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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57

餘晚想出院了。

因為這場車禍, 還有與駱明川的“關係”,不過兩天, 就有好幾個記者要來採訪她。哪怕通通被醫院保安攔在外面,餘晚還是不堪其擾。

那邊廂, 施勝男提著飯盒進病房。

拿著電話,她嘟囔道:“這誰啊,今天總是打電話過來。”正抱怨著,電話又響起來。

老人機的鈴聲很大,聒噪且刺耳。

“喂?”她接起來。施勝男有南方人說話的口音,對方大約雞同鴨講。於是施勝男將電話遞給餘晚:“小晚,你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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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晚握著手機貼著耳邊, 還沒來得及說話, 對方立刻問:“是餘小姐嗎?”

餘晚不免戒備:“哪位?”

“你好,我是娛樂天地的記者,想採訪關於餘小姐和駱明川駱先生的事,能不能給我一個獨家……”對方自報家門, 而且道明來意, 可他的話沒說完,餘晚已經微惱:“抱歉,我和駱先生沒有任何關係。”說完這話,她直接結束通話。

餘晚將手機還給施勝男。

不過一秒,電話鈴聲大作,還是那個號碼。

餘晚面無表情奪過來,索性關機。

她和駱明川的事網上有討論也就罷了, 沒想到這些記者神通廣大,居然能找到施勝男的電話,簡直陰魂不散!

說來說去,實在是因為駱明川引人關注,年輕的小提琴家,而且形象健康又好,收粉無數。記者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爆炸新聞點。

委屈的,只有餘晚這樣的路人。

“這些人也真是的……”施勝男一邊碎碎唸叨,一邊將飯菜擺上。

餘晚沉著臉,說:“媽,我想出院。”——既然記者能查到施勝男電話,再不出院,這些人恐怕得追到病房裡來。

“出院?”施勝男一聽立刻反對,“你的傷怎麼辦?”

“回去慢慢養吧,反正沒什麼大礙。”餘晚無所謂。

“不行!”施勝男斷然搖頭。餘晚身上的傷口多,一不小心引起感染,就麻煩了,還是留在醫院安心。

說不通施勝男,餘晚心裡頭莫名煩悶,一想到先前那些沒完沒了的電話,她愈發心煩。

餘晚下樓。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在花壇邊,她偷偷點了支菸,讓自己喘口氣。

秋意微涼,黃昏淡淡,醫院後面的小花園裡桂花悉數全開了,小小的、黃黃的,一簇一簇。香氣或濃或淡,縈繞在鼻尖,讓人聞著,就想吃桂花酒釀,或者蒸一塊發糕,在上頭撒上三兩朵桂花,要不就是糖桂花。

糖桂花,是父親以前哄餘晚的絕活。

將桂花用鹽水洗乾淨,曬乾了,再拿芝麻、白糖、花生碎仁拌好,收進玻璃罐子裡頭,放在高高的櫃子最頂上。那櫃子高啊,他們姐弟倆爬著凳子都夠不著。等哪天她要是不小心磕著了哭了,或者不高興了,父親就伸手拿下來,舀一勺給她。

那是真的甜,甜到掉牙,光是想起來,餘晚唇齒間都縈繞著揮之不去的甘甜味兒。

餘晚失神的笑了笑。

其實父親去的那天特別突然,早上出門後就再沒回來。有人來家裡著急報信,“小晚,你爸爸不行了。”那時候餘波還小,不知道“不行了”是什麼意思,餘晚卻是在電視上見過的,她連忙牽著弟弟去找施勝男。

等母女三人趕到醫院,父親也已經永遠闔上眼。心肌梗塞,走得很快。據說臨走前,還在一邊備菜,一邊唸叨晚上回去給他們仨煮什麼……他是廚師,一天到晚累的要命,卻不捨得讓妻女沾水碰灰。

