼眶溼熱,“他寫這麼多,只是想告訴我這個,他只想告訴我,他只認我這個父親,不是其他,只是我……”

為了自己的父親,他願意放棄爭奪皇位,放棄和兄弟們的仇怨,放棄回到故國後的歸屬感和優渥地位。

雖然放棄了這些,早已融入骨血中的驕傲和才能卻不允許他向別人搖尾乞憐。

他的兒子是一隻離家的孤狼,想要憑自己的本領重新帶領一支新的狼群,等到了那一天,他要率領狼群打下自己的地盤,再高傲的昭告世人:

——他回來了,以王者的身份。

蕭衍三十歲前從未領略過當父親的滋味,當他剛剛開始當上父親時,便恨不得將青年時那些從未有過的父愛全部交給這些孩子。

這麼多年來,他高興過、失望過、痛苦過,到如今,他胸中全部的熱情和慈愛都甦醒過來了,灌注到了遠方那個兒子的身上。

蕭衍握著那封“家書”,樂得渾身發抖,既被兒子信中描述的願景歡喜的直欲叫喚,又想第一次做父親那樣似的,慌張到不知道該給兒子提供些什麼,才能讓對方高興。

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二郎,直將他捧入雲端、捧到眾人面前,讓他成為全天下最讓人羨慕的人。

這樣的激動和振奮直到他抬起頭看到達摩的那一刻,才稍微清醒了一點,沒有失態到當場手舞足蹈。

恢復冷靜的他,開始站在一位君王的角度開始考慮,如何能給兒子提供幫助、如何能建立起真正的“北梁”,如何為兒子的成功增添籌碼。

“他需要兵力,很多的兵力,否則無論哪一方一旦背叛,他無法壓制各方的勢力;”

“除此之外,他還需要很多的糧食、財帛;他需要用金錢打動收買魏國那些‘義軍領袖’與豪族閥門,使其與之結盟,長期征戰需要更多的糧食……”

“他還需要人口,徐州、豫州、青州有大批流民南下,十室九空,他需要在未來幾年內收回這些地方,就得有人為他提供稅賦、徭役……”

“大郎不在了,我原以為三郎經驗不足性格又輕浮,不堪大任,現在二郎主動撐起北方的大局,三五年內魏國之亂不足以遺禍南方,若二郎要留在北方建立北梁,三郎或許可以教導起來……”

他想。

“二郎和三郎都是我的兒子,我這把老骨頭再為他撐上幾年,親自帶在身邊手把手的教,大郎和二郎都能成才,三郎難道就教不出來麼?”

一封信,改變了蕭衍的許多看法,也改變了他許多原本打算的主意。

蕭綜的計劃裡還有很多變數,他年紀輕,能現在的閱歷將其完善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但世事難料,他作為兒子的長輩、能替他遮風擋雨的人,更多的是需要考慮怎麼“容錯”。

然而蕭衍一再斟酌,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梁國很難給兒子立刻提供什麼支援。他已經命令發兵豫州,短期內豫州的兵馬無法北上,要想繼續提供兵力,就得再徵召民夫為兵;

現在是春天,即使要徵兵也要留下足夠的人口,否則秋天過了就沒有糧食。

除此之外,要錢,要糧,要人口,本質上都是同一件事。

只要有足夠的人,就有糧、有錢。

可是他又從哪裡去變那麼多可以勞作的年輕壯丁來?

蕭衍目光一動,掃在了閉目坐禪的達摩身上,心頭微微一動。

“達摩禪師,朕有一個疑問,你若能解答的朕滿意,朕便奉你為師、將您封為同泰寺新的主持。”

蕭衍感激達摩為他送了兒子的信,決定再給佛門一個機會。

“如果你回答不了,或解決不了朕的疑惑,朕便只能請你離開建康了。”

達摩緩緩睜開眼睛,向蕭衍頷了頷首。

“我來此,便是為了這個。”

蕭衍收起信,想起自己的妻子、弟弟、女兒、兒子,便心如刀割,不由得黯然神傷。

“敢問達摩禪師,朕自登基以來,一直致力於建寺、造塔、寫經、度僧、塑像,不近女色、虔誠侍佛,朕做了這麼多好事,為佛門如此護法,為何會妻離子散、兒女離心、連大郎都不能保全?”

經歷過喪子之痛,他是真正的對所謂的“上蒼”、“天意”滿腔控訴。

“如果說朕身為帝王,還有用心不純之處,那佛祖降下懲罰也該懲罰與我,我那心地純善的大郎,又有何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