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聞倦會當著他的面發出這種誓言。
這畫風也太奇怪了——難道聞倦是沙雕文裡穿來的嗎?
但看著聞倦那雙眸中戲謔卻帶著溫柔和沉穩的光, 謝閒又能明顯感覺到聞倦這誓發得認真,不是作偽。
謝閒:為難……
可聞倦都發了這樣的誓了,謝閒若是再糾結那些, 便顯得他自己小肚雞腸。
最終謝閒無奈地看了聞倦一眼,低聲道:“那前輩你自己發的誓, 你要說話算話才行。”
聞倦終於笑了笑:“那是當然。”
說完,聞倦目光動了動, 就輕輕拉起謝閒的手, 將那塊散發著濃郁靈氣的琅嬛玉髓放在了他的掌心。
“現在可以放心收下了嗎?”
謝閒低頭看著掌中的溫潤玉髓, 驟然便又想起方才被聞倦打岔過去的懷疑。
但聞倦都這麼說了, 謝閒也不好再計較什麼。
他不覺得聞倦會故意騙他。
既然是這樣……那就……
謝閒默默握緊了掌中的玉髓,低聲道:“好,只要前輩說到做到, 我就不怕了。”
聞倦默默一笑, 忽然伸手摟住了謝閒。
謝閒心頭微微一跳,就聽到聞倦湊過來低聲道:“進階之前, 親一下?”
謝閒:……
謝閒正想說這個時候你怎麼還記著這些,腦子真的壞掉了嗎?
可對上聞倦那雙溫柔如水的眸子, 他又一下子軟了。
不過理智終究還是佔了上風,眼看著聞倦就要湊過來, 謝閒忽然就主動湊上去,迅速地在聞倦臉頰親了一下。
蜻蜓點水一般的柔軟觸感稍縱即逝。
親完他就不動聲色地掙脫了聞倦的懷抱道:“好了,親完了。”
聞倦:?
聞倦有些哭笑不得。
但看著謝閒有些迴避的神情,聞倦也能理解謝閒是不想在進階之前過多分心。
沉默片刻,聞倦最終笑笑,沒有再做進一步的舉動,只輕聲道:“好, 那我出去了,你安心進階吧。”
謝閒:“嗯。”
說這個字的時候,謝閒還是沒有去看聞倦——他現在覺得自己對於聞倦的依賴太重了,還是要斷舍離一點更好。
不過看著聞倦此刻轉身離開的身影,謝閒心裡還是有點不捨得。
其實他想的是,就算不親,抱一下也挺好的。
可他先前已經拒絕了聞倦,這個時候倒也不好意思再說出口了。
眼看著聞倦已經越過他的肩膀朝洞外走去,謝閒抿了抿唇,正想定定神,走到山洞內專心開始打坐,一股帶著熟悉的幽曇花冷香的風忽然撲面襲來。
謝閒:?
還沒回過神,謝閒便猛地攬住了腰,同時被一個溫柔微涼的吻靜靜堵住了唇。
謝閒一雙手下意識想要推拒,但攥了攥,他最終又鬆開了。
一雙略呈現出幽紫色的眸子近距離地看著謝閒顫顫的眼睫,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抬頭,唇分。
驟然失去了那溫暖的呼吸,謝閒一時間還有些不知所措。
然後他就聽到聞倦淡笑著略帶歉意地低聲道:“抱歉,是我有點控制不住了。”
謝閒猛地回過神,臉上頓時通紅,忍不住就抬袖擋住了自己的唇。
聞倦看到謝閒這樣可愛的舉動,笑意愈發深了些。
但他也只打算親這一下,所以這時便恢復了正色,柔聲道:“好了,不鬧你了,我真的走了。”
謝閒微微紅著臉,垂著頭,仍是維持著擋著唇的動作,沒有說話。
聞倦見狀,有點惋惜地靜靜嘆了口氣,但眸中仍是含著笑,轉身離開了。
而就在聞倦走出山洞外之後,瞬間,便有無數個防禦的禁制陣法從外面將整個山洞都封鎖了起來。
感受到禁制陣法的動靜,謝閒終於堪堪收回神來,他這時抬頭看了一眼洞外,默默放下擋著唇的手,神色不定地小聲道:“臭流氓。”
當然,這句話聞倦是肯定聽不到的。
所以也起不到什麼威懾的作用。
可謝閒自己說完這句話,卻又莫名若有所思地露出一絲微甜的笑意。
然後,他便心滿意足地轉身走到山洞中央那塊柔軟的熊皮毛氈上,盤膝打坐,開始進階。
其實窺天在修真界是個很玄奧的境界,名為窺天,意思是已可窺天道。
所以進階窺天反而不需要像普通進階一般循序漸進,只要你修為達到元嬰以上,神魂穩固,便可自行探索窺天這個境界的奧秘。
或許普通人會覺得,還有這等好事?