那些零零碎碎的過往浮現在腦海,眼圈控制不住的潮溼,餘晚望向旁邊。

這些年她極少想起父親。就算回憶起來,也面容模糊。她有些害怕面對這樣的遺憾,所以越來越少提起。今年唯一的一回,居然還是在季迦葉面前。

那天,他問她魚丸的事,餘晚自然而然就說了。那也是餘晚極少數提起父親時,會笑著的。

還是有些失神。

不知想起了什麼,餘晚在垃圾桶上摁滅煙,起身。

醫院三號樓除了辦理住院手續,那兒還有個超市。餘晚慢慢走過去。她身上有傷,每走一步都不得不放緩,不然會疼。

“買什麼?”營業員打量餘晚。

指著桌上的固話,餘晚說:“打個國際長途。”

“這個電話沒申請,打不了。”營業員直接這樣告訴餘晚。

安靜半秒,餘晚客氣道:“謝謝你。”

走出三號樓,餘晚有一絲茫然。

這個時間點醫院裡面的人還是很多,有焦急的,有面無表情的,大多是她這樣茫然的,像是被生活磨去了稜角,只是不停的被各種人或事推著往前。靜靜看了會兒,餘晚無處可去,還是只能回病房。

剛走開兩步,餘晚頓住。

駱明川來了。

他這兩天去處理巡演延期的事,昨天剛走,今天居然又回來。

餘晚客套:“這麼早回來?”

搖了搖手裡的電話,駱明川抱怨:“我這兩天快被記者煩死,估計你也一樣,所以不放心,早點趕回來。”又道歉:“我已經聽阿姨說了,連她都被騷擾,真的特別抱歉。”

“沒什麼,”餘晚淡淡微笑,寬慰道,“記者就喜歡捕風捉影。”又問:“vincent,這件事你要不要澄清一下?”

聽到這話,駱明川覷了覷餘晚,說:“關於這件事,我正好有話想和你說。”

餘晚默了默,也說:“我也有話想對你說。”

她這麼淡然,無波無瀾的,駱明川反倒變得躊躇,他提議:“我們隨便走走吧。”

“好。”

餘晚身上有傷,走路不快。駱明川慢慢陪在身側,他低頭,看著前面的路。

黃昏餘韻,柏油路上灑著最後一點的暈黃,將兩人身影拉長。

他不說話,餘晚也保持安靜。

悄悄看了看身旁的人,駱明川忽然有個念頭:就算離的這樣近,他似乎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碰觸到她的內心深處。他們很多時候,都是他在說,而餘晚一直是傾聽者的角色。她用這樣的傾聽,來包容他。偏偏她自己封閉且排斥別人的靠近,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曾開啟過她的心。

可是,駱明川想,追求女孩子不都這樣嗎?

“餘晚。”終於他開口。

餘晚也開口:“vincent,我……”

“你先聽我說,好麼?”

駱明川打斷餘晚。這一次,也不再等餘晚,他說:“其實從那篇新聞到現在,這幾天我一直在考慮,考慮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

這是實話。

這幾天不止餘晚,駱明川也在不停被記者花式騷擾,這種騷擾甚至是成倍的。大家都好奇他和餘晚的關係,網路議論更是沒有斷過。駱明川是有認真考慮,所以,他今天才馬不停蹄,鼓起勇氣過來。

“餘晚。”駱明川停下來,認真的說,“我在這裡,想再次請你,和我交往。”

依舊是無比正式。

依舊是他的一顆心。

依舊是他對餘晚的尊重和看重。

真的,沒有人這樣對她。

他給她拉琴,帶她做瘋狂的事,不停鼓勵她,並且依然尊重她……餘晚楞在那兒。

駱明川懇求的說:“我知道你可能還不喜歡我,可能仍舊覺得我很煩,但餘晚,如果你願意給我一個追求的機會,我就很高興。‘緋聞’這事發生的突然,我特別抱歉給你添了麻煩。現在,我想和你一起面對,也請你給我這樣一個機會,讓我來彌補。”

這人的眼依然乾淨而純粹,和最初相識時一樣,唯一不同的,多了一絲不安。

這種不安讓人難受,就不該屬於他的。

餘晚別開臉,剛要開口,駱明川再度打斷她:“餘晚,其實我真的很不錯。”

他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俏皮的眨眨眼,小可憐一樣。

餘晚莫名酸楚,卻不得不狠心拒絕:“對不起,vincent。”

“為什麼?”駱明川不解,“餘晚,能不能給我一個確切的理由?”

