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來了,快坐。”羽菲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有好些日子沒見過三妹妹了。”
“二姐姐經常不在屋子裡……”羽池說罷,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尷尬道,“二姐姐是在忙春繡之事嗎?”
春繡是大周初春的女子盛宴,平民與貴女同繡,最後擇出一位名門繡女,這代表著舉世無雙的榮耀,成為繡女的女子,一般都有著不錯的歸宿。
羽菲直接攤手:“三妹妹知道,我對刺繡素來不感興趣。近日裡玉妝生意繁忙,我去料理一些瑣事。”
羽池不敢開口了,心底的嫉妒卻是不降反升,玉妝新出的胭脂水粉越來越貴,身為柳府的三小姐,卻只能買最便宜的水粉用,二姐姐也從不說送她一些。
她那點小心思羽菲又豈會不明白,但有時候有的人,未必你給她金銀財寶她就會感激你,相反,你給的越多她便越貪婪。
屋裡驟然傳出痛苦的呻吟,柳明德愈發焦急,揪住端著水盆的產婆:“夫人怎麼樣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柳府沒有男嗣,一直是他的心病。
“夫人動了胎氣,如今似有早產的跡象,老爺放下我們定會全力以赴的。”產婆說罷,便急匆匆地端了水盆進去。
柳明德焦躁地踱步,他回頭看了一眼羽菲,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
羽菲知道他懷疑是自己出手對付王氏,畢竟自己與王家有仇怨的事早已告訴過他了。只不過柳明德卻沒有對她說什麼,一來是怕猜錯了傷了她的心,二來是因為她背後的勢力他不敢說什麼。
對於宅鬥嗅覺經驗幾乎為零的柳明德,羽菲並沒有怪他,這一次便是讓他看清楚宅鬥的血雨腥風。
屋子裡傳來痛苦的叫聲,衛姑姑抹著眼淚:“老爺,您一定要替夫人做主,夫人一直心心念念盼著這個孩子……”
“你放心,我不會讓下毒之人逍遙法外!”柳明德蹙著眉,斬釘截鐵道。
“啊……”屋子裡,王氏痛苦的呻吟停下,那兩個產婆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雙手沾染著鮮血,驚恐的說不出話來。
“怎麼回事?”柳明德緊張萬分,柳老夫人二話不說,急忙挑開簾子進去,羽菲、羽池幾人也紛紛跟了上去。
玉姨娘並沒有進屋,那妖媚的面上,眉心緊擰,深深地看著羽菲的背影。
“啊!”剛一挑開簾子,羽池便驚嚇地跌坐在地,“蛇…好多蛇……”
王氏身子附近,一灘血腥的小蛇盤旋,約莫有十條,狂吐信子,模樣十分可怕猙獰,怨不得連產婆都受了驚嚇。
王氏早已疼的暈了過去,柳明德猶豫再三最後一個進來,看著地上盤旋的蛇一臉錯愕:“這是……”
軒窗忽然被推開,一聲嬰兒的啼哭驟然響起,穿著藍色羅裙的女子,邁過軒窗急哄哄道:“夫人,孩子帶來了……”
雙腳落地,寶娟臉色慘白,緊張萬分:“老…老爺,老夫人,您們怎麼會……”
“怎麼會在這裡?”柳老夫人瞬間想到了什麼,臉色鐵青,“我老太婆從前只聽過狸貓換太子,用蛇換男嬰的把戲,卻還是第一次見。”
寶娟慌忙跪在地上:“不是的,夫人是人啊,怎麼可能會生出蛇的?”
“妾身從前倒是聽說過白娘子傳說,白娘子是蛇妖,嫁給凡人後生了一子與常人無異。莫不是……”玉姨娘捂著嘴,那後半句雖未說出口,但眾人也紛紛猜測王氏是否是妖。
“姨娘怎能汙衊夫人?夫人是王家嫡女,怎可能是那些汙穢骯髒之物?”衛姑姑氣的臉色通紅,“寶娟,是不是你偷換了夫人的孩子,串通產婆故意栽贓嫁禍夫人?”
