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中忽然緩緩浮現出一道身影，他犬首人身，對著龍崽恭敬行了一禮。
“犬王。”
“你回犬族，告訴那些長老們我已經回到沉城了，免得他們杞人憂天，好像沒了我就活不下去了一樣。”
龍崽平靜下達著指令，顯然對於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了。
“是。”
人影恭敬退去，消散於黑暗之中。
“誒，我們不是去犬族麼……”
阿梓一臉疑惑的對著龍崽問道，儘管成為了妖怪，但她還是那只傻乎乎的小烏龜。
“不去了，要是讓那些傢伙知道我對那些烏龜們出了手，難免又要聒噪，我懶得聽。”
“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你想去哪裡？”
龍崽對著阿梓反問道，倒是給阿梓整不會了。
暫且不提阿梓剛剛成為妖怪沒多久，單單從地域來講，阿梓也是只外地烏龜，這還是她第一次來沉城，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想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等等，你該不會是在邀請我約會吧？”
阿梓眨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語氣中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
龍崽一時間覺得有些無語。
在龍崽看來，阿梓已經是妖怪了，自然不可能還像普通的烏龜一樣被養在家裡。
龍崽只是想帶阿梓稍微瞭解一番這座城市，沒想到阿梓卻將這種行為形容得這麼曖昧。
“算了，回家吧。”
龍崽口中隨意說道，沒有一絲猶豫，邁開腳步就走。
“哎哎哎，別啊，不是約會不是約會，這就回家了麼嗚嗚嗚，你再帶我在外面玩一會兒好不好嘛……”
女孩撒嬌哀求的聲音自口中傳出，龍崽依舊不為所動。
夏天的城市裡除了有些悶熱的空氣之外，還有街上四處可見的人群。
畢竟一旦入了深秋，再至冬季，街上的人影就會逐漸減少，處處都是一副蕭條景象了。
沒辦法，北方城市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
路邊的店鋪櫥窗中擺放著精美的服裝，其中有一件十分引人注目。
那是一條綠色的蕾絲連衣裙，做工精緻，下方的裙襬如水波般層層漾起，看上去十分可愛。
阿梓在櫥窗邊停下腳步，她盯著那件裙子，腦海中想象著自己穿上這裙子時大概是什麼樣子的。
烏龜當然是不用穿衣服的，但成為妖怪之後，阿梓的心性也更偏向於一個普通女孩子。
女生都喜歡漂亮的衣服，想要成為童話中的公主。
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哪怕是阿梓也不例外。
龍崽走了幾步發現阿梓沒跟上，回過頭來，便看到了站在櫥窗前眼巴巴看著展示服裝的烏龜少女。
“別盯著看了，一會兒口水把人家的玻璃都弄髒了。”
龍崽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阿梓才回過神來，有些懊惱的哦了一聲。
“走吧，進去看看。”
龍崽語氣平靜，走了幾步推開店門便步入其中，阿梓不明所以連忙跟上。
“你好先生，請問是想要選購夏裝麼？”
店員小姐禮貌熱情，畢竟涉及到業績提成。
而沒來得及搶先一步跟龍崽搭話的其他店員，也只能恨恨地退回原地。
“把櫥窗展示的那件裙子給她試穿一下吧，綠色的那件。”
龍崽視線瞟向身後的阿梓，此時長髮及腰的少女正一臉羞怯跟在龍崽身後，她從未被人如此注視過，果然跟人接觸對她來說還是很困難的事情……
“不好意思先生，那件裙子只是展示品，由於是聯動合作的品牌方匠人純手工製作的，本身就比較珍貴，價格也與眾不同，所以目前的計劃是不對外出售的。”
店員一臉笑意解釋著，龍崽視線隨意掃了一眼旁邊服裝的標籤，基本都在幾百塊錢左右，算不上是特別昂貴的店鋪。
“能讓她試穿一下麼？”
“不好意思先生，如果您沒有購買意願的話，我們這邊也是覺得沒有讓這位小姐試穿的必要。”
“你剛不是說不賣麼，又不是我不想花錢買。”
