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聞倦微微皺起眉頭, 想要阻止謝閒這個在他看來無比愚蠢的行為時,謝閒帶著一點淡笑的清亮嗓音在他耳中響起。
“前輩要是不放心,可以偷聽。”
聞倦:?
隨即聞倦有些狐疑地朝謝閒看了一眼, 便看著謝閒眸中閃過了一絲狡黠的光。
沉默了片刻,最終聞倦還是選擇了相信。
既然謝閒心裡有數, 那就由他去吧, 而且一個元嬰而已,他還不放在眼裡。
想到這,聞倦就道:“好, 那我就給你一炷香時間。”
謝閒微笑道:“夠了,就說幾句話而已。”
聞倦沒有再問, 徑直拂袖離開了房間。
沈長留見到聞倦離開的背影, 不由得露出幾分懷疑的神色,但他遲疑了一下,立刻就轉過身對謝閒道:“小閒你快走,這應該是他們魔修的攻心計,為的就是讓你死心塌地跟著他們——”
“我不跟著他, 跟著誰?跟著那個想取我先天本源的好父親麼?”謝閒略帶嘲諷地淡淡道。
沈長留臉色驟變:“小閒, 休要胡言!”
“我為什麼要騙你,不信你可以去問問薛聞纓,是不是父親讓他拿了令牌帶我離開謝家,好謀取我的先天本源?”
謝閒說這句話的還靜靜笑了笑。
此時的謝閒神色異常平靜,但他眸光寂若深潭,身上原本那股單純的氣質也已經換成了讓人捉摸不透的森冷。
這樣的謝閒讓對面立著的沈長留眸中不由得微微閃過一絲懷疑和驚訝——雖然旁人都說謝閒變了, 但他還不信,可……這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謝閒麼?
看著沈長留眸中閃過的猶疑之色,謝閒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 又悄悄收斂了這股淡淡的森冷殺意,抿了抿唇,垂下眼,似是有些傷感地低聲道:“我知道沈大哥你不想信我,但事實如此,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沈長留沉默了。
過了許久,他躊躇片刻,卻還是堅持道:“那你也不該跟魔修混在一處,自甘墮落,我先帶你回去,這件事若是真的,我一定替你向謝前輩求情——”
“沈大哥。”謝閒忽然輕輕打斷了沈長留的話,“你知不知道當年謝家那兩位雙生劍客的事蹟?”
沈長留眉頭一皺,神色瞬間凜然:“小閒你不要亂想,這種事豈是你隨意猜測就能取信的!”
“可父親親口說要把我的先天本源給兄長,這也是假的?”謝閒仰頭靜靜看向沈長留,眼眶竟然微微有些泛紅了。
沈長留:!
滿意的看著沈長留露出震驚,難以置信等一系列複雜的表情,到了最後,謝閒才有些落寞地垂下眼,啞聲道:“沈大哥,我是最相信你的為人,所以才願意把這些話告訴你。你要是不信,就走吧。”
說這話時,謝閒那纖長的睫羽輕輕顫動,眼眶泛紅,看起來我見猶憐。
沈長留凝視著這樣的謝閒,一顆心早就亂得一塌糊塗,也軟得一塌糊塗。
“我沒有不信你,只是……”沈長留一時間也實在很難相信自己以往那麼尊重的長輩會做出如此齷齪之事。
可偏偏謝閒在這時取出了從謝存蘊那奪走的儲物戒,朝沈長留遞了過去。
沈長留臉色微變:“這戒指果然在你這?!”
謝閒點點頭,語氣有些蕭瑟地道:“我當時為了反抗父親,拼死反擊,奪下了這枚戒指。沈大哥應該就是為這戒指來的吧?我把戒指給你,你拿回去交差吧。”
沈長留的神色愈發複雜:“那你怎麼辦?”
謝閒:“那位魔修前輩對我還不錯,沈大哥不必擔心我。”
“可我不能看著你淪落至此。而且你把戒指給我了,你怎麼辦?”沈長留說這話時神情異常地焦灼又愧疚。
謝閒靜靜注視著沈長留的表情,最終卻默默笑了笑,輕聲道:“沈大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只不過你也敵不過這位前輩,還是回去吧。”
眼看著對面沈長留的眸中因為猶豫和難受都透出了一絲絲血線,謝閒覺得演夠了,便不動聲色地傳音給外面的聞倦。
幾乎是在同時,聞倦冷淡的嗓音在門外響起;“時間到了。”
沈長留先是一驚,接著眸色驟然變冷,他伸手就要把謝閒拉到身後。
可聞倦來的太快了,一陣風撞門而入,吹得兩人一陣眼花。
等沈長留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道黑影已經落在了他身後,一把搶走了謝閒!
