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榭這話的時候玩笑意味居多。
他長髮灑落到一邊, 順著肩頸垂下來,略略掩住唇邊的笑意,眉梢眼底俱是調侃。可料到燕琅居當真認認真真思考了片刻, 對程榭鄭重頷首。
“好。”
一字千鈞。
程榭唇邊的笑意稍微凝固了一會, 半晌他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睫,像是有料到這麼荒唐輕佻的玩笑, 燕琅居也能一口答應下來。
他放下支著下頜的手臂, 脊背一時間挺直得宛如用尺子丈量過一般, 有正襟危坐的意味, 程榭指尖輕輕摩挲著另一只手腕上的紅色琉璃串珠,一片耀目的紅墜在他皓腕上,隱隱有光澤流動,很快就被垂下的廣袖掩住。
他在思考著燕琅的話, 燕琅表情認真,每一個字音都壓得四平八穩, 慎重地無法讓人對他的法做出任何質疑。半晌,一抹笑意緩緩在他唇邊綻開:“這可是你的, 能反悔。”
燕琅音低沉:“自會。”
“可是我治理江山, 也為黎民蒼生廢寢忘食。”程榭俯身湊過, 一時間近的燕琅連他輕顫的眼睫都看得根根分明。
燕琅呼吸一窒, 喉嚨由得發緊。
眉目昳麗的青年笑起來:“我只做個富貴閒人, 每天逗逗燕燕就好了。”
程榭著又稍微坐直了兒,離燕琅稍遠, 讓他終於能平復一口氣的呼吸。
“至於為天下操勞,這樣的事情還是交給陛下您吧。”
程榭口吻輕鬆地,漫經心地結束了這個一時興起的玩笑。
燕琅深深地望著他的眼睛,青年託著下巴朝他揚起十二分無辜的笑容。
……
等燕琅又修養了幾日傷勢, 兩人便準備動身離開南召。程榭本也打算在南召長留,若是有出現燕琅這個變故,在祀節,他就應該脫離這個世界了。如今他雖因為燕琅暫時能從這個世界脫身,但也打算繼續久留南召,還是帝京的繁華燈火更討他歡心。
過在離開前,南召皇長子害他命這件事,可能這麼輕易算了。程榭笑眯眯地和南召太子詳談了一番,南召太子眉眼森森地拂袖離,第二天就有官員檢舉皇長子當年謀害護國獸一事,如今更是又一次妄圖在祀節上加害護國獸。這事一出,朝野譁。
護國獸在南召是比國主還高貴的存在,謀害護國獸,這個罪名亞於弒君犯上、通敵叛國這類可抄滅族的罪。偏偏還證據確鑿,皇長子為自己爭取時機開脫都辦到,走投無路下,只能咬咬牙舉兵謀反。
也知道誰將南召皇城守衛軍的虎符給了皇長子,加上南召太子嫁禍小皇子謀害國主一事暴露,少臣子對南召太子離心,本該穩佔上風的南召太子一下子被打了個措手及,好幾天才收攏住局勢,與皇長子勢均力敵地對抗著。
也正是因為皇長子叛亂一事分了他太多心,南召太子短時間內無心顧及程榭和燕琅,兩人就這麼悠地一路賞山玩水,光明正從南召境內離開。這種水深火熱的時候,也有誰分出心思來關注他們。等南召太子穩定了局勢,回過來,燕琅和程榭早早離開了南召國土。
只能無奈作罷。
系統目瞪口呆地看著宿主一下子把南召攪成一團渾水,而他自己施施和燕琅回國,一路暢通無阻。等南召太子意識到誰才是幕黑手時,程榭已經遠在天邊。
它感慨了一下宿主認真的時候對人心的精準把握,著著又由得開始憂愁,既宿主這麼瞭解人心,怎麼就是看透燕琅的心思呢?到頭來還是把自己賠了進。
血本無歸的種。
系統怒其爭地道。
燕琅在京中的這段時日,他血洗長街、劍指世的餘威猶在,高門望族一個個嚇得和鵪鶉般縮著脖子,敢在燕琅面前找存在感。
只有一個例外。
就是唐子衿的前未婚夫、如今的情人,長陽候府的小侯爺,日日堅持懈地往宮中遞摺子,請求燕琅唐國公府謀逆一案中的赦免無辜人。
他所的自是唐子衿。
燕琅回來的時候,小侯爺遞上來的摺子已經有十幾封。他在,這些事也有人敢越俎代庖處理,因此全部摞在桌案上。程榭翻開摺子看了看小侯爺每天也換個新花樣的辭,給了個輕飄飄的評價:“字寫得倒是錯。”