柳明德目光陰鶩地盯著寶娟,心裡琢磨著衛姑姑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寶娟臉色慘白:“衛姑姑,你怎能如此構陷奴婢?奴婢最怕蛇了,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嬰孩替換成毒蛇,奴婢身上也該是沾了血才對。”
好端端的男童變成了蛇,任誰心裡也不好受,柳老夫人冷著臉道:“王氏誤食藏紅花流產,這裡沒有蛇只有死胎。”
為了柳府的面子,柳老夫人竟然打算將這件事揭過去,她又豈會如她意?
“老爺、老夫人,王太醫到了。”管家站在屋外,稟報道。
王太醫一直負責替王氏安胎,清理了現場,王太醫替王氏把脈,眉心緊蹙:“奇怪,夫人的脈象並未小產跡象?似乎…似乎……”
“似乎什麼?”柳老夫人揉了揉有些腫脹的太陽穴,問。
“似乎並未懷孕。”王太醫越來越糊塗了,“可是先前幾個月,分明是喜脈才對。”
“呀!”玉姨娘捂著嘴,一臉糾結,“妾身…似乎……沒有這回事,夫人怎可能做這種事?”
“什麼事?”柳明德正在氣頭上,“說。”
玉姨娘被嚇得打了一個哆嗦,怯生生道:“去年王夫人給了妾身幾粒藥丸,要妾身下在二小姐的杯盞之中。妾身母女都是二小姐救回來的,又怎會做這種喪心病狂之事,於是妾身便拿了藥去回春堂遊醫鑑定,誰知……”
“說。”柳老夫人的臉色更沉了,背地裡,王氏究竟還有多少手段,是自己未曾發現的?
“回春堂的大夫說,這藥能致人假孕八月左右,便是太醫也查不出來。”玉姨娘擰著眉心,“那雲遊大夫是婦科聖手金秉奎。”
金秉奎的鑑定自然不會有假。
她冷冷地看了抱著沉睡的嬰兒,跪在地上的寶娟:“你手中的嬰兒,是從何處抱來的?”
寶娟額上冷汗淋淋,強咬著牙道:“是夫人和老爺的孩子……”
“事到如今,你還想為虎作倀嗎?”柳老夫人嚴厲道,“倘若你肯說出實情,我可以既往不咎,饒你一命,否則……”
衛姑姑被押在一旁,氣憤地瞪著寶娟:“夫人最恨叛徒了,你竟敢陷害夫人,你對得起夫人嗎?”
“將她的嘴堵上。”柳老夫人冷冷道。
寶娟臉色煞白,瑟瑟發抖:“寶娟不能背叛夫人。”
衛姑姑的反應更加激烈了,她抬腳便欲踹向寶娟,卻被羽菲輕飄飄地化解,她一臉不解:“衛姑姑為何要殺寶娟呢?莫不是怕寶娟說出真相?”