“小閒!”沈長留又驚又怒,不假思索地便追了出去。
而這時,謝閒有些急促和慌張的嗓音傳了過來。
“沈大哥你小心父親,但兄長是無辜的!”
沈長留聽到這句話,驟然一怔,接著一股強大的威壓便撲面而來,他悶哼一聲,頓時被這威壓震得退開了好幾丈。
等他再次回過神的時候,面前只剩下了一片狼藉,空空如也的房間,謝閒和聞倦早已無了蹤跡。
沈長留看著眼前的一切,俊朗的面容上不由得便流露出憤怒悔恨都一系列表情,最終他紅著眼,攥緊了掌心那枚儲物戒,狠狠一拳錘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轟隆一聲悶響,桌子四分五裂。
“小閒,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晴空萬里,清風無邊。
聞倦看著懷中帶著悠然笑意的謝閒,想起方才謝閒在沈長留面前演的那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不由得露出幾分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是真沒想到,謝閒還有這樣的一面。
只不過聞倦覺得謝閒做的那些實在是有些費事,直接打出去不就完了?
跟一個元嬰說那麼多做什麼?
當然他是不會承認,其實是因為他聽著謝閒方才對沈長留說的那些酸溜溜的話,心裡不愉快了。
而謝閒似乎猜出了聞倦的心思,這時抬眼看了看聞倦,就唇角翹起,笑道:“前輩不問我為什麼要那麼做麼?”
聞倦淡淡道:“我怎麼知道你那些花花腸子?”
聞倦不高興了?
謝閒心頭一動,卻莫名對這個事實十分喜聞樂見,接著,他就收斂了笑意,輕聲道:“前輩,我這麼做,其實是為了永絕後患。”
聞倦眉頭微微一挑:“一個元嬰,你未免太看得上他。”
謝閒淡笑道:“可沈長留是下一屆天地盟盟主目前呼聲最高的候選人,他如果信了我的話,必然對謝家生出隔閡,也不會再支援他們了。”
最重要的是,沈長留是謝乘月身邊資質最好的一個攻,就是他成了天地盟盟主後,才號令正道修士一舉攻破了天魔宗。
如果能離間沈長留跟謝家的關係,長遠而言,對他們百利而無一害。
當然,這種預言,謝閒沒有對聞倦說出來。
果然,聞倦聽了謝閒的話,皺皺眉,便不以為然道:“一個候選人而已,若他真成了天地盟盟主,那才是正道無人了。”
說完,聞倦眸中光芒閃動片刻,終於還是沒忍住沉聲道:“還有,你把那戒指給他做什麼?”
謝閒:豁,果然問了?
他還以為聞倦會忍得更久一點,沒想到這麼快就問出來了。
謝閒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
“你還笑?我當初可沒說讓你把這戒指隨意送人。”
謝閒抿了抿唇,笑意更深:“前輩放心吧,戒指裡面的東西我都取乾淨了,換進了另外一個儲物戒裡。”
說著,謝閒就取出了另外一個儲物戒指,在聞倦面前晃了晃。
聞倦:?
這時他才真的細細端詳了謝閒一眼,看著謝閒明亮狡黠的眸子,聞倦沉默了一會,最終微微吐出一口氣道:“好一招一石二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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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回去的戒指沒有東西,謝存蘊收到必然會大發雷霆,同時也對沈長留生出猜忌——因為兩個化神都死了,就沈長留一個元嬰回來,戒指裡的東西又沒了。
至於沈長留,謝閒的一番敲打肯定多少也讓他對謝存蘊產生了懷疑,到時見到謝存蘊只在乎戒指不在乎兒子,估計也能清醒過來了。
不過聞倦接著又道:“可萬一你那個心上人就是個卑鄙小人,私吞了戒指還倒打一耙,你怎麼辦?”
“那就更好辦了。”謝閒笑了笑。
“哦,怎麼講?”
“喜歡謝乘月的三個人裡,除了他都知道謝存蘊的計劃,就他不知道,還被謝存蘊支使得團團轉,你猜他會不會懷恨在心?”
