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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路遇阻攔

在世的兩個姑姑,有一人嫁給了遼東巡撫庶子為妻,暇玉想來父親是要把自己送到那裡去避風頭。雖然對這個辦法持懷疑態度,但既然是父親的命令,她只得遵命。但眼下,她更好奇父親的傷勢。那被拉下的帽簷若隱若現遮蓋的傷口,已經紅腫,帶著半個額頭脹起老高。

“爹……您的傷……”

吳敬仁趕忙道:“啊,這個啊,不小心碰到了,不打緊的。還是你的事要緊。你儘快動身,明早準備好馬車就走罷。”

“不提前寫封信給姑姑嗎?”

吳敬仁心太急反倒把這個忘記了,哪有侄女遠道拜見姑姑不帶父親手書,趕緊補道:“這個為父當然記得了,今晚上便手書一封給你帶上。”怕女兒再提出紕漏來,趕緊藉口讓暇玉為出行休息,打發了女兒回房。

方氏不知丈夫和公爹做的打算,真以為丈夫要把女兒送去遼東避穆錦麟。晚上從丈夫嘴裡知道這件事後,高興的說:“她自小就喜歡和她三姑姑親近,這回好了,可以在遼東好好聚聚。”

吳敬仁艱澀的附和:“可不是,嘿嘿。”方氏見丈夫要歇息了,還戴著四方頭巾,不解的問:“你那頭巾是租來的?要睡覺了都不摘。”猛地心裡起了狐疑,莫不是那外宅給他做的?捨不得脫掉?一把扯下丈夫戴的方巾,瞧見額角紅腫的傷口,唬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被誰打的?”

“不小心碰的。”吳敬仁遮住傷口,往床上一躺:“睡覺罷。”方氏扳過他的身子,戳了那傷口一下:“傷口稜角分明,我看著像是被你那藥箱砸的。”她眼睛一轉,驚呼:“是遲德航打的?”

見瞞不住了,他說道:“咱們也算是因禍得福。穆錦麟這麼一鬧,反正遲家是不想接暇玉過門了。但他們覺得氣不過,又不敢去找穆錦麟,只能打我一下消氣。這樣挺好,婚約一筆勾銷了。我已抹過藥了,沒大礙,怕爹瞧到,才一直戴著方巾。”

方氏聽了,抖抖眉:“也罷。他家那兒子一臉短命相,等咱們暇玉從遼東回來,再選個好人家做少奶奶。”

吳敬仁不表態,待妻子吹燈上床後,側身背對著妻子裝睡,一夜沒閤眼。

因是出遠門,除了家裡指定的兩個老嬤嬤路上照顧她外,暇玉把自己貼身伺候的兩個丫鬟浮香和綠影亦都帶上了。早晨收拾停當,到廳堂辭別父母,暇玉沒看到祖父,便道:“女兒去給祖父大人辭行。”

“不用去了,你爺爺最近試一個方子,這會正忙。你去姑姑……那裡,他放心。快出發罷,到傍晚趕不到周邊縣裡的客棧,就糟了。”

在父親的催促下,暇玉出了門。坐上馬車後,接過父親遞上來的書信,貼身放好,對父母笑道:“爹孃放心,我一定聽姑姑的話……”話還沒說完,就被父親拉下簾子喊了聲:“出發。”硬生生給送走了。

出門在外才知家的好,平常這會她用了早飯正在屋裡看書,而現在,她顛簸在不知何時到目的地的路上。均勻的顛簸讓她頭暈腦脹,才出了京城,她就無精打采的靠著車壁上了。浮香見了,道:“小姐,奴婢想從後面的馬車上給你拿個引枕墊著,能不能讓馬車停一下?”

她正好疲倦,點頭道:“也好,我正好歇歇。”要不說這身子羸弱,這點旅途勞頓都受不住。

跟來的宋嬤嬤忙阻攔:“馬車跑的正順溜,這麼停了,再跑起來不容易,小姐莫不如再等等。”

想到旅途還長,前面吃不了苦後面更熬不住了,暇玉便道:“那就依嬤嬤的……只是不知道還需要我撐多久。”

“小姐放心,要不了多久就到了。”宋嬤嬤眼中閃過的精光,弄的暇玉一怔。

又行了一段路,倒是另一輛馬車停了下來,於是暇玉坐的這輛只得停下來詢問狀況。原來是坐在後面那輛車的綠影暈車,吐的七暈八素。同輛車的林嬤嬤本不想停車的,奈何綠影吐的厲害,才不得不停下來讓她歇息。

“這才是第一天就這樣,以後可怎麼辦。不如這樣,林嬤嬤你帶綠影回京去罷。”暈車可不是說能吐著吐著就習慣的事。暇玉說完,宋嬤嬤第一個反對:“小姐,您只留浮香姑娘伺候您,怕是人手不夠用,還是帶上綠影姑娘吧。”

“一路上有你和浮香就夠了。到了遼東,如果需要,三姑姑家的侍女暫時借來一個就是了。”

“這……”宋嬤嬤不知該怎麼說好,自家小姐可不是去享福的,多帶個人伺候沒壞處。

此時吐的差點翻白眼的綠影揉了揉眼睛,說了句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這是什麼路,不像是去遼東的啊……至少我當年進京走的不是這條。”綠影的老家在關外,當年被人牙子帶進京,想著總有一天要回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故此記得清楚。

這麼一說暇玉也覺得奇怪了:“既然是去遼東,怎麼這條路這麼僻靜?嬤嬤,您得說清楚了,否則這馬車不能再走了。”

宋嬤嬤哎呀一聲,拍著腿懊悔的說:“老奴我也早想告訴您的,可這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這是,這是老爺的意思,叫我和老姐姐把您送到慈聖庵靜養。”

暇玉懵了,眨眨眼:“慈聖庵?尼姑庵?我爹叫我出家?”

