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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人性的狂歡

最容易累的是人心,最險惡的是人心,最看不透的是人心,最變幻無常的是人心,最脆弱的是人心,最珍貴的是人心,可在我眼裡,最廉價的不過人心。它決定著人一生的命運,可佔據世界人心最多的是自私。

走出單位辦公大樓的江琳兒,站在街道旁,看著川流不息的車流和行人,她有一剎那的心慌和迷茫。

自從大學畢業之後,她就來到了電視臺的生活部工作,她現如今二十八歲了,馬上就要奔三的人了,她在這裡工作了六年,奮鬥了六年,她還是第一次這麼早的下班。

抬起頭,看著還沒有完全下沉的夕陽,看到橘黃色的太陽把天邊的雲彩照耀成金黃色,她有些失神,心中不由得在想,原來,夕陽這麼美啊。

從她進入生活部開始,她總是來得最早,走的最晚的那一個,當然,在關心出現之後,她從之前的第一變成了第二,也因為關心的出現,讓她從一個差不多是打雜的,成為了一個記者,這些年裡,她沒有假期,沒有時間陪伴家人,甚至,都沒有時間去談戀愛嗎,到現在,馬上就要奔三了,同齡人都早已經結婚生子,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她卻依舊單身。

儘管,關心的出現,讓她一直倍感壓力,甚至時常出現無力感,但是,她還是覺得很充實,因為,除了工作,她只有睡覺這一件事了,然而,現在,關心突然不在了,她感到有些迷茫和心慌,就像是生活一下子失去了動力,人生失去了目標一般。

她每天穿梭在這座城市,行色匆匆,根本來不及看待周圍的景物,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去看了,卻感到周圍的一切是那麼的陌生,這座本應該無比熟悉的城市,距離她那麼的遙遠、陌生。

“呵呵......”

江琳兒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她緩緩邁動腳步,加入到了人流當中,她現在不想回家,也不想去想工作的事情,更不想去想關心這個對於他們生活部來說,猶如惡魔一般的變態,甚至,她都不願意去想,今天為什麼關心沒來,自己第一個離開單位,明天會怎麼樣,她現在只想隨波逐流,好好去體驗一下生活,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

從夕陽西下,到夜色深沉,江琳兒最終還是在浪了一大圈之後,回到了家裡。

她今天去吃了很多美食,不但是那些高階料理,還有街邊的小吃,當然,她還去逛街購物了,女人嘛,購物是她們與生俱來的東西,所以,回家的時候,她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引起路人紛紛矚目。

回到家,隨手把這些東西丟在地上,踢掉腳上的鞋子,光著腳,徑直來到沙發前,整個人就軟到在沙發上,江琳兒感覺,這是她這幾年過得最充實的一天了,沙發的柔軟,讓她不想動彈,只想就這麼靜靜地躺著,誰也不要來打擾。

可是,在沙發上躺了一會了之後,江琳兒悲哀的發現,不知道是因為太興奮了,還是沒有累到地,她居然睡不著,反而想看看新聞,看看自己今天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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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江琳兒掙扎著從沙發上爬起來,去臥室拿來了膝上型電腦,整個人窩在沙發上,開始看新聞,看著那已經快突破千萬的點選量,看著那數以萬計的評論和點贊,江琳兒升起了一股自豪感。

新聞的稿子不長,也就三千來字,但是,在首頁上,放置了一段影片,是她昨晚在那家人打架的時候拍攝的,而下面的稿子,都是昨晚那兩家人相互爆出來的猛料。

為了吸引讀者的心理需求,江琳兒把很多東西都寫的模稜兩可,給人無盡的想象力,而結果也和她想要的一樣,在評論區,很多人留言評論,大致分為三派。

一派站在男方那邊,認為女的結婚之後,就應該在家裡當一個賢妻良母,相夫教子,帶孩子是她的職責,打麻將就是不道德的,還是古代的女人好。

另外一派則站在了女方那邊,認為男人都不靠譜,都是一個鳥樣兒,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的,結婚了,還不去工作,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去網咖玩遊戲,完全就是沒有責任心的表現,是渣男,這樣的男人,誰遇到了誰倒黴。

而最後一派沒有站在任何一方,保持中立,他們認為,孩子的意外死亡,是男女雙方的責任,他們覺得,在這個時候,應該冷靜下來,處理好後面的事情,其他的事情,等孩子的事情處理好之後再說。

最開始的評論,還只是討論著這對年輕男女的事情,慢慢地,當派別出現之後,很多人都開始深挖背後的故事。

站在男方一邊的,就開始去挖女方的黑歷史,比如,她談過幾個男朋友,第一次戀愛是什麼時候,第一次和男人上床又是什麼時候,學習成績怎麼樣等等,只要女人做出了一點點錯事,他們都會把這些東西無限的放大,說這就是證明這個女人不道德、沒有

