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辭回到家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在大雨中撐著傘進入小區，由於他提前看過天氣預報，知道今天有可能會下雨，所以他特意帶傘出門了。
等他拿鑰匙打開門進入自己的家裡時，他爸爸千秋已經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刷短影片了。
電視機開著，但是沒人會看，起到的作用多半也是聽個響。
“回來了啊。”
千秋抬眼打量了一下千辭，對於千辭去哪裡和別人做了什麼，千秋並不關心。
同為男性，大部分父子之間的關係都比較簡單。
“我媽呢？”
千辭坐在千秋身旁，對著千秋開口問道。
“你媽又去照顧你外婆了，據說是身體又不太好。”
老人年紀大了身體狀況自然也會變差，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之前千辭的媽媽就經常去照顧外婆，雖然外婆跟舅舅一起生活，可舅舅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是離異狀態了，現在一個人照顧年邁的母親，難免也有些吃力。
“這樣。等我週末休息了，我去外婆家裡探望她。”
父子倆的對話雖然簡短，但總能說到點子上。
“爸，我想問你點事。”
“啥事。”
“你知道餡餅吧？餡餅不都是烙出來的嗎，你聽過煮餡餅這種做法嗎？”
儘管千秋是個廚師，但他從未想過把千辭往廚師這個領域引領。
雖然千秋沒什麼文化，但在他心裡，還是希望千辭以後能找一份坐在辦公室裡的體面工作，不用整天在後廚裡埋頭苦幹，這樣的日子彷彿一眼就能望到頭。
不過千辭如果對廚藝方面的知識感興趣，那千秋也樂意教導他，畢竟千秋身為父親，也確實沒有其他更擅長的東西了。
只不過千辭這一開口，口中話語就像碰瓷一樣，搞得千秋靠在沙發上，一時間覺得大腦短路，不知道是因為這孩子天生就蠢，還是遺傳原因……
“煮餡餅？怎麼煮？那麼大不沉底嗎？”
千秋皺著眉頭對著身旁的兒子反問道，事實上千辭也是這麼想的。
正常人都會這麼想……
千辭在詢問千秋之前也覺得這個問題很多餘，可沒辦法，他原本也猜到了答桉，在烤肉店裡吃完飯也想跟林孤舟AA，但是林孤舟拒絕了，還囑咐千辭一定要幫幫忙。
他能怎麼辦，他只能硬著頭皮回家問他爸。
千辭問了林孤舟為什麼想知道煮餡餅這種東西的存在，可林孤舟並未明說，只說了有可能是本地早些年間的一種做法，也可能老一輩人才知道。
所以千辭就是這麼跟千秋說的，然而千秋的反應卻並沒有什麼變化。
“反正我在沉城待了這麼多年，從小到大也沒聽過有煮餡餅這種東西，更何況我以前學廚師的時候，我師傅也沒提過有這種東西，這玩意正常人都知道不可能的。你怎麼提起這個來了？”
“我有個朋友，他想知道煮餡餅的做法，所以剛才請我吃飯，讓我回家來問問你，能不能順便問問你的廚師朋友們，看看有誰知道煮餡餅的做法。”
“那你這朋友，還真挺有意思的。”
千秋眼神中帶著些許戲謔意味，身為一名廚師，不是千秋坐井觀天不願意接受自己不會製作的菜品，主要是煮餡餅這種東西吧……
聽起來就很扯犢子。
餡餅多大，餃子多大，問出這種問題的人心裡就沒有數嗎？
“爸，你還是幫忙問問吧，畢竟我都吃了人家請的飯了，哪怕真沒人知道，那我也算是幫了忙了。拿了人家好處不盡力辦事，這確實也有點說不過去。”
千辭還是做了最後努力，千秋倒也是敞亮人，明知道自己在廚師群裡問這種東西會被人嘲笑，但他還是被自己兒子這種優秀品德所感染，拿起手機在微信群裡發了一條語音。
“我的老夥計們，有沒有人知道煮餡餅的做法啊？聽好了啊，是煮餡餅，水煮那個煮啊。”
千辭光是聽他爸在旁邊發語音說的話就覺得很傻，但是畢竟是他提出的請求，他也只能保持嚴肅面容，強行忍住不笑。
之後的短短五分鐘之內，千秋收穫了三十多條同行朋友嘲笑的新訊息。
“你也看到了，這玩意它就根本不存在。”
千秋把手機螢幕展示給千辭看，千辭心裡清楚，他爸這個微信群裡有幾乎全沉城大小飯館的廚師從業人員，但凡煮餡餅這種東西要真是沉城什麼所謂的老一輩才知道的制作方法，那也不可能一個知道的人都沒有。
“行，我知道了，那我到時候告訴他一聲，也算咱們盡力了。”
