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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階前悶殺葬花人

2007年末,煤炭界最大的新聞大概要屬龐黑子了。頂點 23S.更新最快

靈石的土皇帝,被人用鐵矛釘死在一個叫督圖的村子外,死不瞑目,血灑山頭,連石塊都被染成了黑紅色。

這個叫督圖的村子開始在煤老板間流傳,據說那裡有露天煤礦。

這礦是天然的焦炭,煤塊大小均勻,烏黑鋥亮,熱值超高,燃燒完全,灰分少,幾乎沒灰渣,是煤炭裡頭的國寶。

鍊鋼鍊鐵要把爐子燒到上千度,一般煤炭是達不到這種要求的,熱值沒那麼高,只有精品煤才行。

張上因此被擾得煩不勝煩……

認識的煤老板幾乎都來找他了。

幹嘛?

找他搭夥開礦。

因為那裡出了近乎白給的條件。

只要你有能力開採督圖村的煤礦,並且有資金投入建設,年產量不少於一百萬噸,當地就把開採權免費給你。

天然的優質焦炭根本不發愁賣,一噸2500塊錢都是供不應求的,即便年產量只有一百萬噸,那也是25億!

而有人開採煤炭,地方每年最少可以收5億的稅錢。

有了這些錢,可以修多少路,開多少學校,幫扶多少家庭?

可是,督圖村的村民們實在彪悍,打那裡主意的人至今沒有好下場,連龐黑子都隕了。

帶著上百人過去,還有十幾人拿火器的,最後跑回來的連一半都沒有。

“你到底去不去啊?”

辦公室裡,姚恩均,章鑫名,呂鐘樓……一堆人瞅著張同學,等他發話。

無力地撓了撓頭皮,又兩手使勁搓了搓臉巴子,心煩得不行。

張同學後知十多年,馬上就是2008年了,煤炭整改即將開始,現在打煤礦還有什麼用?

打下了你得投資,得砸錢,得建設,沒兩年搞不起來。

等搞起來,煤炭早就滑鐵盧了,價格雪崩式下跌。

再往後,國家開始實行環保政策,節能減排,連國企煤礦都大肆關停,你能不能倖免?

再者,想拿下這煤礦,那得打仗啊!

和平年代打仗,那不是純粹找死嗎?

萬一上頭哪天想起來收拾你,或者被有心人曝光了,你是牢底坐穿呢,還是牢底坐穿呢?

而且,眼前這些煤老板別看平時處得好,都是奔著利益來的……想讓他出頭。

有和這些人一塊開礦的功夫,我自己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何必帶你們?

“你倒是說話啊。”老姚坐立不安,生怕去遲了被別人拿下督圖村。

“我可以說我不想參合這事嗎?”張上苦笑著說。

“你確定?”老姚瞪眼說:“我們幾家聯合起來,拿下督圖村應該不成問題,到時候可就沒你的份兒了,別怪老漢沒帶你。”

“……”說不動心那是假的。

投入三十億,開採量能到每年五百萬噸,一年就是上百億的利潤。

即便煤價下跌三分之一,照樣有幾十億的賺頭,只要煤礦沒被關停。

張上想了想說:“我先打個電話問問。”

起身向門外走,在走廊裡避過眾人的視線,找到苗克邦的電話,撥過去。

把事一說,老苗沉默幾秒,回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吧。”

然後有些於心不忍,這孩子才十八歲,又是大才,折了太可惜,猶豫一下小聲提醒說:“但有三分奈何,還是別打,朱新寧造的孽,你別參合。”

“嗯,我知道了苗叔。”

掛掉電話,嘴裡說知道,可張同學實際卻摸不著頭腦,沒聽懂這話裡的意思。

朱新寧造的孽,你別參合?

細細品味其中意味,大概是說朱新寧已經爛了,造孽太多,你別走他的後路?

那如果倒回來想,走他的後路會怎麼樣?

會有什麼結果?

瞬間,張上汗流浹背,只覺背後起了一層密密麻麻地汗珠,一股涼氣從脊柱骨裡頭竄上腦門,忍不住打個激靈,渾身發抖……

朱新寧看著光鮮,實際如履薄冰,處境艱難到不可想象,黑金帝國隨時有崩塌的危險。

甚至,再嚴重一些,豬哥去北邊騎熊大國打金礦,就是去避難的。

如果上頭把他的底子翻出來,槍斃一百次都嫌少。

回到辦公室,老姚他們直愣愣盯著張同學,見他滿頭大汗,跟洗了澡似的,都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大夥心裡清楚他出去請示上級去了,可是用得著嚇成這樣嘛?

上頭的態度很重要,大家一起來找他,也是想借他的手揣摩上頭是怎麼個意思。

不然你前頭調兵遣將,把槍支彈藥弄過去,後頭把你逮大獄裡,哭不哭?

“這事我不參合。”張上下了定調,抹一把額頭的汗,提醒說:“能不打,還是別打的好。”

諸人面面相覷。

辦公室裡突然安靜下來,除了讀讀讀地抽菸聲,弄得煙燻霧燥,和澡堂子似的。

良久,呂鐘樓把菸頭用力掐滅在菸灰缸裡,率先說:“現在的錢也夠花了,還是安生點吧。”

“錢還有夠花的時候?”章鑫名深吸一口大雪茄,有點不爽,別人一句話就把你嚇成這樣,至於嗎?