責任心,是渣女的證據。

而站在女方一邊的人,在看到對方去挖女方的黑歷史,他們也開始深挖男方的黑歷史,套路都是大致相同的,那些在很多人身上出現過,發生過的事情,都會在這一時間,被無限的放大,放大到恨不得拿起高度放大鏡去觀看,覺得這個男人就是一個渣男,全世界的男人都是一樣。

當這種情況出現之後,他們又開始去挖雙方父母、家庭的黑歷史,然後,在找到新的證據之後,就開始以此來抨擊對方,試圖說服對方,證明他們才是對的。

江琳兒是下午一點多發的稿子,現在是晚上十點多,快十一點了,評論區的評論也已經開始變質了。

從最開始討論這對男女到底誰應該負主要責任,到現在的,升級到男女之間的問題了。

站在男方一邊的人,罵女人都是一個樣的,拜金、現實、虛偽、白蓮花、綠茶婊......而站在女方一邊的人,罵男人都一個球樣子,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渣男、垃圾,他們花心、自私、虛榮、不負責任......

至於最開始的中立的第三方,他們的聲音已經徹底的被淹沒在這場關於渣男還是渣女的問題上了。

在這一刻,各自雙方的人都格外的團結,儘管,他們年齡各異,身份懸殊,甚至,都素不相識,可是,在這個問題上,幾乎所有人都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多數情況下,鍵盤俠的網路暴力純粹是在發洩被引導的激烈情緒,在一起噴人戰鬥的過程中,相互強化內心的某種確認感。藉著批評他人,我們獲得自己是正確的確定感,從鍵盤上獲得滿足,自認為汲取俠義的精神——這是鍵盤俠的底層邏輯。將自己融入群體獲得的安全和舒適感是廉價的,只要跟著噴就行了;同時它也是昂貴的,因為那時你遠離了自由,逼近了邪惡。

評論到了最後,沒有人去關心,那個才出生沒多久,還沒有好好感受和認知這個世界的嬰兒的死,也沒有人去關心,那對年輕夫妻,在經歷這件事之後,會如何的痛苦,更沒有在意,在這件事之後,原本已經是親人的兩個家庭,是否還能像從前一樣,幾乎,大多數人都不在關心案件的本身,他們坐在電腦前面,或者拿著手機,瘋狂的敲擊鍵盤,觸動螢幕,把自己內心當中的不滿和諸多的負面情緒,全都一股腦的宣洩出來,當看到自己的言論被人肯定之後,他們會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的舒爽,無比的興奮,那是比高-潮更加舒爽和興奮的事情,至於,這些話,是否傷害到了別人,對那個已經瀕臨破碎的家庭是否會造成二次傷害,已經不重要,也無所謂了,他人的生活,關自己屁事兒啊?只要自己爽了就夠了。

當一個人這麼去想的時候,很多看到這個新聞的人都這麼想,他們把自己工作上、生活上、感情上、家庭上......諸多的不滿都全都宣洩出來,這裡就是一個垃圾桶,隔著網線,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誰也不認識誰,誰也不用為自己的言語負責,在一臺臺電腦前面,在一部部手機前面,藍色的光亮照映在每個人的臉上,露出他們那猙獰而扭曲的表情,這是一場自我宣洩的狂歡。

江琳兒看了一會兒評論,就沒有在看下去了。

作為一個有著豐富經驗的記者來說,不用繼續看,她就知道,在最新的評論裡,那些人會說些什麼,在這個時候,似乎每個人都是十全十美,白玉無瑕的,他們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俯視著眼前的一切,凌駕在所有人的頭上,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裡,他們就是王,他們就是神,自己的神。

對於江琳兒而言,這些人在說什麼,重要嗎?

不重要!

他們說的有意義嗎?

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們說的對嗎?

對也不對!

報道新聞是她的職責,把真相揭露在人們的眼前,也是她的職責,至於,揭露真相之後,人們是否買賬,是否相信真相,是否接受真相,對於江琳兒而言,那不是她關心的問題,她在乎的是,新聞是否上了頭條,是否上了熱搜,她在乎的是點選量、點贊量、轉發量而已。

參與討論的人越多,觀看的人越多,那麼,知道的人就越多,而她的新聞就可以一直保持高熱度,這對於江琳兒來說,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至於,他們說什麼,至於那對年輕夫妻怎麼樣,他們的家庭會怎麼樣,其實,也不重要了,儘管,她也很同情他們,但是,同情,不代表她不會這麼做,同情,也不代表她會去為他們說話。

放下手裡的膝上型電腦,從沙發上站起身,腦海當中已經浮現出了,明天去上班的時候,同事們那驚訝和羨慕嫉妒恨的眼神,這讓她想想就覺得興奮。

於是,她轉身去了衛生間,脫掉衣服,開始

洗漱起來,一邊洗漱,一邊哼著歌,滿足,是江琳兒現在最大的感覺。

洗完澡,她就去了臥室,躺在柔軟的床上,閉上眼睛,一股倦意襲來,她緩緩地陷入了沉睡。

————

在江琳兒陷入夢鄉當中的時候,網路上的罵戰還在持續。

隨著罵戰的升溫和升級,點選量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人關注這件事兒了,而這一切,似乎都和江琳兒沒有任何關係了。