“可惜腦子怎麼清醒。”燕琅冷冷一笑,將小侯爺的摺子丟到一邊,欲理會,直接對身邊的秉筆太監吩咐:“叫人長陽侯府宣旨,長陽侯府這麼關心亂臣賊子,來也和他們是道中人,包藏禍心。即刻搜查長陽侯府,若是抓到可疑人,一律收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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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懶得理會這些懂眼色,蹦噠得歡的夥,快刀斬亂麻地乾脆將整個長陽侯府收拾了。
程榭坐在他附近的另一張桌案,和燕琅桌上成堆的奏摺,他桌面上都是各色精緻小巧的心,小簇小簇堆成一團花兒,足見廚子的用心。
他尤為鍾愛其中的一道冰皮桃酥,一邊享用美食,一邊順著懷中貓兒柔軟的脊背往下捋,輕鬆閒適,和另一邊表情冷的快結冰的燕琅彷彿在一個世界。
聽到燕琅開口,程榭笑嘻嘻地插了句話:“既長陽侯府上宣旨,回來的時候順便走一趟六部吧。”
他捏捏趴在他膝蓋上睡得正歡的燕燕耳朵,燕燕也在意,動了動耳尖,把自己攤平成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窩在程榭懷中呼呼睡。
看得燕琅感到頗為礙眼,恨得把這貓兒從程榭懷中丟出。
過在程榭開口,秉筆太監發現這位陛下的表情肉眼可見的比前好了一兒,由得松了一口氣,低眉順眼地繼續聽著這兩位主子的指示。
——主是程榭的。
自從燕琅重新回來,這個來歷秘的少年和陛下是越發親近了,也讓宮裡的人越發確定誰才是能輕易得罪的個。好在程榭脾氣好,態度隨和,僅給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帶來什麼麻煩,反而數次把他們從燕琅的怒火中解救出來。
燕琅輕蹙了下眉頭:“六部?”
他腦海裡模模糊糊閃過個念頭,一下子有反應過來程榭話中的意思。
“哦?”青年長眉挑起,彎出一個戲謔的弧度,“看樣子陛下是忘了自己的承諾。”
“既這樣的話……”程榭笑吟吟繼續著,被思電光火石間突貫通的燕琅截斷,這位從來從容在握的年輕帝王第一次面上流露出一絲近乎懊惱的表情,急切地吩咐:“立刻請禮部尚書和欽天監入宮來!”
程榭願意留下來讓他至今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彷彿面前這個青年,只是一個一觸即碎的甜蜜夢境。他有些飄忽,以至於一下子反應過來這麼重的事情。
燕琅無奈笑了笑:“讓他們儘快來,商議婚事宜。”
程榭居有失望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真的忘記了。”
樣他就可以馬上一走了。
“我只是一時間有反應過來。”燕琅心知這是自己的失誤,也無法告知他是因為他尚且有從這個訊息的真實性中回過來。何況他總覺得他和程榭的婚,該由他自己籌劃,一時間把負責這些事情的禮部劃除在外,程榭突提及六部,才意識過來。
當,他並覺得這是程榭的問題,是他自己糊塗。燕琅覺有些好笑地搖搖頭,“是我的錯,榭,我給你賠禮道歉。”
“你生我的氣好好?”
他放柔了調,臉部的線條也分外柔和,微微垂著眼看程榭。
程榭當心知燕琅有什麼錯,甚至他故意這麼突兀一提,就是打定主意燕琅會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惡劣法程榭會開口出來,只覺得這個樣子的燕琅真是好欺負。他表面依動色,問:“既陛下給我賠禮道歉,這禮呢?”
青年知何時走到了年輕的帝王面前,俯身湊近他,修長手指拉住他的衣領,微涼的指腹輕輕觸碰到他脆弱的喉管,一觸即分。他音含笑,像是一個充滿引誘的甜蜜夢境,在燕琅耳邊輕開口。
“是讓我滿意的禮物的話,我可接受道歉。”
“陛下。”
莊重的稱呼,輕佻的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