千辭早就預料到了這種結果，但他確實問了他爸，也親眼見證他爸詢問了同行業的沉城廚師們，他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之後千辭回到自己的房間，給林孤舟發了一條微信訊息。
「我問過我爸了，他也問過他的廚師朋友們了，沒人知道煮餡餅的做法，不好意思，白吃了你一頓烤肉，下回有機會我請你」
「沒事」
林孤舟的回話簡短到只有兩個字，但他是秒回的。
他站在自己的房間裡，望著窗外夜晚中的雨幕，手中拿著手機。
他始終在等待著千辭的回話，哪怕他心裡早就猜到千辭會這麼說。
林孤舟房間裡的膝上型電腦螢幕上，瀏覽器裡還顯示著關於煮餡餅的搜尋內容。
林孤舟的家裡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他的父母都去醫院照顧他的爺爺了。
身體多項器官退化，機能受損，體檢以後各項指標全部都很不好。
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一個人的壽終正寢，這一點林孤舟的家人心裡也再清楚不過。
只是大家都在祈禱老爺子能挺過這一劫，畢竟生命雖然是脆弱的，但也能因為親情而變得頑強。
林孤舟的爺爺有阿爾茲海默症，也就是俗稱的老年痴呆。
他上次去醫院探望他爺爺的時候，他爺爺跟林孤舟說，想要吃煮餡餅。
沒人知道煮餡餅是什麼，病房裡的林家人也沒人知道，在他們的印象裡，老爺子也沒吃過這種餡餅，家裡這麼多年餡餅的制作方法也都是烙出來的。
可老爺子就是一口咬定他吃過，而且他還跟林孤舟悄悄說，要是臨走之前再吃一次煮餡餅，他也就此生無憾了。
所有人都覺得老爺子是老年痴呆所引起的記憶出現問題，其實他根本沒吃過這種東西，但是林孤舟還是願意相信爺爺。
他想完成爺爺的心願，哪怕所有人都覺得世界上沒有煮餡餅的存在。
看著手機螢幕上與千辭之間的微信對話，林孤舟退出之後，轉而給另一個人發了一條訊息。
「明天中午午休的時候，我在乒乓球檯那邊等你」
至於林孤舟發這條微信訊息的物件嘛……
自然是小倒黴蛋唐促了。
唐促收到這條微信訊息的時候，他剛剛帶常樂打完遊戲副本不久，準備洗個澡就睡覺了。
然而當他看到發消息的人是誰時，唐促的世界又大地震了。
跟林孤舟扯上關係準沒好事，這是唐促這麼久以來早就意識到的問題。
可是他也沒辦法，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林孤舟作為高三六班的班長，要想給他穿小鞋，那還是輕輕鬆鬆的事情。
暴雨過後的沉城再次恢復了以往的寧靜。
第二天，唐促在學校裡度過了上午的學習時光，之後便帶著秦箏一起去學校餐廳吃飯了。
常樂去找林初墨了，情侶之間的獨立關係偶爾也是很重要的，畢竟大家關係再好，彼此之間也需要一種空間感。
有些兒女情長的話，人數多了，就不好說了。
當然，今天唐促也沒想跟秦箏聊什麼兒女情長的事情。
昨晚收到林孤舟的微信訊息以後，唐促詢問他為什麼要見面，卻沒有收到回覆。
鑑於之前唐促已經多次被林孤舟挖坑，所以他總覺得這次自己又在大坑的邊緣瘋狂試探。
尤其是上次周蘇槿的事情，差點給唐促留下心理陰影。
當唐促跟秦箏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唐促原本以為秦箏會勸他少跟林孤舟接觸，沒想到秦箏卻不以為然一臉輕鬆。
“去唄，我看林孤舟也不像是個壞人，搞不好他其實很想接近你，只是想跟你做朋友呢。可你的身邊總是有個常樂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你，他無從下手，只能以這種方式引起你的注意。這種由愛生恨的行為動機，嘖嘖嘖，真是絕了……”
秦箏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唐促正一臉冷漠望著她。
“嘿嘿，我開個玩笑而已嘛。”
秦箏朝著唐促吐了吐粉嫩的小舌頭，她的舌尖在嘴唇上掠過，朝著唐促眨了下右眼，舉手投足之間彰顯著無盡魅惑。
唐促眼神中充斥著無奈，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秦箏竟然如此大膽，這真是……
他簡直喜歡極了。
兩人在學校餐廳吃完午飯，秦箏想著唐促要跟林孤舟見面，也就準備先自行離開，可唐促不知是出於對未知事物感到不安，還是覺得自己一個人沒有秦箏寸步難行，反正他決定帶著秦箏一同前往。
