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認為自己聽錯了, 或者聽到了個玩笑。
可是程榭之的表情告訴她,光明神冕沒有玩笑的意思。
“這……”
她困惑地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程榭之給出的回答完全不在她所能想象的範圍內。北陸民風開放,貴族生活混亂, 兩個男人互生愛意不是奇聞, 但當個主角是皇帝陛,另一個主角是不可高攀的光明神時, 切都顯得不可思議。
她不應該問的。
侍女懊惱地想。
程榭之垂眼端詳著手中的花枝, 其實他更偏愛桃花, 不過這個世界並沒有桃花的存在。即使是神明也沒有辦違抗規則的意志, 創造出北陸根本沒有的物種。
而玫瑰是北陸最常見的花,也是帝國皇室的家族圖騰。
種和蘭德爾本人氣質很相似的花。
他無聲勾了嘴角。
侍女也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冕,是否需要我現在將這枝玫瑰送到蘭德爾陛的房間去?”
她緊緊盯著程榭之指尖捻著的玫瑰花,態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緊張。
“不用。”
“光明神”心情不錯, “我親自送過去。”
“是。”
侍女退了,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即便光明神冕比想象中更平易近人, 可她依舊畏懼這位帝國唯一的神袛。尤其是在知曉了這麼大的秘密之後。
神明與君王。
兩個言行都牽動整個帝國命運的人物。
侍女沒辦搞明白她要如何做出一個明智的決定,以她的出身和見識難以應對這個驚世駭俗的訊息。她最終只能裝作從來沒有從光明神口中聽到過任何訊息。
“神吶, 祈求您的保佑。”她握著銀質十字星項鍊, 低聲祈禱。
眼下神明本人眼中卻只有那一枝玫瑰。
蘭德爾穿著絲綢睡袍坐在房間內看書, 墨綠色的簾幔被全部拉, 陽光從窗戶照進, 落在書頁上。他小臂擱在玻璃桌,衣袖捲起截, 可見肌理流動的淡青血管,有種強烈的力量感。
程榭之倚在門口欣賞了會這幅出眾的構圖,才將玫瑰插到蘭德爾身側的花瓶裡。幾枝尚未枯萎的玫瑰散出淡淡的芬香,與程榭之插進來的枝相得益彰。
這些玫瑰都是程榭之的手筆。它們被蘭德爾悉心照料得很好, 至今仍然保持著盛的嬌豔模樣。
“冕今天怎麼親自過來了?”蘭德爾不動聲色地合手中書頁,吩咐侍從官為程榭之拉把椅子。
“因為今天早晨的天氣不錯。”程榭之,“我想邀請陛到花園裡散步。但陛似乎更願意在早晨讀書?”
他說著瞟樣蘭德爾手中的精裝書籍,書名被手指攔住半截,可不難判斷出這是一本和光明神殿、光明神傳說有關的書。
“您誤會了。我很高興得到冕的邀請。”蘭德爾沒有遮掩的意思,隨手將書放到一邊,目光微偏,溫和笑,“今天這枝玫瑰格外美麗。”
“真巧,我也這麼認為。”程榭之託著頜回答蘭德爾,目光瞬不瞬地凝聚在他五官。其實皇帝陛的長相中不難看出東方人的輪廓,他的臉匯聚了東方與北陸人最典型的優勢,無論放在哪個地方,都能稱得句容貌出眾。
程榭之不免想起他的身世。
蘭德爾的出身不是秘密。他是前任皇帝落難途中與個東方女人生的孩子,前任皇帝回到王宮後,東方女人不辭而別,直到數年之後,蘭德爾被人互送到王都,前任皇帝才知道自己原來有個兒子。
前任皇帝子嗣單薄,蘭德爾是他唯一活下來的兒子。為了讓蘭德爾名正言順繼位,不使王位落入旁嗣之手,他將蘭德爾放入皇家騎士團中歷練,並且不顧大臣的反對將已經死去的東方女人冊立為王后。
北陸的貴族不願承認蘭德爾的身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蘭德爾都被看作“私生子”,不配繼承王位。後來前任皇帝打獵時被獅子咬死,蘭德爾在風雨飄搖中繼位,以鐵血手段鎮壓不安分的貴族,對抗神殿,這才勉強穩住局勢。
讓程榭之好奇的是蘭德爾母親的身份——對方是遠東神廟的位大巫,據說擁有通天徹地的本事,極其接近“神”。
然而她死了。
死的悄無聲息,不明不白,只來得及將蘭德爾送回北陸。
而蘭德爾似乎沒有繼承這位大巫的任何力量。
程榭之斂心思,和對方並肩走出去。
花園內除了各色玫瑰,還有許多名貴的花卉,爭奇鬥豔。花瓣上的露珠在早晨陽光晶瑩剔透。
侍從官遠遠跟隨在兩人身後,程榭之和蘭德爾不緊不慢地穿過花園,偶爾交談幾句。
“說到玫瑰。”蘭德爾表情若有所思,“冕送給我的那些玫瑰——”
“——彷彿都來自我的花園?”
