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明白穆裡尼奧的用心了。
心境這種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究竟是否契合修煉狀態的提升，只有自己衡量。
甚至還有如亡靈法師和女巫這類常年和負面情緒打交道的型別，只要他們篤信自身，掌控住心境平衡，就算是殺人狂魔也能達到巔峰：
沒人能說殺人不是一種磨礪，情緒的波動起伏，本就是修煉者在掌控自身靈魂的上探索的一種契機，也即是他們之前討論的“不穩定”。
修煉者需要這種不穩定，遊歷正是因為這種原因，才成為大多數修煉者的必經階段，修煉者在遊歷過程中遭受情緒刺激，發掘自身心境狀態，透過掌控心境來探索掌控靈魂。
但這種探索，並不是絕對的，完全因人而異，年長者未必見得心境平和，年幼者也未必就是性情衝動。
譬如以林安舉例，她穿越這幾年中所經歷的心態變化，以及對心性的磨礪，普通修煉者遊歷十年也未必能有，論心境上的磨礪和掌控，她早已走在大多數同級者前面，否則她的精神力也不能達到以半步傳奇相媲美的精微層面。
其實細想起來，作為靈魂力量的外在體現，她的精神力的每一次提升，何嘗不是在經歷劇變或激烈戰鬥之魂，才發生提高，尤其她在穿越過程中靈魂遭受位面晶壁的擠壓淬鍊之後，一開始便擁有強大的精神力天賦，已經足以證明她的靈魂層次。
因此，對於她目前的層次來說，遊歷帶來的心境歷練，反而是次要的了，更重要的應當是加快力量積蓄，或者說對林安而言，她的靈魂層次超出了本身實力。
當然，現在也不能說林安誤入歧途，不過這裡就顯現出擁有長輩老師提點和沒有提點之間的差別了——
對於心境的標準，說法不一，靈魂呼吸理論目前只是一家之說，沒有得到公認，因此心境層次，自然沒有明確標準，但作為經歷過相同階段的先行者，老師自會有自己的心得體會，對應提點幾句，便能省下不少時間，讓弟子少走不少彎路們，節省時間精力。
畢竟監守者們留下的資料典籍再豐富，終究無法把所有細節事無巨細地描述出來，尤其是這種需要根據個人狀態做出判別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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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穆裡尼奧的提醒來得也不算晚，修煉本就是很私密的事情，各不相同，林安的外出遊歷除了歷練心境，更重要的是藉此尋找領悟法則的契機，從她目前的收穫而言，這場歷練說不上浪費時間。
穆裡尼奧審慎告誡林安：
“……如果您心境近來常有起伏波動，或許您該將更多精力放到自身修煉上，領悟法則的契機稍縱即逝，很多滯留在大法師這道門檻前的法師，不一定是找不到領悟法則的契機，而是錯失了契機，隨後隨著時間推移，不自覺中心態失衡，於是契機便離他們越來越遠。
畢竟心境的不穩定，只是修煉者探索心靈的手段和契機，我們真正目標，是掌控心靈——而這之間沒有明確的分野，或許不知不覺中，修煉者便與原本的目標漸離漸遠，像一隻潛進人心的魔鬼，在不知不覺中毀掉一個又一個天賦者。”
“感謝您的忠告。”
林安清楚，穆裡尼奧是認為，她近段時間分心太多，已經有偏離原軌的趨勢了，這令她心中微凜，旁觀者清，她當然不能隨便忽略一個過來人的忠告。
她微微躬身，鄭重地行一個對於教導者的尊敬禮節。
穆裡尼奧接受了她的致禮，法師對知識經驗的尊重，令他們對分享者的尊重貫穿他們的觀念和行動，隨後他還禮，微笑道：
“請不必如此鄭重，您不責怪我多管就好了。”
在他看來，林安有自己的老師，其實原本輪不到他多嘴，他之所以出聲勸誡，除了因此林安的恩情，也有其他方面的私心，不希望林安再過多插入目前的局勢中，釀成變數。
而且，他和林安的這一番交流，也得到不少啟發。
兩人談興未盡，又交談了一會兒，忽然穆裡尼奧臉色微變，轉向一個方向，低喝：“誰！”
“等等，是自己人！”林安幾乎與他同時出聲。
穆裡尼奧一頓，即將激發的魔法符文頓時停止引導，但仍握著法杖，杖頭寶石上的靈光將亮未亮，感知中，他提前在外圍佈下的警戒法術，提示他目標正在勻速接近。
幾不可聞的腳步彷彿浮在雪上般掠過，一個穿著猙獰黑甲，手握黑色長劍的高大男人在他們視野裡出現，一頭龐大的黑色獨角變異魔獸與他並行，兩者身後的雪地幾乎沒有留下足印，內斂不發而無人可以忽視的壓迫感，令穆裡尼奧眼瞳微微一縮。
男人臉上的面具罩住了整張臉，眼睛部位鑲嵌著晶石，微微抬頭，往穆裡尼奧身上掃了一眼，冰冷的面具令他的目光格外神秘森然。