“不是出家,是叫您暫時避一避,先做幾年女居士。女居士帶髮修行,到了時間,老爺再接您下山。”

這不是頭髮的問題,而是被欺騙的問題。她想不通:“就為了避穆錦麟?”

林嬤嬤也走過來,苦口婆心的勸道:“小姐,您就聽老爺的安排吧。”

“如果我不打算聽呢?”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您自個想想,老爺的命令是您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不聽的嗎?”宋嬤嬤說的乾脆:“您還能怎麼樣呢?來,那慈聖庵就在前面,等您做了居士,任誰也沒膽子去闖姑子廟。”說完,便攙住暇玉的胳膊,想硬拽她的上馬車。

就算抵抗不了,也要抵抗,這是個態度問題。暇玉用力掙扎:“我娘知道嗎?我要回去見她!”浮香也上來幫著小姐,無奈吳敬仁用了心的,選的嬤嬤牛高馬大,加上綠影病了,自己都站不住,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對付個暇玉和浮香易如反掌。待林嬤嬤把綠影弄回車上,馬車重新啟程。

把暇玉重新弄上車,宋嬤嬤告罪道:“小姐千萬別怪,不這樣的話,我們也不好交代。”暇玉咬唇並不說話。

浮香心直口快,恨恨的說:“在姑子廟青燈苦佛的熬著,比蹲大監好不了多少!老爺怎麼能這樣?!”

暇玉拉了下浮香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說了:“……父命難為……我只嘆我命苦……”說著,雙目含滿淚水,掏出絲帕擦拭:“我就怕我經此一難,命殞慈聖庵……孝敬不了二老了……咳,咳!”越說越悽然,她突然痛苦的嗚的一聲提了一口氣,接著用帕子捂住嘴巴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姐,小姐!”浮香慌忙給小姐順背:“您這是怎麼了?”

暇玉拿開手帕,只見白絹牡丹紋絡的帕子上染了一塊血跡,灼灼奪目。浮香呀的驚叫一聲:“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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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數怕是……”暇玉捏著那帕子,氣若游絲的斷斷續續說了半句,而後半句則湮沒在喉嚨間,弱不可聞。

“快停車——回京城——”浮香喊道:“小姐不行了!”

事情發生的太快,宋嬤嬤完全被嚇呆了,小姐竟然因為受不了打擊,嘔血暈厥了。浮香見她不動,急道:“你倒是叫馬車調頭啊!”

暇玉聽了暗喜。

正此時,就聽車身後傳來陣陣馬蹄聲,越靠越近,幾乎就在嬤嬤準備撩開簾子看的瞬間,那馬隊就奔到自己所坐的馬車前面,使得馬車被迫停下。

暇玉本來正沉浸在自己悲情的演技中,不想馬車卻停了下來,浮香和嬤嬤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外面去了。她也看個究竟,可她現在是傷心難過以致嘔血的吳家大小姐,所以只得硬著頭皮裝暈。心說,就算是強盜的話,她起來也不頂用,還是暈著吧。

而這時,車簾唰的被撩開,漏進外面溫暖刺目的陽光來,還伴著一把曾聽過的聲音:“你們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是穆錦麟。

原本的打算咬破舌頭,做出嘔血病重的樣子,唬宋嬤嬤帶她返家的。可半路穆錦麟竟殺了出來,事已至此,她必須繼續演下去。她本偎靠在浮香懷中,此時緩緩睜開眼睛,強作難過的樣子:“穆大人……您怎麼來了?”見他身著飛魚服,一見便知是從任上匆忙追逐而來的。

要說穆錦麟百花叢中過,什麼調性的美人都見過,唯獨沒見過病美人。見慣了光彩奪目,豔如驕陽的女子,只覺得眼前的暇玉像是冬日梅花上積簇的落雪,清冷的氣質最合他眼緣。一改剛才責難的語氣,溫聲問道:“我聽說你出城便追來了。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什麼叫聽說?聽誰說的?還不是聽手下的校尉報告才得知她的行蹤的,想到自己的行動舉止都在穆錦麟的監視中,便遍體生寒。不過他只知道自己外出,卻不知去哪裡,反正人都被他找到了,不能再給家裡添麻煩,於是暇玉準備撒個謊,就說是去進香,省得穆錦麟知道實情再做出為難吳家的事來。

可誰知偏這時,宋嬤嬤跳下馬車,咕咚磕了個頭:“大人饒命,老奴只是聽老爺吩咐做事的,要把小姐送去慈聖庵的事,老奴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暇玉心說,唉,全完了。果然穆錦麟聽了,劍眉倒豎,登時火了:“好哇,竟揹著我做出這樣的事來,姓吳的他是活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