“蘭德爾陛。”程榭之慢條斯理地開口,“可是那些玫瑰每朵都是我親自採摘的。您看,即使是您的花園裡有這麼多美麗的玫瑰,可是這麼多天陛從未回贈給我朵。”
蘭德爾似是認真地思考番:“您說得對。”
程榭之頓住腳步,輕輕笑了。
“既然陛也贊我的觀點,那陛應該回贈我枝世最獨一無二的玫瑰。”
他說話的口吻柔和近乎呢喃,不往日刻意表露的仁慈,竟有幾分誘哄的意味。不是神明的眷顧,而是魔鬼的誘騙。
皇帝陛宛如真被蠱惑半點了點頭。
“好。”
“我會記得陛的話。”程榭之說,“等到我沒有耐心的時候,我將親自折走他。”
兩人在花園裡轉了圈,最後將話題聚焦到即將到來的舞會。
舉辦場舞會的花費不小,蘭德爾看過眼開支賬單,馬上就拍板定案,要求每一個參加舞會的客人都必須繳納一百個金幣的費用。
客人們都是本地的貴族,財產豐厚,用一百個金幣交換一個結識皇帝和光明神的機會很是划算,愉快地繳納了費用,讓這場舞會來還有盈餘。
系統發表意見:“我認為皇帝陛很可能是受到了宿主您的影響。”才能幹出這種事來。
程榭之哼笑句。
“不過宿主……”系統彆扭地提問,“您真的打算在舞會邀請蘭德爾跳舞嗎?”舞會跳舞的多是未婚青年男女,北陸兩個沒有什麼關係的人跳舞,等於預設有“相親”意圖。
程榭之惡補過北陸的風俗,不可能不知道這點。
但宿主真和蘭德爾跳舞,系統又覺得難以想象。
“不然?”程榭之淡聲反問,態度過於理所當然。
系統:“好吧。”
反正宿主今天早上都當著侍女的面公開了,再發生點什麼系統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接來的發展還是超出了系統能夠承受的範圍。
程榭之和蘭德爾跳了支舞會的場舞,在場的客人們也不覺得難以接受——北陸不是沒有可以兩個男性一起跳的舞蹈。以光明神和陛的地位,在是再找不出哪個人配和他們跳曲。
客人們詭異地用這個理由勸服了自己,也紛紛攜著舞伴走進場內。
程榭之對舞會不感興趣,他接下來一直坐在角落裡,期間一直有本地的神官和大貴族試圖接近他,又畏懼他“神明”的威嚴,若即若離地試探著。
程榭之和位本地的神官搭著話,不動聲色套出自己想要的情報。他的視線很快從諂媚的神官臉上挪開,漫不經心地微笑。
——教皇大概會很高興認識這個和他自己如此相似的年輕神官。
他怎麼能不和聖子分享這段奇妙的緣分?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間,他抬眼,目光穿透人群,抵達不遠處的蘭德爾身上。唇齒慢慢溢位一個破碎的發音。
——
玫瑰。
“玫瑰。”瑪利亞咕噥著,用銀質剪刀剪下朵白色玫瑰,繡著金線的禮服裙襬拖在地上。她將玫瑰花握在手中,正要起身,把長劍抵在她雪白纖長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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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玫瑰的賊?”程榭之饒有興致地重複遍侍從官的話,撐著頜打量面前大約十四五歲的女孩子。
此時系統驚訝地“咦”了聲:“是光明神轉世被追殺時救他的女孩,後來還為了保護光明神死了。”
系統頗為惋惜地說。
可以和艾爾文的未婚妻安娜並稱為他心中的紅白玫瑰。
瑪利亞緊緊抓著那枝玫瑰,利刺深深扎進她手心,可她感覺不到疼似的,點鬆手的意圖都沒有。
女孩彆扭地拎著裙襬向兩人行了個禮節,小臉緊繃:“光明神冕,陛……”
聲音戛然而止,瑪利亞在不知道說什麼了。
“給瑪利亞小姐包紮一。”程榭之這時出聲,吩咐侍女。
蘭德爾表情冷淡,既沒有意也沒有否認,半垂著眼,心神不定。
處理好傷口,瑪利亞斷斷續續的解釋自己今晚不體面的行為。
今天是她母親的忌日,她想採摘朵美麗的玫瑰放到母親的墓碑前。所以才偷偷摘了蘭德爾的玫瑰。
侍從官不認可她的說法:“瑪利亞小姐,如果你真要朵玫瑰,完全可以直接提出您的要求。這麼做太有失體面了。”
瑪利亞低頭,吶吶不說話。
“偷竊確實不是淑女該有的行為。”程榭之“仁慈”地開口。他身後的神官忙不迭地接,“我會通知瑪利亞小姐的父親,讓他將瑪利亞小姐送到神殿教養一段時間,改正這個毛病。”
“送到神殿總部,由聖子親自教養一段時間吧。”程榭之輕飄飄地說,“齡人總會更有話題。”
沒有人敢反對他的話。
見沒有人為自己求情,瑪利亞淚流滿面,捂臉哭著要跑出去,被侍女攔下。她透過指縫縫隙,恨恨地瞪了程榭之眼。
舞會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中結束。
程榭之坐在沙發扶手,慢慢剝了個橘子,才輕聲口:“我心情不好。我那麼寬厚仁慈,卻不被人理解。”
“唉。”
系統看了看空無人的休息室,才確定程榭之在和自己說話。
“要不宿主你再剝個橘子?那邊還有葡萄。”
它誠懇地建議。
程榭之無視它往說:“所以我也沒有耐心再等去了。”
系統:“……所以您拐這麼大個彎給自己找藉口要去做什麼?”
“去折我的玫瑰啊。”
他語調輕快,望向窗戶外的玫瑰叢。
蘭德爾分不清這是他的夢境亦或是現。
此刻他身處座巨大的玫瑰園中,無邊無際,眼只能看到遠處與之相交的緋紅天空和無數搖曳盛的玫瑰花。
絢爛盛大的不像人間的任何座花園。
他站在其中,卻冷眼旁觀這切。
這是哪裡?
他的疑惑沒有問出聲,另一不知來自何處的聲音在心底回答了蘭德爾的問題。
——這裡是,神明的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