“只是因為價格比較昂貴，如果您非要購買的話，倒也不是不能賣給您。”
店員小姐臉上笑意盈盈，從事這種工作，察言觀色是基本能力，只是目前她並不能看出面前青年的財力，所以還是想稍微試探一下。
“那你讓她試穿一下吧，試完就買。”
“先生，您還沒問這件裙子多少錢，恐怕您知道了價格的話……”
“無所謂。”
龍崽開口打斷了面前女店員的話。
他在人間生活多年，對於人際關係這種事情一清二楚，只是他不喜歡這種事而已。
女店員被龍崽打斷口中話語本就心生不悅，當下也不再說什麼客套話，直接報出了價格。
“一萬八。”
“行，拿下來讓她試穿一下吧。”
“可……”
“就算她穿著不合適我也會買下來的，別廢話了。算了，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了。”
龍崽的臉上罕見的表現出一絲不耐煩，他視線轉向一旁，看向不遠處的另一位年輕女店員。
“能暫時做一下我的導購嗎？”
面對龍崽的提問，那女店員表情微微一愣，但旋即便湧上滿臉笑容。
“當然了。先生您是想要那件展示品是吧，沒問題，我這就給您取來。那件裙子不是我們公司的產品，要不然也不可能賣這麼貴，我們頂多就是合作幫忙宣傳的，沒想到真的能賣出去……”
被龍崽晾在原地的女店員臉上掛著訕笑，也不自討沒趣，便退後灰熘熘離開了。
“一萬八也太貴了吧，我記得我之前被抓到寵物店的時候，那些老女人買到我並且用來放生的價格，才十塊錢……這一件裙子，要頂多少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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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反正不是我們出錢。”
龍崽口中語氣隨意，他說的確實沒錯，畢竟也不用他花錢。
女店員很快將那件裙子拿了過來，冰絲薄款材質入手都覺得有些冰涼的感覺，觸感也十分柔軟，確實很適合夏季穿著。
在龍崽的眼神示意下，女店員領著阿梓去了試衣間，龍崽則在原地等待著，沒過多久阿梓就換好衣服出來了。
如果說之前阿梓身上穿著的那件簡單的綠色長裙讓她顯得清純動人的話，那這件價格不菲的綠色長裙，反而將阿梓的清純之中，襯托出了澹澹的典雅嫵媚。
貼身的長裙將阿梓的身材襯托得恰到好處，材質也遠比之前阿梓身上穿的那件裙子要好太多了。
她咬著嘴唇雙手握在一起出現在龍崽面前任後者打量觀賞的時候，就莫名其妙有了一種皇帝選妃的既視感。
唐玄宗第一次見楊玉環時有著什麼樣的心情，龍崽當然不瞭解。
他只是覺得，面前身著一襲綠色長裙亭亭玉立的阿梓很漂亮。
“怎麼樣，好看麼？”
阿梓怯怯的對著龍崽問道，後者輕輕點了點頭。
“嗯。”
之後的流程就要簡單許多了，阿梓就這麼穿著這件價格不菲的裙子從店裡走了出來。
當然，是在龍崽刷卡付過錢以後。
龍崽深諳人世間的生存法則，所以本質上有很多事情他都是能夠做到的，甚至他能做的許多事都在唐促的認知範圍內，比如如何使用手機以及如何刷卡付款，只是唐促不知道罷了。
“你花了那麼多錢，唐促的爸爸不會生氣麼？”
阿梓一臉憂心忡忡，龍崽卻不為所動。
“無所謂，他不會在乎的。”
“真好啊，隨隨便便一件衣服，就不知道要頂多少個我，明明我之前才只值十塊錢，哎……”
阿梓口中唸叨著，她的身上散發著澹澹的少女體香，像是花香與牛奶交纏在一起的味道。
可是緊接著，阿梓卻話鋒一轉。
“現在收了你的衣服，我也無以為報，只得……”
龍崽的心中緩緩生出一股莫名不安。
縱然沉城犬王再不解風情，也知道從現在阿梓的語境來看，下一句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那經典的四個字了……
「以身相許」
老實說，龍崽從出生時以一隻普通小狗的身份直至成為妖怪，再到現在貴為沉城犬王，他還沒談過戀愛……
就在龍崽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打斷阿梓的話，讓有可能發生的尷尬事情避免發生時，阿梓也再次開口了。
“只得把它交給你了。”
阿梓攤開掌心，她的手掌之中有一個小小的碧綠色龜殼。