當然了，秦箏會在不遠處等待著他跟林孤舟談完話，不會插入話題。
唐促到了乒乓球檯附近的時候，林孤舟早已在那邊等待著他了。
昨晚的那場暴雨還是留下了許多痕跡，乒乓球檯上還有雨水殘留。
林孤舟還是微笑看著唐促，他注意到了秦箏就在不遠處等待著唐促，這種感覺，好像是唐促面對著一個大魔頭，導致戀人心中不安才跟來的。
“你和秦箏關係還真是好啊，真令人感到羨慕。”
對於林孤舟的開場白唐促根本沒什麼興趣，他之前原本以為繼續跟林孤舟在體育課上打乒乓球，彼此之間相安無事就能讓自己餘下的高中生活平穩度過，現在想來，林孤舟是不準備放過他了。
“班長大人，這次又挖好了什麼大坑等我跳？”
“我要你幫我找到煮餡餅的制作方法。”
林孤舟也不裝了，直接攤牌了。
“煮餡餅？這又是什麼挖坑新花樣？”
唐促一臉不知所措，他還真沒想到林孤舟每次都會讓他的認知發生顛覆性的改變。
“這你別管，反正這世界上一定有煮餡餅的制作方法，你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幫我找到。今天是週二，就截止到這個週末，你要找到煮餡餅的制作方法，我已經說的夠詳細的了。”
“那我要是說不呢？”
“那我就把你去教師辦公室偷期末考試試卷的監控影片交給校方。”
“……”
唐促沒想到林孤舟還有這麼一手。
想來也是，那次他們的計劃確實被林孤舟察覺到了，但唐促當時也沒注意，只覺得只要林孤舟不來干擾他們，那就對他們沒什麼威脅。
他沒想到林孤舟早就洞察一切，甚至利用班長的權利，調取了教務處的監控影片記錄。
“你放心，就這麼一次，以後我再也不用這個理由威脅你了。”
林孤舟開口對著唐促輕聲說道，唐促卻只覺得好笑。
“反正下回你又會找新的理由對吧，我算是看清你了啊，林孤舟。”
林孤舟沒有反駁，他只是保持微笑，努力讓自己顯得和平時一樣。
“那你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麼讓我幫你去找煮餡餅的制作方法嗎？你要是不告訴我，那這件事我肯定就不能幫忙了，哪怕你去找校方告發我。”
唐促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心裡打定主意，這次無論怎麼樣也得摸清林孤舟的意圖，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稀裡湖塗掉進大坑了。
林孤舟其實本不想把想要幫爺爺完成心願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不過出於潛意識裡對唐促的莫名信任，他略微猶豫了一番之後，還是將整件事情原原本本說給了唐促聽。
唐促聽了事情經過以後，臉上浮現出詫異的神情。
“沒想到你還是挺有人情味的啊，班長大人。”
唐促口中感慨道，他原本以為林孤舟這次又是給自己挖了大坑，卻沒想到是為了完成爺爺的臨終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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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盡全力幫忙打聽一下的，就按約定好的時間，這週末之前告訴你結果。如果最後真的事與願違，那我也沒什麼辦法了。”
唐促對著林孤舟攤了攤手，對話到此結束，他便轉身就走。
只是唐促剛走了兩步便停住了腳步，他並沒有回過頭來，只是站在原地背對著林孤舟開口。
“林孤舟，我知道你沒有儲存那時的監控影片。就算你坑了我那麼多次，我還是相信，你絕不是那種人。這次的幫忙，我是以朋友的身份，不是被你威脅，希望你心裡有數。”
唐促說完便邁開腳步朝著秦箏所在的方向走去，獨留林孤舟一個人站在原地。
唐促並沒有說錯，林孤舟確實出於好奇去教務處檢視了監控錄影，不過他卻並沒有選擇儲存下來，而是在看到監控錄影畫面裡唐促偷試卷的全過程後，便立刻點選刪除了。
林孤舟站在原地，樹上殘留的雨珠落在他的小平頭上，他卻並未閃躲。
他緩緩收斂起嘴角的笑容，語氣中透露出幾分無奈與不甘。
“唐促，你還真是帥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