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沁羽從遊戲倉裡坐起來, 傻呆呆的呈視線放空狀。
她因為情緒波動過大被系統強制下線，心緒異常複雜下, 也沒試圖再度登陸，順從的睜開了眼。
映入雙眸的是暖系色調的天花板, 明快的臥房風格有效緩解了主人亂成一團的心情，讓她勉強冷靜下來，站起身跨出遊戲倉，悶悶的倒在了床上。
綿軟的大床凹陷下去一團，毛茸茸的大熊先生靜靜坐在枕邊，黑色珠子點綴而成的雙眼默默望著一直面朝下的主人，見她愁悶, 見她煩惱, 見她終於支起半邊身體，長長的出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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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弟……”
顧沁羽很少有這麼猶豫不決舉棋不定的時候，即使面對母親的阻擾反對也能堅持己見的她，唯獨在這件事上慌了神。
懵懵懂懂的生活了二十多年, 對戀愛這種事從來只在書本上見過。生性靦腆且有輕微的社交恐懼症, 異性也好同性也好，朋友都沒幾個。現在畢業後成了專職作家，整日宅在家裡也沒什麼交際的必要，久而久之都快成生物絕緣體的存在……
沒想到，卻忽然被人告白。
顧沁羽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一片，躺在床上悶了一會兒倒也稍微好些，她收拾收拾心情, 從床上下來走到電腦前，輕輕按下開機鍵。
在等待電腦啟動的這段時間內，顧沁羽微抬目光掃視了一圈整齊排列在書櫃中的資料書們，前段時間考慮到讀者的呼聲，她本打算在連載的故事中插入主角們的戀愛劇情，為此還找了不少書來看，並試圖真人觀察揣摩，信心滿滿的要將這情節寫好。
但她卻失敗了。
無論怎麼換角度，換方式，換寫作手法，顧沁羽也很難寫出讓自己感覺滿意的情節。
每當她寫好後重新看一遍，卻總覺得毫無心動感，乾巴巴到叫人難以忍受。
——也許自己沒有寫感情戲的天賦吧。
顧沁羽難得沮喪一次，狠心刪掉了所有的試驗稿件，並將購買的資料書封存在最上方的櫃子裡，不打算再取下來了。
連載的小說依舊走劇情流，讀者來信頗有抱怨，顧沁羽看了看，也有些難過。
——沒有經驗怎麼可能寫得出來這種東西！
偶爾不開心時想起這事，顧沁羽還會鼓起臉頰，像個小孩子似的生會兒悶氣。
但現在，經驗卻來了。
她遊戲裡無比信任與喜愛的徒弟，向她告白了。
“……”
電腦桌面清晰的顯示出來，那是顧沁羽第一次出版的小說封面，她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坐在電腦前移動滑鼠，開啟了瀏覽器。
搜尋介面跳出來，顧沁羽握著滑鼠的手頓了頓，緩緩移下落在鍵盤上，輕輕敲了幾個字母。
回車鍵跳轉，顧沁羽抬眼望去，搜尋資訊成排映入眼瞳深處。
[委婉拒絕……告白]
素白的指尖有些微顫，顧沁羽碰了碰滑鼠，小箭頭移動，慢慢按下。
“叮叮噹噹——”
輕快的鈴音忽然迴盪在房間內，顧沁羽被嚇一跳，急急站起來循著聲音找過去。
手機被她隨意的丟在了床頭，被寬大的被褥層層壓在了最下面，顧沁羽翻來覆去的找了許久，才在床的夾層中尋到了堅持不懈發聲的手機。
尋找花去她不少時間，撥來的電話也斷過一回，下一刻卻又繼續撥了過來，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
顧沁羽怕來電者有什麼急事，匆匆拿起手機就要接聽，指尖滑動解鎖，習慣性的掃了眼來電者，目光卻忽的頓住了。
[蕭皓軒]
“蕭先生……？”
顧沁羽疑惑的側頭，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手機輕輕貼在耳邊，顧沁羽禮貌的“喂”了一聲，便等著對方說話。