龍崽微微皺眉，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
他一向平靜的面龐上也少見的浮現出不自然的神情，畢竟劇情沒按照他所想的那樣發展，那他就是在自作多情了……
“這是我的替身龜甲，是龜族妖怪所獨有的，獨立於本體龜殼的存在。我知道你是很厲害的妖怪，肯定遇不到什麼危險麻煩。但是也許以後到了關鍵時刻，它能代替我保護你。”
講起掌心中泛著綠色熒光的小小龜殼時，阿梓的表情既鄭重又認真。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龜族的替身龜甲，一隻妖怪終其一生就只能修煉出一副吧。”
“嗯，龜族妖怪基本人人都有，所以不算什麼稀罕之物。”
阿梓嘴角帶著澹澹笑容，努力將掌心中的替身龜甲說的一文不值，因為這樣龍崽就更容易收下。
但龍崽可是沉城犬王，對於其他妖怪的族中秘聞也有所瞭解。
正所謂萬物有靈，這替身龜甲可是龜族妖怪獨有的靈物，光是從一隻烏龜一生只能修煉出一副替身龜甲就足以說明它的價值。
“這東西太貴重，我不能要。”
龍崽拒絕得直截了當理所應當。
他承受不了阿梓這麼大的謝意，畢竟這可不是用人民幣能衡量價值的東西……
與它相比起來，龍崽剛才花了一萬八給阿梓買的這件綠色長裙，就跟破布沒什麼兩樣……
“你拿著吧，龜族本身就以防禦力強悍著稱，我有本體龜殼在，這替身龜殼對我來說也沒多大用，你就當我是感謝你救了我一命還幫我買了好看的裙子。謝謝你，龍崽。”
這是阿梓第一次叫龍崽的名字，龍崽的心境有些複雜，但他能看出面前女孩澄澈雙眸中的堅定，最後也只得伸手接過這副珍貴的替身龜甲。
“那我就暫且收下，謝謝你，阿梓。”
龍崽將替身龜殼拿在掌心之中的時候，小小的碧綠龜殼便逐漸順著它掌心融入體內，轉眼間便消失不見了。
阿梓臉上的笑容甜美可人，看著自己的替身龜甲進入龍崽體內時，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不舍。
龍崽雖然貴為沉城犬王，對這替身龜甲也有所耳聞，但龍崽還有不知道的地方。
龜族中的妖怪會以自身的替身龜甲作為定情信物，送給自己的意中人。
其寓意為堅定相守，生死不渝。
夜晚的微風讓人覺得涼爽愜意，阿梓的腳步也輕輕向著龍崽靠近了幾分。
她嘴角帶著笑容，瞥了眼龍崽的手臂，但終究沒能鼓起勇氣伸手將其挽住。
妖怪與人相比，雖然能依靠著自身靈力去做很多事，但他們的想法往往很簡單。
城市裡的燈紅酒綠車水馬龍都與他們無關，人們能夠享受現代化生活帶來的便利，妖怪因為掌握靈力，所以當然不需要因為這種事而感到喜悅興奮。
龍崽帶著阿梓在路邊等紅綠燈的時候，他們看上去和普通的年輕情侶沒什麼不同。
公交車站就在前方，龍崽想要跟阿梓以人們的行事作風回家。
他們如願乘上了末班公交車，公交車朝著家的方向駛去。
兩人並肩而坐，座位前方是一對情侶，此刻長髮飄飄的女孩正依偎在身旁男朋友的肩膀上，兩人低聲私語，偶爾有談笑聲傳出，但龍崽和阿梓聽不清他們在講些什麼。
其實他們在講些什麼根本不重要，他們只是享受在一起的快樂時光罷了。
阿梓照葫蘆畫瓢，也鼓起勇氣試著將頭靠在龍崽肩膀上，但她卻不敢放鬆身體，明明她的身體那麼單薄瘦弱，就算放輕鬆也不會讓龍崽感覺不適。
龍崽當然也沒經歷過這種事，他倒是以前在家裡和三更一起看電視劇的時候看到過這種場景，只是這位沉城犬王卻不知道在此時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所以這本該是一個拉近距離的溫柔動作，兩人的身體卻十分僵硬，怎麼看都覺得不太協調。
公交車晃晃悠悠向前開著，車速並不快，就像是一位趁著夜色閒庭信步的老大爺。
某一刻，當公交車路過一處有些坑窪的地方時，車身稍微顛簸，阿梓始料未及，這一次倒是結結實實靠在了龍崽的肩膀上。
“對不起，我……”
阿梓剛要移開腦袋，卻聽到身旁的龍崽輕聲說了一句。
“沒關係，你累了就靠著吧，很快就到家了。”
阿梓微微抬眸看向身旁的俊朗青年，抿嘴笑著的時候情意綿綿，再難掩藏。
“嗯。”
少女輕輕應了一聲，之後便合上了雙眼。
這一天，她送出了自己的替身龜甲。
同時，也送出了自己那顆純淨清澈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