但其實進階窺天對心性的要求高得難以超乎想象。
傳說必須是至善至仁至純之人才能達到這天人合一的境界,而修煉年份越久的修士,反而牽掛越多,雜念越多,越容易走火入魔。
所以大部分修士,在甫一進入元嬰期時便會嘗試去觸碰窺天這個境界的門檻,一旦覺得不行,立刻終止。
之後便不做他想。
而進階窺天除了雷劫,最重要的就是那三道心性幻境的考驗,絕大部分修士第一道都過不了,而能過第一道的,基本到化神都沒問題。
能過第二道的,煉虛起步,大乘也不是沒有可能。
至於第三道,修真界這麼多年,也就一個人勘破過。
那便是那個留下長生秘境的窺天大能。
現在謝閒吸收了那位窺天大能的七成神魂,優勢可謂得天獨厚,所以聞倦才說,如果他不行那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而這時,謝閒已經走到了第一道幻境的邊緣。
他身後都是無邊的黑暗,隱約能看到前面有一道旋轉的,七彩光暈。
謝閒知道這是第一道幻境,沉默片刻,他慢慢走上前去,衝那幻境探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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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那幻境就把謝閒整個人都吸了進去。
謝閒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大雨傾盆。
他站在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偌大庭院中央,四面的雨幕就在這一刻沖刷而下,將他整個人吞沒在內。
明明是神魂,明明不該有感覺的,可這時謝閒卻彷彿感覺到那寒雨的涼意彷彿要從肌膚刺到他骨頭裡一般。
謝閒微微打了個寒噤,便皺了皺眉,快步朝整座庭院裡唯一一個亮著燈的房間走去。
這座庭院謝閒總覺得自己彷彿在哪裡見過,可他又真的沒去過。
他來這個世界的時間很短,去過的這樣的宅子只有謝家和聞倦在天魔宗內的庭院。
等等……
這好像就是謝家?
只是……裝飾和房舍的模樣都有改變,讓他一下子認不出來了而已。
想到這,謝閒頓時有些好奇,為什麼他的第一個幻境考驗會是謝家。
畢竟他對謝家沒有太深的感情,只是有一種打蟑螂一般的噁心感。
難道真如聞倦說的,這幻境對於他而言,其實沒那麼難?
一邊想,謝閒一邊就已經走到了那唯一亮著燈的房間前。
他這時沾著雨水,悄悄在窗戶紙上戳了個洞,便往裡看去。
只一眼,謝閒便看清了屋內的情形。
兩個異常熟悉的白衣身影靜靜靠在一處,其中一個,躺在另一個的懷裡,面相仍是青年模樣,但頭髮卻已經全白了。
可謝閒這時看了一眼,便覺得心頭一震——那個白髮青年,赫然便是謝乘月的前世!
他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從未見過謝乘月的前世,但在看到奄奄一息的白髮青年的那一刻,他便生出了一股這樣的念頭。
隨即謝閒又恍然過來——他吸收了那位窺天大能的七成神魂,自然也繼承了一些本能,難怪一眼就認出來了。
而這時,躺在那位窺天大能懷中的謝乘月吃力地啞聲道:“哥哥,我覺得……我是熬不過今夜了。”
窺天大能猛地抱緊了懷中的謝乘月,沉聲道:“你別胡說,哥哥都是窺天了,哥哥可以救你的。”
“沒關係。”
“不過哥哥還記得……答應我的話麼?”謝乘月忽然啞聲問道。
那窺天大能微微一怔,接著便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意,低聲道:“記得,來世你要做哥哥,你要當窺天大能,讓我來做弟弟,你來保護我。”
謝乘月勉強笑了一笑:“是啊,來世我來做哥哥,等我天賦好了,就可以不拖累哥哥你了……”
這兩人的話本該是異常溫柔悽惻,可落在此刻謝閒的耳中卻莫名讓他生出了一朵抹不開的疑雲。
他總覺得,這不像生離死別的承諾,倒像是某種……古怪的契約一般。
而這時,謝乘月說完這句話,蒼白如紙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還要再說什麼,但緊接著,他卻瘋狂地咳嗽了起來。
頓時,一股股殷紅的血灑落在了兩人雪白的衣襟上。
謝閒看到這一幕,雖然只是個旁觀者,可仍是忍不住心頭一陣陣發緊。
他正想別過眼,不去看,只聽聽聲音就好。
屋內忽然便傳出一陣極低極壓抑卻又極為悽冽的痛哭聲。
謝閒心頭一震,忽然意識到——謝乘月死了。
就這樣死了?
