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澆透花園裡玫瑰,枝葉被摧殘,閃電從空中劈下, 銀白光亮照亮神殿長廊上匆匆走過神官臉。
程榭之坐在桌前批覆份文件。這本來不是他工作, 光明神不應該被俗物打擾,但是教皇之位空缺, 剩下幾個主教不敢輕易拿定主意, 只能將這件事呈報給程榭之。
——還是和艾爾文有關的事情。
因為能夠覺醒光明元素, 成為光明魔法師人極為稀, 帝國法律對這部分人額外開恩,越強大光明魔法師越是如此。艾爾文作為對光明元素極為親和人,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減免懲罰——除了當初因為叛神而被流放北地。不過那時他還只是個潛力無窮的天才,處理他不需過多斟酌, 而這回他展露出的力量已經超過了帝國成名多年的大光明法師,力量隱隱逼近“神”領域。
甚至已經不僅是“珍貴”兩個字可以概括的了。處置艾爾文便成了個大難題, 他犯下罪過實在太重了,可他本人又十足的珍貴, 珍貴到可以叫主教們忽略他罪——畢竟那一切還沒有來得及發生, 就算發生了不會危及紅衣主教們。主教無法定奪, 帝國審判庭不敢隨意處決, 只能把難題交給程榭之親手解決。
“艾爾文快要恢復自己身份了嗎?”程榭之口吻噙著些許淺淡的笑意, 羽毛筆在雪白紙上畫出一利落長痕,收筆處輕勾, 像極了某個潦草詞彙。
系統對此不確定。在艾爾文意圖在帝國境內傳播瘟疫與疾病後,它對對方的關注就多了不,檢索一番後猶豫著點點頭:“按目前情況來說應該是的。因為這樣下去宿主您很快就會取代他,為了重拾自己地位, 艾爾文不得不加快覺醒程序。”
不管怎麼樣,這個世界本質上還是更偏愛自己世界人。程榭之說到底是個外來者和掠奪者,這個世界沒有主動驅趕他已經算得上態度和善。
果讓一個外來者做了這個世界唯一神,得到信仰與供奉,那世界面子往哪擱?艾爾文因此得到世界偏袒、加快覺醒程序不足為奇。
“果您要永絕後患,現在無疑是最好的時機。”系統冷冰冰的、不帶任感情它宿主提出建議。
程榭之唇邊浮現一絲古怪的微笑:“這可真不像你說出來的話。”
系統沉默片刻,才小聲嘟囔:“可這是事實啊。”
“其實我覺得就算自己不動手,蘭德爾會動手。他把藏在王宮內光明神畫像燒了,還針對過艾爾文。他直都知道您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光明神。”
當世神袛唯一,蘭德爾不會知道程榭之身份其實是神格,根據世俗常理,有能力冒充神明欺騙世人的只有深淵裡魔鬼。
某種意義上,君主清醒地信仰了個魔鬼。
程榭之低頭視線從手寫檔案上劃過,最末尾處有十二位紅衣主教聯合簽名,留下空白顯然是等程榭之吩咐。果不法外開恩,第二次犯下大錯艾爾文只有死路條。
不過主教們卻暗暗希望光明神能夠赦免艾爾文——比起北地貧民性命,當然是一個百年難得遇強大光明魔法師對神殿更有意義。
程榭之著檔案的委婉用詞和其中對艾爾文隱約開脫維護,冷冷勾起唇角,收了羽毛筆,將檔案一推。
“既然如此,就將最公正審判交給人民吧。”
……
人民審判的結果毋庸置疑。
主教們唏噓地看著艾爾文將被送上絞刑架,覺得可惜極了。
蘭德爾將最終審判的裁決書掃一眼,心下略松一口氣。最大的隱患即將解決,程榭之在身份上再無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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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事情——”系統念著,“宣佈在人間的新代言人。”
“什麼時候進行?”