昨天,江琳兒採訪的那對年輕的夫妻,此時,陷入了絕望和痛苦的深淵,新聞他們也看到了,所有人都在對他們口誅筆伐,不但是對他們小兩口,還有他們的父母、親人,關於他們的黑歷史,一件件的被從陰暗潮溼的角落翻找出來,在這一刻,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透明人一般,全身上下一-絲-不-掛,赤-裸-裸的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們沒有任何的秘密可言。

他們自爆的黑歷史被報道出來,只是一個開始,而接下來,對他們的辱罵也只是熱身而已,隨之而來的就是關於他們隱私的曝光,他們的身份證號碼,電話號碼,包括社交賬戶的號碼,都人爆了出來,在新聞出來沒多久,他們的手機不斷的響起,接通之後,就是一通歇斯底里,惡毒無比的咒罵,根本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而他們的社交賬戶,不斷的收到好友申請,當然,更多的還是辱罵。

在這個溫暖的秋天,他們不但沒有感覺到溫暖,反而是感到了無比的寒冷,這對年輕的男女,緊緊地擁抱著彼此,儘管,在昨天,他們還大打出手,恨不得把對方打出翔來,而現在,他們只想透過擁抱來彼此取暖,他們關掉了手機。電腦,原本以為這樣就可以清淨下來,可是,隨之出現的就是瘋狂的敲門聲,還有咒罵聲。

剛開始的時候,還有街坊鄰居出言阻攔,可是,來的人越來越多,街坊鄰居也煩不勝煩,只能選擇袖手旁觀,直到有人報警,警方出現,這些人才悻悻的離開,他們雖然離開了,可是,那惡毒到令人髮指的言語,卻深深地刻在了這對年輕夫妻的腦海當中。

他們有錯嗎?

有,不但有錯,而是還是大錯特錯,錯的離譜,但是,他們的錯除了對那個孩子,還有家人造成了傷害,沒有傷害到其他人。

他們有罪嗎?

從法律的意義上來說,他們有罪,但是,也罪不至死。

然而,到江琳兒的新聞報道出來之後,這對年輕的夫妻就被釘在了恥辱架上,被所有人咒罵、踐踏、蹂-躪,那些躲在網路背後的人,已經代表法律判處了他們死刑,最嚴酷的死刑。

他們開始懷疑,甚至,他們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覺得自己就該去死。

這一夜,江琳兒睡得香甜無比,她從來沒有像這個晚上這樣,睡得這麼舒服了,然而,對於那對年輕夫妻來說,這是他們這輩子經歷的最煎熬的一個晚上,他們緊緊地依偎著,企圖從彼此的身上汲取溫暖,哪怕,只是一絲絲的溫暖,哪怕只是剎那的溫暖,就可以讓他們不在光滑而冰冷的地板上瑟瑟發抖。

等待總是最漫長的,黑夜,總是讓人心慌的。

當沉寂了一個晚上的太陽,再一次從海平面上蹦出來的時候,狂歡了一個晚上的網路,開始恢復寧靜。

或許,他們罵累了,或許,他們宣洩夠了,或許,他們不得不重新戴上面具,開始生活工作了,或許......

是的,他們沉默了,離開了,開始了自己新的生活,而對於這對夫妻來說,他們卻徹底的墜入了恐懼的深淵。

清晨的陽光,從窗戶的縫隙裡,照射在地板上,然後,爬上他們那毫無血色的臉上,外面,傳來了人們的嬉笑聲、吵鬧聲、叮囑聲,還有汽車行駛的鳴笛聲、商鋪的音樂聲、樓下的炒菜聲,人聲鼎沸,新的一天開始了,而他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他們還活著,可是,靈魂已經死去。

“叮鈴鈴......”

鬧鐘準時響起,睡了一個好覺的江琳兒睜開眼睛,從床上爬起來,下床,拉開窗簾,呼吸著外面新鮮的空氣,接著,去洗手間洗漱,化妝,最後,換上一套昨天新買的衣服出門,去上班。

在上班的路上,她走在人群當中,聽著周圍人的議論聲,都是關於自己寫的那篇新聞的事情,她沒有說話,只是,嘴角上揚,臉上浮現出自得又自豪的表情,她感覺整個人都輕鬆起來,買了一份營養價值很高的早餐,一邊吃,一邊進入了單位,在來到辦公區之前,她成功的解決早餐,然後,拿出鏡子,看看自己的妝容是否花了,確定一切正常之後,她帶著自信的笑容,走進了辦公區,等待著同事們的道賀聲還有驚呼聲,以及酸溜溜的吃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