確切的理由……

這幾個在舌尖上飄來蕩去,餘晚覺得有些苦澀。

駱明川繼續不解:“我們那天明明還好好的,後來,是不是因為遇到我二叔,所以你不高興?餘晚,我並不是故意要帶你去見我的家人,也並不是故意要逼你,我發誓,我真的只是想要讓你多瞭解我一些。”

他極力替自己解釋,白淨的臉龐有些著急的紅。

聽著這些,看著這些,餘晚很不好受。

她心裡堆積著好多的話,可她不知該從何說起,更不該怎麼向駱明川解釋這一切。

她自己就是亂的,亂成了麻,亂糟糟的,只恨不得一覺睡醒,什麼都沒遇到過。那些過去的事糾葛成團,混亂無比,還讓她難堪。

她實在無法啟齒。

“明川……”

餘晚第一次喊他中文名字,有些話、有些事,有些人的名字已經到了嘴邊,卻又不得不吞嚥下去。

她無論如何,還是說不出口。

這種感覺好糟糕,餘晚難堪的低下頭。

“餘晚,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駱明川擔憂的問。

黃昏漸漸暗了,那些餘暉勾勒在她微垂的肩頭,病號服寬大,餘晚身影越發瘦了。動了動嘴唇,她努力的說:“明川,其實我……”

這樣的糾結的安靜之中,突然,旁邊有人過來,徑直問道:“駱先生,餘小姐,能不能簡單談幾句?”

這人舉著手機。

餘晚瞬間反應過來,這是陰魂不散的記者!

她蹙了蹙眉,駱明川已經攔在餘晚面前,不客氣道:“我們不接受採訪。”他板著臉,難得發脾氣。

“是這樣的,駱先生,網上突然有爆料,說你和北川集團董事會主席季迦葉季先生是叔侄關係?”

這人語速極快,那串頭銜從他嘴邊說出來,帶出一個可怕的名字,一個她不敢啟齒的名字……餘晚緩緩抬頭,注視著突如其來的闖入者,她忽然有種不妙的慌亂。

她的心跳的很慌。

下一秒,那記者果然追問:“那駱先生,你是否知道早前曾有報道餘小姐和季先生關係匪淺?”

餘晚:“……”

生活常常喜歡和人開玩笑。

有些膿包,有些她拼命想要掩蓋的過去,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被刺破。

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時候。

涼涼的風吹過,餘晚嗓子發緊,腦袋眩暈。

“你胡說什麼?”駱明川不高興。

那記者詫異:“看來駱先生還不知道?”他還要繼續說什麼,駱明川已經在喊保安過來。

對方並不甘心,抓緊時間說:“餘小姐,對於分別和他們叔侄交往的事,你怎麼看?有人爆料你在和前男友訂婚期間就和季先生有過交往,季先生還為你精心設局弄垮了對方工廠,這是事實嗎?”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餘晚心上,同時,將那個膿包的口子劃得更大,讓裡面所有一切都攤開。

讓她無所遁形,讓她徹底難堪。

餘晚怔怔楞在那兒,眼睜睜看著這個記者被保安趕出醫院。

她還是暈的。

誰都沒有開口。

良久,駱明川才轉過身來,臉上迷迷茫茫,“餘晚,你和我二叔……這是真的?”他皺著眉,實在不可思議,酒窩深深。

雙肩微垂,耷拉著,餘晚頹然而苦澀。那種澀意盈滿了她的舌尖,就是不說話,都是苦的。她低著頭,一時沉默。

駱明川漸漸反應過來什麼,“所以,你那天見到我二叔,才會拒絕我?”這些事情像珠子似的陡然串起來,什麼都清晰了,他忽而變得尷尬而窘迫,“我、我……”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匆匆說了聲“對不起”,也不知道究竟對不起什麼,駱明川轉身離開。

餘晚靜靜站在那兒。

除了難堪,剩給她的,好像還是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