“這事我也不參與了。”

老姚看著汗水沒完的張上,辦公桌旁邊的垃圾桶已經扔了小半桶紙巾,都是他擦汗扔的,若有所思。

眾人一瞧實力最強悍的老姚都熄火了,剩下的老闆們即便有心,也無力了。

老姚開大型黑口子,手下精兵猛將眾多,不要命的悍匪成排,他要是不參與,其他人聯合在一起也未必能拿下督圖村。

其實張同學流汗,真讓老姚誤會了。

此汗非彼汗,他們拿不拿督圖村都沒太大關係,只要你不喪心病狂到真打仗的程度,上頭根本懶得管。

只是說不準以後會清算,但那也是以後的事。

煤老板們屁股底下沒幾個乾淨的,屎多了不癢。

可張上不一樣,至今,他都沒做過虧心事,所以苗克邦才憐憫他的才華,別一步踏進去毀了自己。

煤老板們興致而來,敗興而歸,卻都不死心,尤其章鑫名。

巨大的利益可以令人瘋狂,拿下督圖村,資產翻幾倍都不難。

眼睜睜看著露天的黑金,卻開採不出來,就好像一夜暴富在眼前,逆天改命旦夕間,你卻硬是沒那膽量去“富”。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章鑫名還是決定試一試。

……

張上雖說不參與督圖村的事,但對村民們挺敬佩的。

以己度人,換了自己是村民,一定也會拼死保護家園,哪怕拼得全村人亡盡。

章鑫名回去招兵買馬,聯合十幾個黑口子的煤老板,準備大動干戈。

其實張上想私下勸勸他的,可是轉念一想,這年頭什麼都能擋,就是不能擋別人發財的路……

各人自有造化,隨他去吧。

除了煤老板急,督圖村上頭的人也急,煤價一小時一漲,拉一卡車煤在半道上走兩天,去了賣煤地就得比原定的漲半成價格,瘋狂得不要命。

為了車上多拉一點煤,為了趕速度,超載,超速,各種違章,都是小菜。

那些年頭最掙錢的公務員知道是什麼嗎?

交警!

在公路上值一個夜班能幹回三萬塊錢去,直接帶著驗鈔機去的,比加勒比海盜都牛掰。

……

看著眼前的督斯圖旗長,張上不知該說些什麼。

皮膚黝黑粗糙,就像是被烈日曬乾了的土疙瘩,渾身帶著一股山土氣。

穿著破舊長袍,洗得沒了顏色,腳上穿一老舊帆布鞋,訴說那裡的窮困潦倒。

也不知道是誰給出的餿主意,更不清楚人家從哪打聽到的朱新寧,直接找公司來了,指名道姓要見張同學。

“我們督斯圖百姓生活困苦,又地廣人稀,除去養殖業,沒有可以發展經濟的方法,連教室都沒有潔白的牆壁,也沒有明亮的電燈,有的只是佈滿裂痕、年久月深、發白的黑板,上頭印著貧義工程的字眼。”

“我這趟來,也是旗裡努力拼湊出來的車錢,呼圖家的孩子該到上學的年齡了,這錢本來是準備支助他的,好考上大學帶領我們脫貧,如今被我浪費……”

老旗長講了很多,老淚縱橫,哭得稀里嘩啦……還時不時偷偷打量張同學的反應。

見他不說話,就一直不停地訴說人間悲苦,說讓你抹眼淚的慘事。

張上煩躁地用掌心撐著額頭,知道老旗長的來意,讓他拿下督圖村煤礦,發展地方經濟。

你拿了煤礦,得修路吧,不然煤怎麼運得出去。

得僱人下礦吧,而且得僱當地人,不然那山溝溝裡誰願意去?

得建設煤礦吧,得買鋼買鐵買水泥吧,得讓礦工們吃飯吧,買菜買米買糧食,在當地各種買買買,自然能帶動消費。

最後還得給地方納稅,這才是大頭。

可是,這礦哪有那麼好拿?

“老旗長,不是我不願意去,你先把督圖村民們的工作做好,我絕對沒二話。”張上說。

“……”我要能做得了督圖村的工作,還來找你?

見張同學推諉扯皮,老旗長清楚,不來點硬貨是不行了……

“求你了……”眼淚鼻涕一齊流,當下就要從椅子上出溜下來,給你跪了。

讓一個年逾六旬的老人家開口求你,還下跪,這得是多遭雷劈的事?