直覺告訴穆裡尼奧，這個男人十分危險！
“蒂亞戈，這是什麼？”
林安走上前幾步，隔在蒂蒂和穆裡尼奧中間，兩者目光對視中的氣場沒來得及形成便中斷。
蒂蒂視線轉到林安身上，嘭地一聲，將左手提著的人形物體丟到地上，淡定道：“撿到的。”
蒂蒂的通用語很標準，因為不常說話而有些生澀，穆裡尼奧敏銳地察覺他的尾音中微妙的差異，但他來不及深思，注意力集中到地上的人形事物上。
這個在冰寒中依舊散發著淡淡惡臭氣味的東西，是一具屍體。
穆裡尼奧只掃了一眼，便斷定，“是凍死的難民。”
屍體是個成年男性，身上只著薄薄一層棉絮，身體呈蜷縮狀，但身上的棉衣衣襟卻反常地敞開，臉上浮現近似笑容的苦笑表情，這都是凍死的典型症狀。
之所以會敞開衣襟，是因為人在凍死之前反而會產生一種極熱的幻覺，促使死者脫下衣物，人們之所以常常聽說，雪地裡凍死的人一絲不掛暴屍荒野，就是這個原因，而這個難民或許是飢餓過度，體力不濟，才沒能把全身衣物脫下。
林安並沒有避忌，湊上前，低聲道：“有點不對。”
她感知到這具屍體上存在某種邪惡氣息，觸動了她身上的生之力，而普通屍體上所殘留的些微負能量，不足以讓生之力產生反應。
不過生之力的反應依舊很微小，只不過是比正常狀態下的屍體稍微大了點，對林安不造成威脅，如果不是蒂蒂掌控的死亡力量同樣敏銳，已經在精神中提醒過她，林安未必會察覺其中差別。
其實不用她說，穆裡尼奧也猜得到和林安同行的這個黑甲劍士不會平白帶個屍體回來，聞言稍稍慎重一些，用幾個法術短暫檢查過後，兩人都已有結論。
“是瘟疫。”穆裡尼奧臉色微凝。
“只是潛伏，還沒有發作，這個人就已經死了，”林安蹙起了眉頭，“潛伏期，感應到的負能量氣息就這麼濃烈，傳染性一定很強，有點不同尋常。”
如果不是因為正值冰天雪地，這具屍體足以成為令一個村莊覆滅的瘟疫病源。
這個時代平民階層的衛生觀念，和前一世的歐洲中世紀相近，貧民區和村莊泥路上隨地可見五穀輪迴之物，汙水橫流，多人共用水源，居住區常在低窪處——所以城池中分割居住區域的根本原因雖然是階級鴻溝，但也並非沒有客觀原因。
目前大陸上的喪葬觀念，除了少部分民族外，還是以土葬為主，只是這個位面的人族平均身體素質，比前世的現代人強出太多，所以大陸歷史上雖然爆發過大規模瘟疫，但法師和神職者的存在，令統治階級畢竟不像前世的中世紀歐洲那樣閉塞愚昧，貧民的生存不至於那麼朝不保夕，不時受到瘟疫的威脅，相對有安全感。
然而眼前屍體身上這種瘟疫的強傳染性，以及這具屍體顯而易見的難民身份，令林安有不好的預感。
“我在來冰原的路上，也曾經見過一些難民，但沒有發覺他們身上帶有疫病，現在或許還不晚。”林安對穆裡尼奧道。
穆裡尼奧苦笑一聲，“這種瘟疫潛伏期的症狀很不明顯，如果您不提醒我，或許我未必留意得到。而且，即使以最好的估算，攜帶瘟疫的難民只是一小部分，但他們在遷移期間，沿途會經過不少城鎮村莊……”
林安臉色沉下，穆裡尼奧反而強笑道：“既然目前還沒有大規模瘟疫爆發的訊息傳來，說明還可以挽回……”
兩人立即行動起來，林安詢問蒂蒂：“你是在哪裡發現那具屍體的，帶我們去看看。”
蒂蒂將他們帶到十多裡外一個村莊，村莊中的人已經被遷走，只剩下空屋。
法師的搜尋速度很快，他們發現村口最外的一間屋子有過生火活動的痕跡，大概是遷移村民留下看守者——出於看守財產和熟悉當地地形路途的考慮，主持遷移的軍隊往往都會考慮民情，允許留下看守村民。
但由於冰川，這個冬天的寒冷超乎人們的想象，沒有足夠的薪柴，即使在屋子裡也活不下去，這個疑似看守者的男人，大概就是這麼凍死的。
林安他們在村莊後山的一片墳地邊緣，發現了兩座新隆起的潦草土墳，挖開一看，裡面是兩具新的男性屍體。
冬天的極寒中，屍體腐化程度不明顯，令死亡時間的推斷出現誤差，但法術足以消除這一點誤差，林安兩人推斷出，新葬下的屍體並不是村民留下的看守者，畢竟留守者不可能在冰天雪地中挖墳葬人。
最重要的是，兩具屍體體內，都發現了瘟疫殘餘的負能量氣息。
“看來我不得不提前回去了，感謝您這位同伴帶來的警示，兩位，我要先行告辭了。”
林安和穆裡尼奧都清楚事情嚴重性，沒有那麼多修辭，穆裡尼奧對蒂蒂微微點頭，表示謝意，施法漂浮起那具屍體，在林安目送下騰空離開。
“樹欲靜而風不止。”
林安嘆了口氣，不得不暫時壓下尋地方閉關的念頭。
傳染性這麼強的瘟疫在寒冷的冬天出現，本就不尋常，加上林安曾經在安吉莉雅家鄉那個實驗室中，見到過教廷私下所做的人體試驗，她很難不將兩者聯絡起來。
（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