謝閒總覺得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他猛地抬起眼,還想再看,然而等他再抬起頭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已經瞬息間土崩瓦解,什麼都不剩了。
謝閒:?!
接著謝閒試圖再掙扎一下,面前的幻境又換了畫面。
謝閒站穩腳跟,四處環顧了一下,無數的銅製燭臺和陣法,燭光搖曳不止……
這是……謝家密室?
謝閒正在懷疑,忽然他就看清了前方端坐在輪椅上的人。
白衣白髮,皺紋滿臉,卻仍是能讓人一眼就看得出那是謝乘月。
密室搖曳的燭火照在此刻謝乘月蒼老的面容上,異常可怖。
謝閒莫名微微打了個寒噤。
而這時,謝乘月顫巍巍地拿起了一塊沾染了血跡的石頭,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然後他便用一塊紅布將那塊石頭包裹住,猛地扔進了面前一道陣法之中。
陣法轟然開始運轉。
幾乎在同時,謝閒的心口生出了一股撕裂的感覺,這是……這是什麼?
謝閒咬牙捂著心口,竭力撲上去想阻止謝乘月這個行為,然而他此刻身體沒有實質,卻絲毫碰不到謝乘月的一片衣角,反而離得近了,越發看清楚了謝乘月蒼老面容上的猙獰之色。
寒意一股股翻湧而上。
“哥哥,這可是你作為窺天大能親口立下的言咒,若是不兌現,會有報應的。”
言咒?!
一道驚雷劈下,將原本黑暗的天際狠狠撕裂開來。
謝閒終於在這一刻明白了這詭異的一切。
原來謝乘月不是被奪舍,從始至終,就是他。
至於謝閒原身這輩子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慘,都是因為他親口立下的言咒……
謝閒能感覺到此刻他心口那屬於窺天大能的殘存意識在瘋狂湧動,叫囂,想要把眼前的這一切都撕碎,毀滅!
大概是從未想過自己最親的弟弟會這麼害自己吧?
還好這不是謝閒自己的經歷,於是他只能竭力壓制住心頭那屬於另一個人的痛苦,一路狂奔離開了密室,逃一般地衝進了那滿天大雨中。
冰冷的雨水沖刷而下,卻掩飾不住謝閒此刻心頭那幾乎要撕裂的痛苦。
他感覺自己要被自己本來的意識和屬於窺天大能的意識撕扯成兩個人。
一個竭力理智,一個拼命瘋狂。
謝閒猛地吐出一口血,仰面倒下,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現實中的他也在此刻痛得臉色發白,恍惚中卻猛地攥緊了掌中的琅嬛玉髓。
一股溫柔清涼的靈氣緩緩湧入。
就在同時,一隻溫熱的手從謝閒身後伸出,緩緩覆蓋上了謝閒的眼睛。
“前輩,怕就不要看了。”
謝閒心口有兩股意識輕輕顫了一下,一股是屬於他自己的,一股是屬於那位窺天大能的。
同時,一個微涼又柔軟的吻覆蓋了上來。
“有我在,我永遠都不會背叛前輩。”
恍惚間,謝閒被那只溫柔的手遮住的眼中淌出了一行滾燙的淚。
他忽然回過身,便摟緊了身前人,猛地回吻了過去。
所有的痛苦,分裂,在這一刻都變成了罅隙中夾縫生存的一縷激情。
謝閒在這一刻,彷彿聽到了一個靜靜的心聲。
他不是害怕背叛,他只是害怕,哪怕他成為了窺天,身邊也還是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人。
還好。
那個人還在。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個小紅包~
三重幻境,大概就把過去的事都講清楚,然後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