張同學趕緊一把扶住人家,自己先跪了,爺爺,我求您,我也不容易啊,這仗一開,屍橫遍野,說不準連我自個都得搭進去。

“老旗長,您可不敢這樣,不然我走了啊。”張上朝門外示意,作勢欲走說:“已經有人準備拿下督圖村了,用不著我出面。”

“他們不行。”把腦袋上戴著的氈帽拿下來直接擦了鼻涕,然後把糊鼻涕的地方往衣服上蹭一蹭,再戴上,肯定地說:“他們沒你有實力。”

“……”這指定是被人給洗腦了。

張上暗暗尋思,很有可能這是挖了坑讓你跳。

等你攻打督圖村的時候,暗中拍下血腥場面,再曝光出去,立馬就能讓黑金帝國搖搖欲墜。

以前他不會這麼想,可是苗克邦的提醒,讓他開始如履薄冰,壓力很大。

想了想,見老旗長誓不罷休地樣子,張上只能說:“先讓我前頭那波人試試吧,如果他們拿不下,我再想辦法。”

“好好好。”老旗長眉開眼笑,笑得就像破布鞋炸了線似的。

站門口喊一聲隔壁的史可,張上吩咐說:“把老人家的車費給報銷了,再給買張回去的車票,另外贊助一萬塊錢讓他帶回去。”

“嗯,好。”史秘書回應。

“我不回去。”一聽讓他先回,老旗長不幹了,乾脆往地上一癱,“你和我去,我才回。”

“……”人老了真不好哄,張同學無奈,只得說:“那您先在這住兩天,等我有空了和您一塊去督圖村看看,不過先說好,我要是無能為力,您可別賴我。”

“你一定行的。”

“……”你指定是害我來的。

……

章鑫名招兵買馬的速度很快,沒出幾天就把人員組織好,裝備弄齊,向督斯圖鎮匯聚。

張上則帶了特種作戰小隊,還有丁泰等好漢,開幾輛東風猛士隨後趕路。

他這次去只是做個樣子,絕對不會向督圖村下手,即便不要每年上百億的利潤,也要對得起良心。

督圖村。

龐黑子進攻令村裡的道路被黑血染紅,成片成片房屋成為廢墟,都是被油瓶炸彈燒的。

打退敵人,血刃賊首,村裡響起悲涼壯歌,舉行古老儀式,將戰死的英雄埋葬,他們將永遠守衛這片世代生活的土地。

儘管心情沉重,可還是要面對生活。

一場場戰鬥打下來,村民們學會改良自己的武器,學那些人自制油瓶彈,將農用鐵鎬改成軍用,把鐮刀安上長長的把柄,當鐮鉤用……

村裡幾個頭領會聚,準備商量接下來的對策。

“九哥,我估計還會有人打咱們。”嚴十一胳膊上纏著破舊灰布,被鐵鍬扎的,好在沒有直接把胳膊劈下來。

“這樣打下去是沒有結果的。”老村長老眼昏花,顫巍巍地坐在床邊,腦袋都禿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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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六爺爺你說怎麼辦?”

“再打一場,打出威風,打破敵人的膽,談。”

“談?”嚴十一變了臉,本想發飆,但礙於老人是長者,是宗老,他不敢頂撞。

“爹。”村長九哥喊了一聲說:“咱村死了這麼多人,如果談和,拿什麼給死去的戰士交代,這可是血海深仇。”

“妻子兒女一輩子衣食無憂,夠不夠?”

“怎麼可能?”嚴十一忍不住插話。

“外人為什麼打咱們?”老村長咳嗽了一聲,從兜裡掏出洗得蒼白的舊布擦了擦嘴問。

“為了我們腳下的礦。”

“那你知道我們的礦值多少錢嗎?”

“這……”一幫人面面相覷。

這個大山裡頭的村子,人均年收入不過一千塊,外界淘汰掉的一分錢硬幣,在這裡都還流通。

雖然村民們經常去鎮上用打獵的產物換糧食,換布,換生活用品,可是沒人懂煤礦的價值。

“前段時間,旗長找我來談,告訴我,我們腳下的煤寸土寸金,可以讓我們村所有人走出大山去城裡買房,可以讓孩子去城裡上學,甚至可以住高樓大廈,就是那種像稻杆子,一截一截壘上去的樓房,有十幾層那麼高。”

老村長努力把手臂伸高比劃著,眼裡有掩飾不住的憧憬。

“不能吧?”嚴十一不信,房子上頭壘房子,那怎麼受得住?

“你該出去看看了。”老村長嘆息著搖頭。

“爹,你怎麼不早說這些啊?”九哥痛心疾首,你早說這些咱還打個屁,把村外頭的礦一賣,家家都能過好生活。

“早說?”老村長掩不住譏諷,“說得早了,咱村不但過不上好生活,還得受人奴役,給人當奴才。”

“誰敢這麼對咱們?”嚴十一發狠。

“不是對不對的問題,是人家拿不拿你當人看。”老村長目光虛浮,透過房間,注視村中心的大吊鐘問:“那吊鐘是誰送的?”

“那孫子早讓我們打斷腿了。”

“沒打斷腿以前,人家拿你當人看麼?”老村長反問。

“這……”

“尊嚴是用血拼出來的,我們山裡人雖然窮,但志氣不能少,你軟,外人就敢欺負你,本來每人賠償十萬塊錢,他敢只給你一百,你還傻樂。”

“多少?”一屋子人打哆嗦……

“這錢,都是我們督圖村的勇士,用血汗拼出來的。”

正議論著,門外傳來焦急地腳步聲。

“不好了,又有人把村口圍住了。”