窗戶外仍然下著大雨,玫瑰在雨中瘋長,綻開花朵被無情打在泥土中。程榭之好幾天找不到一朵完好的玫瑰送到王宮。
宣佈蘭德爾成為新的神明代言人,勢必會影響到光明神殿的地位。而且程榭之和蘭德爾都看神殿不順眼,說不定光明神殿就此解體。不過這對蘭德爾而言是個絕佳的機會。
不僅可以成為被承認“正統”——神明本人認可比任何家族血脈都要更正統,且能使王權和神權統,消除與普通信徒之間的矛盾,鞏固統治。
而這同時意味著他和程榭之這個“光明神”緊密繫結,不可分割。
程榭之推開窗戶,摘取朵經過雨水洗滌的玫瑰,沒有著急回答系統疑問,而是緩緩開口:“艾爾文快要恢復他身份了——瀕死絕境,最適合絕地反擊不是嗎?”
“……”系統張了張口,突然意識到其中問題,艾爾文恢復身份,那到時蘭德爾到底算誰信徒呢?
“您打算什麼時候踐行諾言?畢竟已經答應蘭德爾了……”
它只好將最開始疑問重複了遍。
“不著急。”程榭之伸手拭去花瓣上水痕,“總會有合適時機。”
系統:“……”
宿主現在這樣真是像極了無惡不作、但偏偏要而再再而三給主角機會工具人大反派呢。
*
系統怎麼沒有想到宿主所謂“合適時機”會是這樣。
——
在蘭德爾主動提及時,程榭之很爽快地點頭同意,安排舉行宣佈“新任代言人”典禮。然後回頭默許已經恢復十之八.九艾爾文逃獄和在典禮上揭露程榭之,恢復神位主意。
系統忍不住想:蘭德爾會氣瘋的吧?宿主已經當了次冷酷無情囚禁金絲雀……哦不……玫瑰花的黑化神明,現在還當回拋夫棄子渣男然後回頭火葬場才滿足是嗎?
事實證明,系統想象力還是過於貧瘠了。
——
它親愛的宿主、仁慈光明神冕下,當眾展露了他瘋批的面。
他墮神了。
從神明到魔鬼只有步之遙。金色的光明之力縈繞在他周圍,眾目睽睽之下,那些金色的神力點點轉變為濃郁黑色,氣流託舉起他瘋狂生長的黑色頭髮,四散在空氣裡,眼睛裡有化不開濃黑,不可直視。
仁慈與聖潔不復存在,冰冷與殺戮長存。
他惡劣地微笑,指尖點,場內坐在的十二位紅衣主教瞬間變成了只只碩大的老鼠,“吱吱”叫喚,然後四處逃竄,嚇得席上些膽小的女士先生們高聲尖叫。
蘭德爾站在更高臺階上,冷眼俯視貴族們醜態百出,輕而緩地垂了下眼睫,專注盯著他走來的程榭之。
不閃不避。
蘭德爾心情極致地冷靜,他猜得到程榭之現在的情況,神明放棄權位,墮落深淵,稱之為“墮神”。
在遠古諸神時代,神明眾多,後來世界不再需那麼多神明,個個神明便墮落深淵,成為人人唾棄墮神,最後只剩下光明神位神袛。
光明神殺死了所有墮神,得到了信仰,在人間建立起自己神殿。
成為唯一神袛。
程榭之這些變化就是“墮神”時才會出現。唯一不同是遠古那些神明是被動,世界容不下他們,而程榭之是自願的。
偏偏還選了這個時間。
程榭之已經走到了蘭德爾眼前,臉上笑意猶在:“說會永遠信仰我。”
他唇邊笑意隨話音更濃,漆黑眼睛裡神采莫測。
蘭德爾:“為什麼?”
他表情並不困惑,詢問的態度稱得上平靜。
“因為這樣你才能成為我唯一信徒。我唯一代言人。”程榭之表情近乎天真,語調輕快。
蘭德爾眼底閃過絲極淡的笑意,他握住程榭之欲要去觸碰他冠冕手,輕聲詢問:“果我不願意呢?”
程榭之歪了歪頭,湊近他耳側低語:“那就殺了。”
語氣繾綣親暱。
聞言,蘭德爾撥開他耳側因為迅速生長而有些凌亂的髮絲,同時低笑:“不是把我關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