沒有聲音。
顧沁羽聽見微弱的呼吸聲，有些急促，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在緊張。
“蕭先生？”
顧沁羽這次喚得有些擔心，心裡七上八下，腦補了不少驚險場景。
寫小說的大多想象力豐富，顧沁羽也不例外，她從綁架案腦補到拯救世界，情節之曲折生動，人物之飽滿形象，叫人拍案稱絕。
就在顧沁羽腦洞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焦心之際，對面終於說話了。
“……師父。”低沉的男聲依舊是熟悉的淡漠冷然，顧沁羽卻偏偏從中聽出三分忐忑七分決然來。
“誒……？”顧沁羽呆呆吐出一個音節。
即使小說家再怎麼想象力豐富，也無法在現實中想出這樣的情節來。
這樣的巧合，堪稱奇蹟。
“師父。”蕭皓軒的聲音略輕了些，“我是酒千觴。”
“……徒弟弟！？”顧沁羽終於反應過來，難以置信的脫口而出。
“是。”這聲應答，柔和到不可思議。
顧沁羽握緊了手機，腦子裡空白一片，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過往的一幕幕流水般劃過腦海，又轉瞬即逝，抓不住尾巴，顧沁羽只有呆呆站著，直到慢慢找回自己的神智，才從回憶中尋覓到事情的蛛絲馬跡。
那是從很久以前就有的痕跡，當時並未察覺，現在明了真相後倒推回去，卻是那麼的清楚明晰。
“……徒弟弟，什麼時候發現的？”顧沁羽嗓音澀澀的，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蕭皓軒沉默了一下，才輕輕道：“第一次見面，車站的時候。”
那時顧沁羽離家日久，正抱著忐忑的心情，久違的歸家看望。
睏倦的睡意讓她在微震的車廂內撞到玻璃，頭腫起一塊小包，身旁乘客伸出援手，用冷水浸溼紙巾幫她冰敷。
那是他倆的第一次見面。
雖然早已從各自親友聽聞對方的存在，但真實見面，尚是第一次。
乘車也好，中秋晚宴也好，那一次的會面，雖然讓顧沁羽擔憂母親的盤算，卻並未討厭蕭皓軒這個人。
因為他真的助她良多，讓內向如顧沁羽也對他頗有好感。
但……徒弟弟？
居然是那麼早以前，他倆就在現實中遇見了嗎？
“師父。”手機裡的聲音也沉默了許久，此刻忽然出聲，讓顧沁羽即使在無措之下也忍不住凝神細聽，“我想見你。”
那聲音滿是疲憊，彷彿走了許久的路，累得連話音也染上了沉重。
“……”顧沁羽緊了緊拳，張口片刻，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見面幹什麼呢，她和徒弟弟還能像往常一樣相處嗎？
蕭皓軒、酒千觴、北冥遊……
顧沁羽心裡湧起巨大的迷茫，為徒弟弟，為自己，也為了兩人往後的相處。
過去的關係不復存在，擺在她面前的，是茫茫大霧遮掩的前路。
不知道路途是否平坦，不知道路途是否遙遠，也不知道路途，是否歧路多多，望不見終點。
該不該邁步前行，該不該勇往直前，該不該……一如既往的，信任著身份重重的徒弟弟？
“師父，我就在你樓下。”蕭皓軒輕輕的說，“你願意見我，我就上來。”
我不願意呢？
顧沁羽沒有問也知道，蕭皓軒會一直等下去。
她的徒弟弟，始終就是這麼固執的傢伙啊。
“我……”顧沁羽合上眼，輕聲道，“也想見你。”
樓梯間傳來陣陣急促的跑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大，顧沁羽放下手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走了過去，將屋門大開啟。
“師父……”門外正站著冷麵冷顏的高大男子，他眉眼微含欣喜，一雙黑瞳柔和的望著她。
“歡迎來我家做客，徒弟弟。”顧沁羽笑了起來，“或者說，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