說著,她輕輕動用神識,將衛姑姑的雙腳禁錮,輕輕按下她足尖的繡花,剎那間一條細長的毒針便飛射而出,緊緊地插在了屋子裡的柱子上,緊貼著王太醫的腦門。
王太醫是王家人,他呆呆地看了一眼被銀針腐蝕的紅柱,後怕道:“好恐怖的毒性。”
柳老夫人坐不住了,怒甩著柺杖:“好歹毒的婆子,將她押下去綁起來。”
柳明德也臉色陰沉,冷冷地看了昏迷不醒,臉色煞白的王氏一眼,狠狠地握緊了拳頭。若王氏給他戴綠帽子,他也不會這麼生氣,但混淆柳家血脈,讓他養別人的孩子,其罪可誅。
衛姑姑被控制後,寶娟才敢開口:“老爺、老夫人,奴婢也是迫不得己,是夫人逼奴婢這麼做的,夫人說林夫人回府後,整個柳府都沒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只能兵行險招,假孕騙老爺和老夫人的重視,夫人也是沒有別的辦法,才出此下策。”
“沒有別的辦法,便想到狸貓換太子這出把戲?”柳老夫人氣的臉色鐵青,狠狠地將柺杖摔在了寶娟身上,寶娟懷裡的孩子吃痛,哇哇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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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娟連忙哄著他,一臉痛苦道:“老夫人,奴婢罪該萬死,可是這個孩子是無辜的,希望老夫人能將他送回去。”
“你們利用這個孩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個孩子是無辜的?”柳明德怒氣正盛,呵斥道。
“奴婢也不忍心。”寶娟淚雨如下,“這孩子是城郊呂繡孃家的孩子,奴婢想著在柳府,這孩子至少能過的更好一些。”
“管家,將孩子送回去,拿一千兩銀子去向呂繡娘致歉。”柳老夫人吩咐道,“讓她遠走高飛。”她可丟不起這個人。
“是。”
“既然王夫人並沒有懷孕,為何會吃下藏紅花便流產呢?”羽菲故作不解地看著寶娟,問。
寶娟低著頭,啜泣道:“夫人說要利用這次機會,扳倒林夫人,柳家只能有一位主母。”
眾人沉默不語,也不知各自思量著什麼。
不過時,秋姑姑慌慌張張地闖了過來,挑開簾子喘氣道:“不好了,林夫人暈倒了。”
柳明德頓時一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讓他厭惡排斥的屋子,命人去請了大夫,急忙快步走向羽桃苑。
羽桃苑,風景格外精巧別緻,假山涼亭,剔透清池,寒梅綻開花蕾,倒影在池水中,疏影橫斜煞是好看。只是風景再美,柳明德並無瑕欣賞,便是羽菲也臉色凝重,顧不得補刀王氏。
不多時,大夫提著藥箱過來,替林氏把脈半晌,不確定道:“夫人的脈象應是懷孕的徵兆。”
“什麼?”柳明德有點懵,心裡既是忐忑又是期待,“當真?”
大夫又摸了一會脈,確信道:“恭喜大人,夫人的確是懷孕了。”
柳老夫人聞聲,也未顧上處理寶娟和衛姑姑,而是命芳汐姑姑去請了正在金陵過節的金秉奎。
金秉奎一聽只是尋常問診,並不想過去,而芳汐姑姑似是無疑提及羽菲同神醫幽蘭的關係十分要好,如今需要問診的便是羽菲的生母。
金秉奎急忙連鞋都沒穿,急匆匆地衝出了回春堂,邊走邊抱怨:“你怎的不早告訴我老頭子?”
聖手金秉奎把脈罷,皺著眉頭看著柳明德:“你是一家之主?夫人懷孕三個多月了你竟然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罷了,還將她獨自一人關在屋子裡?你難道不知道孕婦氣虛血弱,不宜鬱結於心嗎?”
柳明德被呵斥的一愣一愣的,他只能低著頭乖乖聽訓。他為了一個假孕心機深沉的女人,將自己青梅竹馬的夫人丟在一旁,竟連她懷孕了都不知道。
想起林氏“我對你,再沒別的奢望了”那句話,柳明德竟然覺得胸口悶得慌,回想過往一幕幕,強烈的愧疚讓他沒臉再看林氏。
與柳明德與老夫人的高興不同,羽菲一臉凝重。亂世將至,她付出的感情越多便越難全身而退。
翌日,寶娟的屍體被人發現在柴房,醒來的王氏動用王家的力量,救下了衛姑姑,她被禁錮在明粹院不得踏出一步。
明粹院的紅梅綻放在屋前,往日熱熱鬧鬧的院子,此時僅剩王氏與衛姑姑二人。王氏臉色有幾分蒼白,目光幽邃地盯著梅花:“寶娟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