最好打起來,打個死去活來,就好了。
這樣,自己就有充分的時間跟聞倦一起去秘境把機緣都搶過來了。
聞倦看著這時謝閒眼中流轉的光芒,沉默了片刻,忽然幽幽道:“我怎麼之前都不知道你有這麼多心眼?”
謝閒聽著聞倦的語氣,心頭微微咯噔一下,便知道聞倦這是犯琢磨了。
聞倦雖然現在對他很好,但也是個心思極為縝密的人,見到他這麼判若兩人的表現,會疑心很正常。
不過自從融合了先天本源之後,謝閒的精力和腦力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這時他很快便靜靜笑了笑,從容看向聞倦道:“如果再不長點心眼,豈不是要一直給前輩拖後腿?”
“前輩為我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不想前輩再為我的事情煩心了。既然說兩句話就能解決一大部分問題,又何必辛苦前輩動武呢?”
聞倦啞口無言。
過了半晌,他微微眯了眯眼,忽然伸手捏住了謝閒的下巴,逼謝閒看向他。
四目相對。
謝閒:?
然後,謝閒就看到聞倦眸中閃過的一絲淡淡冷光,但這冷光很快就消失了。
聞倦就這麼目光淡漠地凝視著謝閒明亮的眸子,道:“你最好不要騙我,要是以後讓我知道你騙我,我就——”
“就怎樣?”謝閒神情好奇,一點都不害怕的樣子。
聞倦:……
“就把你扔到千雪崖下去。”
謝閒眨了眨眼,撲哧一笑:“原來前輩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聞倦:?
“我還以為前輩說要把我做成傀儡,凌遲處死之類的。”
聞倦臉色愈發詭異:“你這都是從哪裡看的稀奇古怪的說法?不是魔修都這麼重口味。”
謝閒唇角的笑意愈發濃了,卻又不敢太過放肆,只能抿著唇憋笑。
聞倦見到謝閒偷偷憋笑的模樣,不由得有些不快地皺了皺眉,心想自己是不是對謝閒太縱容了。
可想起謝閒先前在融合先天本源時遭遇的幻象,聞倦卻又不想再說多的狠話了。
謝閒的手段雖然看似有些陰險,但那些人本也該死,而且這手段對於很多魔修來說,倒其實有點小兒科了。
念頭到此,聞倦忽然又意識到自己對謝閒其實有些雙標,一方面覺得謝閒的手段小兒科,一方面又希望謝閒不要有一點心計才好。
沉默片刻之後,聞倦最終利落的斬斷了腦中的思緒——他為什麼要跟一個小孩子的行為較勁?
這時聞倦忍不住看了謝閒一眼,卻忽然發現謝閒的長髮中有一縷被長風吹得散開,就在耳畔飄飄搖搖。
目光動了動,聞倦鬼使神差便伸出手,將那一縷髮絲悄悄別了回去。
等這個動作做完,聞倦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頓時又沉默了。
而謝閒這時怔了怔,回頭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便對聞倦笑道:“謝謝前輩。”
聞倦看著此刻謝閒那在日光下燦爛明麗到極致的眸子,心頭微微一顫,忽然方才自顧自糾結的那些點全都解開了。
罷了,只要謝閒不把那些心眼用在他身上,也沒什麼關係。
而且,一個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謝閒注意到了聞倦看他的目光,這時他抿了一下唇,忽然又道:“前輩。”
聞倦:“什麼事?”
謝閒微微一笑:“其實我早就不喜歡沈長留了。”
聞倦:?
“從前的那個謝閒已經死了,現在的謝閒要重新開始。”謝閒說這話的時候,望著聞倦的神情異常溫柔明朗。
而聞倦這時看著謝閒耳畔那縷仍舊被吹得上下翻飛的碎髮,沉默了片刻,卻淡淡別開眼,沒有再跟謝閒直視:“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謝閒怔了怔,倒是沒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垂眼笑了笑道:“因為我想好好努力,在前輩面前表現好一點,希望前輩不要誤會我還想回去。”
聞倦眸光悄悄一顫。
他一下子就想起那日去謝家取回謝閒的先天本源前他跟謝閒的對話。
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現在想起來彷彿依然還在耳畔。
——前輩願意和我一起離開天魔宗麼?
——看你表現。
明明是為了敷衍說出來的一句話,卻不知道在何時悄悄變成了承諾。
而現在的他竟是沒辦法,也似乎不想再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